這日的中陽山腳多了一道風(fēng)景,這家酒攤在此賣了十幾年,酒水甘甜冽口,廣為人知,如今張貼了告示——免費(fèi)作畫,只要討畫之人將理由講于畫師即可,七色支著腦袋坐在桌邊,引得來往行人紛紛側(cè)目,幾個婦人推搡著走近,一個大膽的坐了下來。
“請問想畫什么?”七色道。
“給畫副門神吧?!眿D人面色赧然。
“門神?”七色睜大眼睛,隨即釋然,拿起畫筆開始在紙上沙沙作畫,“請問為何要一副門神?”
“我的夫君和兒子每日清晨出門,傍晚歸家,日日在田間勞作,兒媳即將臨盆,一家衣食無憂,希望討副門神貼在門上,為家人圖個吉利。”
七色笑道:“我定將你這美好的愿望繪入畫中,讓門神保佑你們一家人?!?p> 一副門神繪的栩栩如生色彩艷麗,圍觀人群頓時踴躍起來,一位壯漢坐了下來:“小姑娘,我想要一副頌日大道的風(fēng)景?!?p> 七色換上白紙開始作畫:“頌日大道我去過很多次,所以畫得,不知你為何要畫此處風(fēng)景?”
大漢仰脖喝下一盞酒,朗聲道:“我在濟(jì)陰郡長大,小的時候常常餓肚子,飯都吃不上,十八歲來到族都開始學(xué)砌墻建屋,如今干了十年,已成了工頭,手下有了一幫兄弟,頌日大道上那些二層小樓就是我們建的,如今我攢了些錢,日子越來越好,頌日大道是我最得意的作品,我想留個念!”
七色點(diǎn)點(diǎn)頭,繪的十分認(rèn)真,片刻后,放下手中畫筆,將畫遞給他。
畫中儼然是清晨的頌日大道,太陽剛剛從東方升起,光芒灑向兩旁的樓屋之上,形形色色的人們開始為一天的生計奔波,到處充斥著勃勃生機(jī)。
“畫的真好!不知怎么說,但看著這畫,我以后干活更有勁頭了!”大漢道了謝取走了畫。
一個瘦弱的小男孩坐了下來:“姐姐,我想要畫大乘閣外的衛(wèi)兵,你見過他們嗎?”
“白甲營是中容的驕傲,我當(dāng)然見過?!逼呱呛堑?,“你為什么要畫他們?”
“我長的很瘦,小伙伴總嘲笑我,我希望長大后做守衛(wèi)大乘閣的衛(wèi)兵,保護(hù)族人!”小男孩握著拳頭。
“好志向!回家以后多吃飯,長高長胖些,鍛煉好身體,才能加入白甲營成為衛(wèi)兵,知道了嗎?”
“嗯!”男孩重重點(diǎn)頭。
七色將畫紙遞給男孩,只見莊嚴(yán)的大乘閣在黃昏的余暉中無比肅穆,列隊整齊的白甲營把守在側(cè),英姿颯爽,圍觀人群贊嘆不已,爭先恐后涌了上來。
“我想畫雨中的草原,家中種了糧食,最怕干旱,拿一副雨景回去,??砂莅??!?p> “畫師,我想畫一匹大宛馬,我最喜歡馬了!”
“……”
就這樣,七色一口氣畫到了黃昏,興致高昂不知疲憊,不知何時人群中一陣騷動,對面坐著的姑娘突然紅了臉:“畫師能幫我畫這個人嗎?”
七色順著她手指抬頭看去,只見吉光帶著幾名白甲營的衛(wèi)兵,一身便服,立在樹下靜靜看著她,七色揚(yáng)起嘴角,一張白紙鋪陳開來,運(yùn)筆著色十分嫻熟:“為什么畫他?”
姑娘紅了臉,湊近小聲道:“這么英俊的男子,不能做夫君,掛在家中墻上看看也是好的,請畫師一定畫的像些?!?p> “他每根頭發(fā)絲我都熟悉,倒從來不知他如此迷人?!?p> 雪白紙張上寥寥數(shù)筆,勾勒出一個風(fēng)度翩翩,氣質(zhì)沉穩(wěn)的英俊男子,仿佛要從畫中走出一般,姑娘小心翼翼捧著離去。
沒排上隊的人連呼遺憾,一一散去,吉光走上前來,將荷包系在七色腰間:“以后再出門,將意合蜂帶在身上,別讓我們著急?!?p> 七色收拾起筆墨,轉(zhuǎn)身向老漢拱手告別:“今日多謝老伯了,我這就告辭了?!?p> “不必客氣,若能幫姑娘找到心中答案,老漢我今日就不算白忙了?!?p> 深夜的朝歌殿內(nèi)。
“你四歲時還未顯任何神跡,我便有了預(yù)感,開始漸漸屏退殿中雜人,同時將吉光接入朝歌殿伴你左右,同三公在族中上下周旋,努力維護(hù)著你圣女的身份,平日里對你十分嚴(yán)厲,如今我與三公已經(jīng)老邁,比起成才,我們更希望你平安快樂,今后你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像這世間所有十四歲少女一樣,無憂無慮的活著吧。”逢蒙道。
吉光躬身道:“主君,吉光此生必護(hù)圣女周全!”
