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城的夜晚,金璧輝煌,車水馬龍,富貴迷人眼。
勾欄花街上攘來熙往,閣樓之上的游女們慵懶地坐在窗邊,個個都是打扮艷麗,華貴妖嬈的美人,不時有文人浪子從眼前經過,絹帕一甩,嚶嚶地調侃兩句,便把人引了上來。
一入勾欄街,歌舞升平天,杯盞交錯間,談笑風生,說的就是這瑤宮仙境。
紫云樓是京都城最大的花樓,達官貴胄匯聚于此,更有全天下的富豪一擲千金,只為了與那京都城的頭牌白姬春宵一刻。
“肖公子還請見諒,今夜杜鵑閣上下已被包場了,二樓是被清空的?!爆B娘是這里的媽媽,她挽著嘴中的肖公子,一臉的諂媚,“不如公子移駕樓下,雁娘子早就等候多時了,就等著給肖公子彈一首新譜的流緒微夢呢。”
這位叫做肖公子的人腰間掛牌佩刀,錦衣高帽,卻是滿臉的潮紅,醉酒醉得狠,腦子里嗡嗡的,搖了半天頭才看清楚面前的人。
他上手摸著珺娘的腰,步伐搖搖欲墜,言語浪蕩輕佻:“珺娘,呵呵……本公子今天來都來了,就讓我去杜鵑閣看看,就……看一眼……嗝!”
珺娘眼波柔水,臉上堆著笑,手里的芙蓉繡團扇徐徐地替他扇著。似是早就習慣了應對這樣的人,她打趣道:“肖公子莫要讓珺娘為難了,您又不是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嗝!”肖公子明顯喝撐了,一時間沒反應過來,醉眼朦朧地低頭看她,“什么日子來著?”
珺娘裝作生氣,花拳打在了他的胸口:“哎呦,副尉大人可別拿珺娘開玩笑了!莫要叫樓上聽見,快走吧!”
肖寒側耳一聽,樓上的琵琶聲斷斷續(xù)續(xù),起先是悠揚綿長的,到后面激烈起來,弦音越來越瘋狂,忽而清脆的一聲炸響,琴弦斷裂之聲直接把肖寒從夢境中拽了出來。
他停下腳步,懵懵地看了看珺娘,又搖搖晃晃地轉了個圈。似乎想起來了,食指往上面指了指,睜大眼睛對珺娘說:“是那位……?!?p> 還沒說完的嘴被珺娘一把捂住,不消片刻便被帶遠了。
一曲流緒微夢隨之響起,纏纏綿綿,如流水之音,令人醉生夢死。
“蚩大人何必與這些人動怒,仔細臟了新衣?!倍霹N閣內,坐在上座的白姬桃腮帶暈,緋色薄紗勾勒出仙姿身段,曼妙動人。
花魁放下琵琶,折纖腰以微步,繞過悚然的斷臂殘尸,跨開滿地的血河,在一妖冶男子的跟前停下,頷首長揖。
榻上的蚩尤貌若魔仙,如墨的長發(fā)披散在地,他點燃手里的長嘴煙斗放入唇中。
很快有人從外面把門推開了,白姬眼都沒抬,淡淡地吩咐道:“清理一下吧?!?p> 幾具未瞑目的尸體被逐一搬了下去,胡桃木板也被端進來的盆盆清水擦拭干凈。
暖香燃起,卷走閣內濃烈的鐵腥氣味。
待人都撤了,白姬俯身靠近那人,輕輕揉著他的肩膀:“蚩大人可是氣那赤訣盟的杜晗昭?”
