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桃……”
昨日下半夜才昏昏睡去,蔡鞗被狹小木窗透過的陽光擾醒,小手一陣胡亂揮舞。正迷迷糊糊時,張口剛喊出“綠桃”兩字,又是一陣莫名的失落……
自己穿衣,自己整理寬大衣袍,早已熟悉了小婢女的幫助,習(xí)慣了清醒后,第一時間的擦洗臉頰,突然發(fā)現(xiàn),少了個人是如此的手忙腳亂,最后還是強(qiáng)忍著令人煩躁的衣物,當(dāng)房門剛被打開時……
“少爺……別趕綠桃走……”
綠桃坐在地上,仰頭看著一手按著房門的蔡鞗,眼淚瞬間不爭氣的流淌了出來,眼睛周圍的黑灰,嘴角的鼻涕,緩緩低落的淚水……
“綠桃哪也不去……綠桃不要……嗚嗚……少爺……別趕綠桃走……”
小手?jǐn)傞_,昨日的紙張已經(jīng)成了一團(tuán)碎紙,看著舉在面前的碎屑,蔡鞗心下也不知是個什么滋味,別過頭退回屋內(nèi)。
“一臉鼻涕眼淚,身上還臭臭的……”
“少爺……”
“還不趕緊去打水,本少爺今日還要逛街呢!真是的……一臉臟兮兮的,如何出了門?”
看著蠢笨丫頭還坐在地上,舉著一團(tuán)碎紙,蔡鞗似模似樣捂住鼻子,出現(xiàn)在門口的孟費不管三七二十一,提起小丫頭一陣訓(xùn)斥。
“還不趕緊為五少爺打水洗漱?”
孟費也不搭理終于反應(yīng)過來的綠桃,大步走入房內(nèi),躬身抱拳道:“蘇老大送來了消息?!?p> 說著,孟費從懷里掏出一封信件。蔡鞗神色無一絲變化,伸手接過,一邊轉(zhuǎn)身走向小幾,一邊隨意翻看了兩下,查看封口有無動過。
孟費抱拳低眉站在一側(cè),蔡鞗靜靜拆開信件,沒一盞茶工夫又將信件塞入信封,白嫩手指不時輕擊桌面……
“孟將軍今日就留在船上吧,讓十七一個人跟著就可以了?!?p> 孟費猛然抬頭,迎來的卻是淡淡目光。
“不是不信任將軍,有些事情……將軍最好別知道,知道不好?!?p> “諾!”
孟費抱拳一禮,又說道:“屬下聽令,但僅十七一人,屬下還是以為不妥?!?p> 蔡鞗站起身來,笑道:“人多了反而顯得不夠真誠,將軍不用太過擔(dān)憂?!?p> 孟費一陣沉默,最后還是微微點頭答應(yīng)。
在蔡鞗看來,他只是蔡府五子,一個小屁孩而已,別說抓了他,就算一刀砍了,最后也只是激怒了老蔡太師,屁用沒有!
蔡鞗并不擔(dān)心自身安全,與紅腫著眼的綠桃一同吃了頓較為沉悶早餐,交代了些事情后,兩小一大三人下了船。
姚仲教站在船頭,靜靜看著三人跳上棧橋,遠(yuǎn)遠(yuǎn)看著兩個小娃上了拖拉貨物牛車消失……
“虎子?!?p> 身后按刀的孫虎上前躬身。
“姚叔。”
“帶三十人跟著,莫要驚動了少主和尾巴?!?p> “諾!”
孫虎轉(zhuǎn)身去挑選人手,不一會,數(shù)十人扛著貨物大包下了船,姚仲教看著這一切,不遠(yuǎn)處的孟費同樣目視高矮不一漢子下了船,心下一陣猶豫,猶豫著是否也帶著人跟隨……
“孟將軍就莫要跟著了,少主不想讓將軍陪同,就是不愿將軍沾染了不該沾染的東西,對將軍的前程也非好事?!?p> 姚仲教頭也不回,依然看向消失不見了的方向……
碼頭魚腥味很重,此時已是九月,惱人的蚊蟲依然在空中亂飛,綠桃不時揮舞手帕,盡可能的不讓蚊蟲打擾了正斜著身子看書的蔡鞗。
老牛是真的老了,水牛本就行走的較慢,而拖拉著車子的老牛更慢,搖搖晃晃,蔡鞗反而覺得很是自在,不時舔著手指翻了頁《武經(jīng)總要》,外面的熱鬧絲毫沒有影響到了陷入書中的他。
街道上很是熱鬧,游玩了大半日,綠桃像是霜打的茄子沒了往日的嘰嘰喳喳,更不敢隨意鉆入人群消失不見,蔡鞗也不主動開口,權(quán)當(dāng)給了她個教訓(xùn)。
來到一家酒樓前,抬頭看著匾額上有些斑駁的字跡,蔡鞗嘴角微微上翹。
“綠桃,少爺?shù)墓P忘在了雞鳴寺,幫少爺取了回來。”
“少爺?shù)墓P不是在……”
“不是什么?”
劣質(zhì)鋼筆容易弄的到處都是黑墨,蔡鞗也就弄個竹筒裝了起來,又為了好看,特意整的跟個笛子一般插在腰間,見她手指指向腰間,本就打算睜眼說瞎話,眼珠子一瞪,隨手抽出腰間的“笛子”,一臉正色扔到還伸著手指的小丫頭懷里。
“把本少爺?shù)墓P放在佛祖面前,記著了,最少要放了一刻鐘!”
像是知道她想要詢問,又說道:“聽說雞鳴寺很是靈驗,若不讓本少爺?shù)墓P也沾點佛光、佛性啥的,本少爺將來還如何能考個狀元郎?”
