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陽提出要見燃雪禪師遺體。
顯然白山?jīng)]想到眼前這個道士會有這樣的要求，聞言不禁愣了一下，不過驚異之色轉(zhuǎn)瞬即逝，旋即恢復如初，雙手合十道：“道長來晚一步，小僧已將禪師遺體火化?！?p> 靈陽遺憾道：“既是如此，應是我與老禪師無緣，也罷。”
此后，白山和尚只是念了一句佛號，并未再說什么。
一僧一道隔門而立，白山并沒有讓靈陽進門，或是出門與靈陽一同回去的意思。
見白山如此冷淡，與往日大相徑庭，靈陽早已生疑。
他一見面便仔細觀察過眼前的和尚，的確是白山不假，也的確是活生生的人，絕非妖邪幻化。
只不過這個“白山”的氣息，穩(wěn)重中透著一股陰沉，與他熟悉的那個木訥憨直的白山迥然有異。
靈陽心中的疑惑愈深，他決不相信，眼前這個和尚會是白山，其中必有詭異。于是暗下決心，一定要將此事查個水落石出。
靈陽又看了看立于門內(nèi)的和尚，面露微笑，道：“和尚，我與你也算舊識。你怎么總讓我站在門外?。窟@羅漢院我還從未來過，你不請我進去看看嘛？”
“是小僧疏忽了?！卑咨角溉坏溃骸耙徽斩荚诓俎k燃雪禪師后事，這院中也無其他僧人，全是小僧忙前忙后，實在有些疲累，還望道長莫怪。請進吧?！?p> 說罷，側(cè)過身，將靈陽讓進院門。
待靈陽進門，白山又輕輕將院門關上。
隨后兩人一同走入正殿。
正殿中燃著兩排蠟燭，倒也明亮。
靈陽環(huán)顧左右，除了正中的佛像外，兩側(cè)還有十六尊羅漢像。
此地名為羅漢院，想必便是與這十六尊羅漢有關。
羅漢分列兩側(cè)，每側(cè)八尊。
其中右側(cè)最后一尊羅漢，泥胎裸露，似是尚在修補，還未完工。
白山見靈陽的目光落在最后一尊羅漢像上，主動解釋道：“佛像年久，大多殘敗，此前一直是由燃雪禪師親自修補，不想還未修完，老禪師便已坐化?！?p> 白山手指那尊未完成的羅漢道：“要小僧將此羅漢像修補完整，也是燃雪禪師的一個遺愿?！?p> “原來如此?！膘`陽問道，“和尚，你此后有何打算？”
“小僧已經(jīng)答應燃雪禪師，愿為此院住持?！?p> “你不回老虎巖了嗎？”
白山點頭道：“出家人，本就了無牽掛，一心向佛，在哪里不是修行？何必執(zhí)著于一時一地。”
靈陽將一雙鳳目望向白山的眼睛，道：“你我已有約定，你每日來我四圣院中食肉。此處相距四圣院十余里，往來耗時，多有不便。”
白山垂目道：“食肉，本是惡習，理應早戒。此前皆因惡性未去，不得不食肉，昨日聽經(jīng)，燃雪禪師已將小僧惡性化去，此刻小僧已不用再食肉了。”
言下之意，也不用再去四圣院了。
“如此最好，那我可要恭喜和尚了?！膘`陽臉上掛著笑意，當真拱了拱手，話鋒一轉(zhuǎn)又道：“誒，對了。我昨晚游湖賞月，遇到青青了?！?p> 說到“青青”時，靈陽故意停住，觀察和尚反應。
和尚無動于衷，依舊低眉垂目。
靈陽繼續(xù)道：“青青本想尋你一同賞月，不巧你來了此處，她未能尋到。于是要我轉(zhuǎn)告你，讓你有時間去找她，她似是有話對你講?！?p> 和尚點頭道：“此間事了便去?！?p> 見和尚反應冷淡，靈陽更加確定，這和尚有問題。
“以往去見青青，都是我?guī)阃?。”靈陽不動神色道，“你既然決意留在此處，此后也不便來找我，要你自己去見青青，你可記得道路？”
“自是記得?！焙蜕斜３种粋€姿勢，語氣也沒有絲毫變化。
靈陽笑道：“你這和尚從來都是嘴硬，我才不信你會記得。你來說說看，青青家住在何處。若是說的不對，你這和尚可就是說了誑語?！?p> 燭光下，和尚的眉間出現(xiàn)數(shù)道細小的陰影，隨即消失。
和尚合十道：“道長說笑了。時候不早，小僧還要為燃雪禪師再誦上幾卷經(jīng)文。就不留道長了，道長請回吧?！?p> 和尚竟然直接逐客。
靈陽嘴角微翹，并沒有要走的意思，反而向前邁了一步，笑道：“你這和尚好無情啊，天色已晚，你還要我走十幾里山路回去嗎？
“你這羅漢院雖不大，卻也只有你一個和尚，想必還容得下我一個道士，今晚我不走了?！?p> “道長想要留宿，也并非不可?！焙蜕械溃骸靶∩F(xiàn)在要為燃雪禪師誦經(jīng)，道長愿意留下，也算是有緣，不如就請道長在此聽經(jīng)吧?！?p> “正有此意，和尚請吧?！膘`陽有意調(diào)查和尚，自然是要看看，這和尚的葫蘆里到底賣的是什么藥。
和尚向靈陽再次施了一禮，也不多言，向正中佛像下的蒲團走去。轉(zhuǎn)身時，眼中滿是陰鷙。
待和尚落座后，靈陽也絲毫不客氣的在羅漢像旁找了一個蒲團坐下。
隨后和尚閉目高聲誦經(jīng)。
誦經(jīng)聲語調(diào)怪異，似是梵文，靈陽從未聽過，并不知其中意思。
初時聽來猶如洪鐘，振聾發(fā)聵。
片刻之后，誦經(jīng)聲逐漸輕緩，似是融入了音律，成了唱誦一般。
聽上去倒也不覺突兀，反倒是悠揚動聽，使人愉悅。
約有一盞茶時，誦經(jīng)聲逐漸細微，已如蚊蠅。
靈陽只覺得頭腦昏沉，雙眼不自覺的合攏，眼看便要睡著。
坐在佛像下的和尚瞥了一眼靈陽，嘴角露出一絲輕笑，加緊誦經(jīng)。
在某一刻，靈陽的眼簾快速下垂，就當那一雙鳳目即將完全閉合的一剎那，心中猛地閃過一道電光。
靈陽立即由渾噩中驚醒，急忙強守心神，卻發(fā)現(xiàn)為時已晚，元神已然動搖，三魂正紛紛擺脫軀殼。
此刻已是萬分兇險，靈陽也來不及細想，以指代筆，在右手手掌上急速書寫一道符文，隨后抬掌猛擊自己前額。
靈陽身周疾風驟起，將飄散的神魂強行收回體內(nèi)。
待心神穩(wěn)定，靈陽心中馬上閃過一個念頭，白山和尚絕不會此等攝取心神的邪經(jīng)，那和尚不是白山！
“妖僧！”
靈陽大喝一聲，向著佛像下看去，卻見佛像下的蒲團上空空如也，一道身影正向殿后疾走。
靈陽起身欲追。
正在此時，大殿內(nèi)十六尊羅漢如同活了一般，一邊呵斥靈陽擾亂佛門凈地，一邊紛紛站起，將靈陽圍在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