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一出口，朱朝立刻沒了知覺。
再清醒過來時(shí)，已是殘魂之體，立于風(fēng)龍卷中。
聽了朱朝的講述，靈陽已大概猜出那三人為何發(fā)瘋。
朱朝雖是殘魂，面對廚刀之時(shí)，卻激發(fā)了極大的怨念。
他又剛好在那一刻，喊出了那句“人食我，我食人”，怨念與人言相合，無意中使那句話成了一句詛咒。
正是由于這一句詛咒，朱朝之魂才會隨著魚肉，進(jìn)入食魚者的體內(nèi)，附在他們的魂靈之上，從而以怨念左右神識，致使食魚者發(fā)瘋咬人。
講述完所遭所遇，朱朝望向靈陽，大聲質(zhì)問：“我有一輩子的冤屈，你要如何疏解？”
靈陽也沒料到，這人會是如此不幸，聞言微微一怔，旋即說道：“你命途多舛，實(shí)屬造化使然。對此，我的確無法疏解。不過……”
他話鋒一轉(zhuǎn)，又道：“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天下人沒有誰是一帆風(fēng)順，你大可不必糾結(jié)于此，平添怨戾?！?p> 說到此處，靈陽有意避開周遭民眾，壓低聲音，道：“我念你此生的確含屈，雖不能為你疏解，卻可令你轉(zhuǎn)世為人，免墮惡道。
“哪怕你殘魂不全，我也保你來世與常人無異。不知你可愿意？”
“真的？”朱朝面帶疑惑，問道，“你是誰，我憑什么信你？”
“我是靈陽?！?p> “靈陽？”
朱朝覺得耳熟，他忽然想起，那晚在包家山上，二妖曾提起過“靈陽”這個(gè)名字。
當(dāng)時(shí)，二妖雖然也曾出言調(diào)侃，說靈陽是花門常客，但從二妖的口氣中，能夠聽出，二妖對靈陽極是敬畏。
想來，這道士必有過人之處。
能夠再世為人，誰想成為孤魂？
朱朝不再懷疑，哀求道：“還挺道長成全?！?p> 靈陽手指白山，道：“這和尚法號白山，最善超度，有他在，你大可安心?！?p> 白山雙手合十，念了一聲佛號，便要超度。
靈陽伸手拉住白山手腕，打斷道：“和尚，莫要心急，道路之上，多有不便，將他帶回寺中，再行超度，也未遲晚。”
對于白山來說，在哪里超度，是早是晚，其實(shí)并沒有什么不同。
既然靈陽開口，將殘魂帶回寺中，也無不可。于是將手放下，停止誦經(jīng)。
靈陽一揮大袖，收了風(fēng)龍卷，對朱朝道：“你暫且跟隨和尚，這和尚佛法精湛，跟著他，沾沾佛氣，將來轉(zhuǎn)世也可添些福分?！?p> 朱朝應(yīng)了一聲，恭恭敬敬的站在白山一側(cè)。
靈陽又向那鄭廚勾了勾手，將其招到近前，然后，低聲問了幾句話，鄭廚唯唯諾諾，回答的聲音同樣微弱。
不僅周遭民眾聽不到二人所說的內(nèi)容，連一旁的白山也沒有聽清。
說了幾句之后，靈陽忽然手指地上昏迷的三人，提高聲音，說道：“這三人并無大礙，稍后灌些熱湯便可醒來。他們?nèi)羰菃柶?，你如?shí)相告即可。那國公的義子如若不信，可要他來四圣院尋我?！?p> 鄭廚點(diǎn)頭稱是。
交代完畢，靈陽轉(zhuǎn)身望向白山，露出一副無奈神色，笑道：“和尚，還要繼續(xù)觀潮嗎？”
“回山吧?！苯?jīng)此一事，白山已沒了興致，他更想早些回去，超度殘魂。