煙圈升騰。
一雙寒眸掃過身邊人,沉默不語。
榻邊美姬睫毛如羽,微微閃動,她續(xù)道:“杜晗昭如今被幽禁兮舟里,赤訣盟實力大減,江湖各派也分崩離析。太子殿下吩咐的事情已經開始著手執(zhí)行了?!?p> 蚩尤的臉色黑沉陰郁,眼光深邃而不見底,執(zhí)煙斗的右手骨節(jié)分明,將燃盡的煙灰抖落在玉缸中,唇齒間吐出一道煙霧,對著空氣冷笑一聲:“杜晗昭,你可真是一條忠心護主的狗,令人恥笑?!?p> 龍涎香的味道彌漫開來。
白姬注意到他面頰上有道未干的血跡,便取出懷里的錦繡帕子,貼過身去與他親密接觸,仔仔細細地擦拭著。
剛欲收手,就被人一把擒住。
美若妖物的男人壓身而來,順勢將她推倒。
蚩尤凝視著她,與她保持曖昧的姿勢。美人的眉梢漾開了魅惑的笑意,她看到那雙細黑而冷漠的眸子里倒映著另一個人的模樣。
“蚩大人。”白姬將雙手搭在那人的肩膀上,情不自禁地抬身吻了上去,緊接著挑逗性地舔了舔他的嘴唇,“看著我?!?p> 煙霧裊裊,一夜瘋狂。
床榻間安靜下來,白姬躺在床上,目光出神地看著蚩尤下了床,可惜那一身健碩的肌肉線條逐漸被一件件衣物遮蓋住。
她隨便披了件單衣,赤著腳走下床,服侍他整理好最后一件鴉青色長袍。
知道他要離開了,便跪在地上將昨夜未稟報的事情說完:“慕容展那邊來了信,他不日便是慕容家主,今后聽大人的差遣?!?p> 蚩尤接過遞來的長劍,劍鞘幽紅,紋理如山之火,隱隱發(fā)光。
“太子殿下要重啟對蝕腦蠱的研發(fā),還有珵王這邊也回到了京都城……”
男人并未打算聽下去,白姬跟上前幫他推開了屋門,側身站在一邊恭送,只聽他臨走前留下一句:“隨他胡鬧,余事勿擾?!?p> 這些天每日都是晴空萬里,長禮坐在廊邊的軟墊上,一手捧著剛沏好的龍井,望著一塵不染的宅院發(fā)起呆來,若有所思。
古老先生不知從哪里走了過來,在他對面坐下。長禮看到了便站起身為他也倒了杯茶,老頭卻拿他笑話:“那孩子又上山了?”
長禮重新坐下,吐了一口氣:“是啊,天還沒亮就出去了?!闭f著就愁容滿面,長吁短嘆,“這院子,從未如此干凈過,連縫隙里的灰塵都摸不到。還有你看,這锃亮光滑的地板,我都摔了好幾跤了。少主不會是來搶我飯碗的吧。”
古老先生笑得更歡了,一副不正經的老頑童模樣:“你這孩子,有人主動來當苦役,高興還來不及呢?!?p> 說罷便湊上前,一肚子的壞主意:“要不要和為師賭一賭,你說他找得到不?”
長禮白了一眼他這個為老不尊的師父,說道:“師父,賭博傷身。”
院子里落下一對麻雀,嘰嘰喳喳,吵個不停。
師徒二人默契地抬起茶杯,喝了起來。
“賭什么?”長禮欣賞著這滿園春色,復而問道。
古老先生哈哈大笑:“賭……把公孫姑娘的畫像還給我?或者之前你收走的靈喜娘子的書法真跡?”
長禮只覺得頭更疼了,似乎料到他這位師父會這么說,及時止住了他:“師父,想都別想。我已經沒收了。藏起來了?!彼D念一動,說,“我贏了的話,師父床底下的那一箱機巧寶物,歸我?!?p> “切?!惫爬舷壬凰@個徒兒如此不解風情,“輸了呢?”
“洗師父一個月的內褲?!?p> “好!成交!”古老先生大喜。
兩人又默了晌許,盯著那對麻雀鬧作一團后,撲哧地飛走了。
順著麻雀翱翔的方向抬頭看去,“我賭他找不到?!遍L禮說。
古老先生對此持相反意見:“那你輸了。”
“師父什么時候對自己打造的兮舟里這么沒自信了?”他不解。
古老先生仿佛早就洞穿一切,意味深長地瞇起眼睛,并沒有回答他的疑問,而是問他:“你可知,為什么叫兮舟里?”
長禮想都沒想就答了上來:“還不是您初戀情人的名字叫兮舟?!?p> “嘻嘻。倒也沒有毛病?!惫爬舷壬只謴屠喜徽浀刈鲬B(tài),說的話卻令長禮更加迷惑了,“既是有情人,遲早會被找到的?!?p> 院外忽然落起了細雨,打破了連續(xù)幾周來都是晴天的記錄。
長禮將手伸出走廊,任由水珠打在掌心上,看著看著就走了神,嘴里不禁發(fā)出一聲感嘆:“梅雨季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