逢蒙擺擺手,滄桑的眼中閃著淚光。
七色看著二人,認(rèn)真道:“今天是我這十四年最開心的一天,透過手中畫筆,我好像明白了族人心中所愿,大家要的都是一樣的東西,那就是——平安、團(tuán)圓,我即便不能澤被蒼生,也應(yīng)做個自力更生的人,從此以后我會好好讀書,照顧自己,不會再惹麻煩?!?p> 桌案上鋪著七色剛剛繪就的丹青,朦朧的雨中,農(nóng)家小院傳來雞鳴,溪邊小橋上走過幾個女子,互相呼喚著去選蠶種,路人探頭看著庭院里的梔子花開,牛羊出欄,老人拄著拐杖立在柴扉旁,望著出門放牧的孫兒背影,小麥抽穗,瓜果滿枝,小徑上的農(nóng)夫背著鋤頭說著家常,一派安逸平和的田園風(fēng)光。
時光流逝,秋去春來,傍晚的朝歌殿,樹下的窗透著長明燈的亮光,七色伏在案上,為兩日后的閱兵大典寫祝文,案旁壘著高高的書冊,水池中的荷花在夜色中飄散著縷縷清香。
百年前九圣子組建五十萬關(guān)寧騎兵,為的是護(hù)中容安寧,如今一批到了年齡退返家鄉(xiāng),身強(qiáng)力壯的新兵剛剛訓(xùn)練完成,要在閱兵大典上接受圣女和主君的檢閱。
這日天朗氣清,闌京東部神壇,五十萬騎兵身披鎧甲手握鐵槍,牽著戰(zhàn)馬傲然而立,在綠色的草原上擺出一個巨大的銀色方塊,圣女車駕緩緩駛?cè)雰?nèi)壇,四匹體型強(qiáng)健的大宛馬昂首闊步,行進(jìn)間傳出清脆鈴聲,馬車停下,眾人俯身跪拜,六扇碩大的鳳羽長生扇在前辟道,圣女身著繡有云海龍騰圖的明黃色長袍,緩步向紗帳走去,禮冠威嚴(yán),衣決飄飄,在晨光的輝映下籠罩著一層仙氣。
兩聲悠長的號角過后,五十萬英姿颯爽的騎兵一聲呼喝,齊齊跨上戰(zhàn)馬,兵器嘹亮相擊聲回蕩在空曠原野之上,振奮著每一位族人的心。
騎兵列隊而過,個個意氣風(fēng)發(fā)昂首挺胸,鏗鏘有力的口號昭示著他們對這片草原的熱愛,氣勢如虹的銀色隊伍沿著姑水河畔綿亙向東。閱兵儀式過后圣女親自誦讀了祝文,給予了這支護(hù)衛(wèi)草原的軍隊莫大的榮耀,騎兵首領(lǐng)洛河上前拜謝圣女,禮畢卻沒有起身,一把摘下了頭盔,神采奕奕看向紗帳:“關(guān)寧騎兵拜謝圣女!請圣女賜卦!”
透著紗簾,七色看到對面年輕的面龐,汗水在陽光下反射著光芒,雙眼如同寶石般熠熠生輝,充滿了生機(jī)和力量,儀式本沒有占卜這一項,但族人對圣女十分敬仰,大的場合總會討個卦象,洛河咧嘴一笑,露出一口耀眼的白牙:“求圣女,為咱們賜上一卦吧!”身后五十萬騎兵齊聲呼應(yīng),盡顯鐵血男兒蓬勃朝氣。
七色心中歡暢,從旁邊錦盒中拿過兩顆羊骨骰,隨意拋撒出去。
陽光突然在這一瞬間消失,狂風(fēng)卷起紗簾,七色驚叫一聲,臉色大變,猛的起身后退,被衣角絆倒在地,一旁吉光急忙伸手去扶,驚問道:“怎么了?”
“吉光!”七色一把抓住他的手,力道大的出奇,“你看到了嗎?”
“什么?”吉光順著她的視線看去,賬外陽光明媚,少年在拜,“看見什么?”
“你沒有看到?”七色驚恐的望向吉光。
吉光從未見過這樣的七色,當(dāng)即壓制慌亂,穩(wěn)住聲音:“告訴我,你看到了什么?”
七色掙脫開吉光的手,站穩(wěn)身子拼命揉了揉眼睛,再度看向簾外。
“到底怎么了!”
七色抬起手指向簾外,聲音顫抖:“白骨、鮮血!”
“你在說什么!”吉光扯過七色的手臂低吼道,“知不知道你在說什么!你的話會讓整個仙境陷入慌亂!”
七色只驚恐的看著前方,賬外的洛河抬起頭,不能再猶豫了,吉光穩(wěn)下心神,起身走至賬前,朗聲道:“卦象大安!”
五十萬騎兵呼喝著舉起手中鐵槍,草原陷入一片歡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