“也好，回山?！?p> 靈陽率先而行，在前開路，白山跟在其后。
在圍觀民眾的眼中，那具模糊不清的殘魂走在最后，他們不知道的是，在殘魂之后，其實(shí)還跟著一位看不見的絕色女妖。
不必靈陽開口，當(dāng)靈陽靠近人群時(shí)，密不透風(fēng)的人墻自動(dòng)分開，形成一條人廊，使僧道得以通過。
穿過圍觀人群，為了防止殘魂驚擾行人，靈陽施法，為殘魂隱去身形。
他隨后又想起一事，一揮衣袖。江月樓一間無人的小閣內(nèi)，杯盤狼藉的桌上，憑空多出一塊碎銀。
一路之上，靈陽不說話，白山便默默跟著。
此時(shí)剛剛?cè)?，城?nèi)城外，燈火相連，無論酒樓茶肆，無論勾欄花門，無論錢江西湖，皆是一片繁盛景象。
有才子對月賦詩，有佳人輕歌曼舞，有良朋推杯換盞，有老幼共享天倫。
一僧一道一魂一妖，于喧鬧之中，無聲穿行。
直到來至老虎巖下的岔路口，靈陽才駐足開口：“和尚，回寺之后，先將朱朝安置好，莫要急于超度。”
“這是為何？”白山不解，在錢塘江邊，不是說好，帶回寺中超度嗎？
靈陽解釋道：“我問過鄭廚，被惡蛟吞食的那條黃狗，在發(fā)瘋之前，曾到飲潮亭的廚房，偷吃了剔下的魚骨?！?p> 不等靈陽說完，白山已然醒悟，驚道：“如此說來，那條黃狗的身上也有朱朝的殘魂？”
“正是?！膘`陽輕嘆一聲，道，“此刻，恐怕以轉(zhuǎn)嫁道惡蛟身上?！?p> 白山擔(dān)心道：“人畜被殘魂左右，已是要發(fā)瘋咬人，那惡蛟若被控制，其危害豈不更甚？”
靈陽微微點(diǎn)頭，繼而又安慰道：“你也不要太過憂慮，那惡蛟終究修行千年，豈是凡夫家畜能比？
“依我看，朱朝的殘魂，最多是為惡蛟增添些戾氣，想要控制惡蛟，令其喪失神智，絕不可能?！?p> 靈陽還有一半話沒有說，若戾氣深重，則難以規(guī)勸，那惡蛟一旦肆意而為，再想將其制伏，便只剩使用法術(shù)一途。
到那時(shí)，真動(dòng)起手來，惡蛟無所顧忌，盛怒之下，勢必大肆掀動(dòng)江水，江面寬闊，兩岸皆有水患之虞，那晉云老和尚若不能趕來，他還真有些首尾難顧。
心中雖有不安，靈陽依舊面不改色，對白山道：“若是能將朱朝殘魂多收回一些，對其轉(zhuǎn)世也有益處。
“所以，最好讓他暫時(shí)留在寺中，待處理了惡蛟之事，收回那縷殘魂，再一同超度不遲。”
白山覺得靈陽所說在理，點(diǎn)頭稱是。
朱朝也聽出僧道所言是為他著想，因此也不急于轉(zhuǎn)世，欣然跟隨白山回寺。
由于那惡蛟吞了黃狗，極有可能受殘魂影響，做出過激之舉，躍龍門的時(shí)間，也變得愈發(fā)難以預(yù)料。
安全起見，自此之后，每當(dāng)潮來之時(shí)，靈陽都會約上白山一同到江邊巡視，以防萬一。
到了十六日晚，寶宸帶回消息，晉云答應(yīng)，明晚必到。
靈陽心中稍安。
十七日日間，大潮來時(shí)，浪頭最高處已攀至兩丈有余，有些地方甚至已然漫過堤塘。
好在惡蛟并未露面。
臨安百姓不知內(nèi)情，都說今年的江潮絕勝，更期待明日的水軍演習(xí)，以及吳兒弄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