綠桃想要張嘴,又低了下小腦袋,低聲輕嗯應(yīng)下。
“回去時……少爺給你買糖葫蘆。”
綠桃猛然抬頭,蔡鞗大步走入破舊了些的酒樓,看著他頭也不回,小丫頭竟笑了,拿著“笛子”轉(zhuǎn)身跳上牛車,嘰嘰喳喳催促年老車夫……
十七面無一絲表情,正準(zhǔn)備開口招待的店小二忙閉上了嘴巴,微弓著身子讓到一旁,任由蔡鞗一臉笑意走入。
“小二,來碗酒水……”
“再添二斤餅……”
“茶水茶水……”
……
店內(nèi)人聲鼎沸,沒人會在意誰的大嗓門或是摳弄著臭腳丫,各自吆喝著勸酒聲充斥著整個不大店面。
蔡鞗掃視了一圈,目光定格在角落里一群人,當(dāng)他看到一老人扛著桿“神算”破旗子,瞳目中一陣愕然……
十七手按腰刀,不緊不慢跟在蔡鞗身后,冷目總是有意無意掃向四周,身體繃緊的如同個狩獵豹子,或許是十七的冷意太過冰冷,一手按著旗桿的消瘦老人不由回頭……
“孫老神仙,您老不會有了大主顧,不做了小子的買賣了吧?”
“孫半仙”呆愣看著蔡鞗伸出小手……
“唉……”
蔡鞗伸著白凈小手,一臉愁眉苦臉讓人驚詫。
“昨日日暮時,小子遇到了個神算子,拉著小子不撒手,非得說小子命犯天煞,近日有性命之憂……”
“唉……”
“您老想啊~誰聽了小命都快沒了能不慌?小子正惶惶不安呢,又巧了,竟然在此處遇到了老神仙,要不您老重新幫小子算上一算,小子是否真的命不久矣?”
小手伸在包道乙面前,毫無所覺一桌人的目光冰冷,十七頭顱微垂,冰冷寒意死死鎖住刀鞘出了一分的成貴……
“砰!”
方金芝猛然一拍桌案站起。
“我們沒去找你,你倒是送上了門來……”
“砰”
方金芝話語未完,居中高大漢子猛然一拍桌案。
“住嘴!”
……
沒人注意到屋角詭異寂靜,蔡鞗轉(zhuǎn)頭看向跟個彌勒佛的掌柜,沖著有意無意轉(zhuǎn)身的幾個漢子咧嘴一笑。
“找上門……孫神仙,今日是否就是小子遭劫之日?”
小手再一次放在面前,包道乙一陣沉默,面色鄭重翻看起白潔小手……
“小子是該稱呼老神仙為孫半仙,還是該叫……包道乙包天師?”
包道乙指著靠近拇指的一道斷裂紋路,正要開口時陡然聽到蔡鞗話語,本還穩(wěn)若泰山的手掌猛然一抖,坐著的幾人神色大變,齊齊轟然站起,店內(nèi)吼叫食客紛紛轉(zhuǎn)頭看來。
“小子曾看了本書,書上說……魔教……小子揣摩著,之所以被稱為魔教,一者藏身暗處,行事詭異,還有可能是魔教傳自西域,而西方主殺伐?!?p> “話說……嗯……唐朝末年,民不聊生,群雄紛起,江湖亦動蕩不止,不知何時,竟有人傳出個消息……”
蔡鞗竟成了說書先生,毫不在意身邊不住暴漲的冷意,說來也很可笑,一小娃坐在高大漢子對面,竟成了說書先生……
“胡扯!”
“明教教主什么時候成了陽頂天了?又哪來的什么光明左右使、四法王、五散人、五行旗……”
蔡鞗將未曾發(fā)生“元末”直接變成了“唐末”,剛剛說到“光明左右使、四大法王、五散人”時,不等方金芝不滿話語說完,冷臉坐著的方臘猛然重重一拍桌案。
“砰!”
“坐下!”
方臘冷冷掃視一圈,目光最后看向肥胖掌柜,掌柜微不可察點頭。
“諸位……諸位……”
聽著掌柜要關(guān)門謝客,眾多食客不明所以,很是一陣不滿騷動,掌柜又是一陣抱拳作揖,又是一陣“飯食全免”賠罪,食客中十余漢子更是冷臉站起,很是蠻橫將不滿食客趕出酒樓。
“砰!”
店門緊閉,蔡鞗依舊笑意盈盈。
“小公子不用麻煩包天師看命,方某今日就可給小公子斷命!”
“青溪方臘方十三?!?p> 蔡鞗無視方臘的冷厲,從衣袖里拿出幾張紙來,輕輕推到方臘面前。
“方教主這話是不是說早了?”
說著,又輕拍了兩下褶皺紙張,直身后靠在椅背上,很是舒心愜意模樣,見方臘遲疑,又伸著小手指了指褶皺紙張。
感受著胸中不爭氣狂跳,從未有過一次如此真實生死危機(jī)逼近,方臘雙目冰冷,隱隱閃爍著不顧一切的瘋狂殺意……
“唉……”
一聲輕嘆,包道乙正要伸出枯瘦手掌……
“砰!”
粗大手掌猛然拍在褶皺了的紙張上。
“方某從未想到……老奸賊竟也有如此孩兒!”
蔡鞗眉頭微挑,又用目光示意了下桌面,笑道:“世事無常,方教主想不到的事情可能還有很多。”
“哼!”
方臘一聲冷哼,抓起桌面紙張,正待稍微翻看了下,僅一瞬間,面色瞬間蒼白若死。
“這……這……”
“混蛋——”
“砰!”
方臘大怒,一拳將破舊桌面擊碎,一干人瞬間跳起,紛紛拔出刀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