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回張仲定,當(dāng)日張安與張郃結(jié)識,同約去清河郡,張儁乂攜鄉(xiāng)勇百人與張安輾轉(zhuǎn)多地,終于在半月后到達(dá)了清河郡東武城,費了一番周章才尋到了崔氏門庭。
崔氏源于齊國公族,也是姜尚后人。漢初遷居?xùn)|武城,家族起勢也不過是近百年的光陰,門第書香,可稱冀州大閥。
“吁!”
闊府門前,張安提繩下馬,準(zhǔn)備上前與門僮道個由來,今日他身系重任,因為張郃一眾還在城外等他音信呢。
“來者何人?”
“張世平之弟,應(yīng)崔家家主之邀前來游學(xué)?!睆埌苍诟T前特地整理衣冠,以免落了崔家人的輕視。
一炷香后,門僮引張安入府,走了七八個庭院,過了上百間廂房,來到正廳恭候。
門僮退去后張安又在正廳站了半個時辰,迎面來了一位家侍。
“張家二爺遠(yuǎn)來辛苦,家主今日有事不便相見,遂讓小人引二爺去見我家四爺?!?p> 前后耗費了一個時辰,又落了一句空話,張安連正主的面都見不上,只能跟著家侍出了后門。
家侍領(lǐng)著張安過了兩個街巷,又看見了一座崔府門庭。
“二爺稍后,小的前去應(yīng)門?!?p> 張安與家侍回禮,又在這座府門外等了一炷香,此刻另一位家侍迎門而來。
“張家二爺車馬辛苦,且與小的入府。”
張安本不是個急性子,也就默默點了點頭,跟著這人的步伐入了正廳。
廳上席端坐一人,此人相貌俊朗,意氣勃發(fā),虬髯華麗,手中拿著一本《論語》,堪稱一位巧人兒郎。
家侍在崔四郎耳旁低語了幾句,隨即退出正廳,崔四郎抬頭注視著張安,也不言語,就這樣過了半炷香,才開口說了一個“坐”字。
張安第一次見到這么木訥的青年,這與他的長相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四爺有禮,敢問四爺名諱?”張安躬身行禮道。
崔四郎略微點頭,過了半天才起身行禮:“吾姓崔名琰,字季珪。汝的名字我聽過,是一位中山名辯?!?p> “季珪兄謬贊,請!”
張安入席落座,家侍取來水酒與張安斟了滿滿一樽,張安見酒喜笑顏開,端起酒樽一飲而盡,其間崔琰一句話也沒說,反倒拿起《論語》繼續(xù)攻讀。
張安飲了三五樽后,見氣氛有些靜默尷尬,于是開口先問主家:“季珪兄,也愛讀這《論語》否?”
“年前不愛,現(xiàn)在卷不釋手?!贝掮鞘愕膶嵳\人,問一句答一句。
“這是為何?”張安也不想變客為主,但這主家實在是讓人提不起脾氣,張安也看出來了崔季珪不是待人輕慢,而是天生言語遲鈍。
“今年轉(zhuǎn)了正卒,開門立戶,需要發(fā)憤圖強。”
正卒是一種服徭役的制度,朝廷規(guī)定每戶多子嗣者,一人為正卒,其余為更卒,更卒每人每年必須在本郡或者本縣服役一月。而正卒必須按照一定輪次去京師服役一年,但對崔氏這種大門閥來說,正卒等于就是獨自開門立戶,成為一府之主。
“原來如此,那在年前季珪兄喜歡什么?”張安又斟了一樽酒問道。
“喜歡擊劍,愛武藝,至今每月都會有些手癢?!贝藜精曇徽勂鹞渌嚿袂橐哺邼q了不少。
“想不到季珪兄還是一位文武全才,小弟羨慕之極呀!”張安看了一眼崔琰木案上擺的《韓詩》說道。
“不曾,只是有些武藝防身,才情難稱尚佳?!贝掮鼘ψ约旱亩ㄎ缓芮宄?,他的學(xué)習(xí)之路才剛剛開始。
隨即二人又變得無話,張安與崔琰并不相熟,也不好詢問一些私密問題,一直等到崔琰合上書卷。
“父親的意思是讓你我二人去青州求學(xué)?!贝掮毖圆恢M的說道。
“敢問是青州何地?”
“青州北??ぃ菰诳党晒T下。”
康成公,姓鄭名玄,是享譽海內(nèi)的一代大儒,為人節(jié)儉,且廣收門徒。
“咦?康成公不是應(yīng)該……”張安欲言又止,害怕犯了朝廷禁忌。
崔琰搖頭一笑,緩緩開口道:“你這人太聰明了,不必有如此多的忌諱,朝廷已經(jīng)大赦黨人,解除了黨錮之禍。”
“哈哈!豎子不議朝政,平民不談廟堂嘛!”
黨錮之禍起于宦官亂政,一連兩次皆以黨人失敗,宦官依舊坐于中堂,肆意打壓世族士人,誰能料定漢帝劉宏不會來第三次呢?所以說話要萬般小心。
“我等明日啟程如何?”崔琰喜歡和聰明人結(jié)交,雖然他言語慢,但不妨礙他腦中的智慧。
“呃!季珪兄,吾有一言請兄靜聽。
如今蛾賊起勢,大地神州惶惶不安,黎明有家不能歸,有田不得種,倒懸危掛,觸目驚心。
我等漢氏兒郎理當(dāng)匡朝寧國,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豈能獨善其身否?
兄識大義,明至理,應(yīng)當(dāng)挽狂瀾之既倒,扶大夏之將傾。何故在此默默無聞?”
張安起身撩袍,單膝跪地,欲向崔琰請?zhí)煜轮?p> “仲定快快請起,琰受之有愧呀!今日聽仲定之言卻是血脈噴張,何奈季珪學(xué)業(yè)不成,恐難扶漢室??!”崔琰本是個嘴慢木納人,心中是萬分激動,但嘴上只能寥寥說上幾句,這種感覺極其難受。
“兄長狹隘了,學(xué)業(yè)難道非要聽人授課嗎?在那草垛之下,馬匹之上難道不能聞讀書聲嗎?非常時行非常事,讀萬卷書不如走萬里路,風(fēng)土民情,行軍打仗,哪樣不是學(xué)問?古人雖言:君子不立于危墻之下,但若四墻盡塌,何處為家?今日我張仲定坦言:君子要迎墻而上,扶墻而走?!?p> 張安越說聲音越朗,那情真意切中包含了怕張儁乂提刀砍他。
“仲定,言之有理呀!即日起我便盡散家財,招募義兵,為匡朝寧國出一份力,也要做那先天下憂而憂之人?!贝掮拇_撐不住張仲定這張如尖刀般的嘴巴,這家伙句句入心坎,不去都不行??!
“兄長大義,仲定望塵莫及。”
張安長舒了一口氣,此事已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