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以往一樣趙梅波陪母親說話聊天,再幫母親做了點(diǎn)家務(wù)后又返轉(zhuǎn)回家里。這一往一返,趙梅波稍覺疲累,心里想著到家一定要好好躺一會兒。
在走到離自家一百多米的地方時,趙梅波忽然看見李玉榮從院里出來。趙梅波緊走幾步迎到近前就問:“李老師,我剛?cè)ノ覌屇莾毫恕?p> 李玉榮看見趙梅波也快步迎過來。
李玉榮,這個比趙梅波小三歲的面目清秀的女老師身形苗條,有著非同一般的韻致。
“趙老師,我上你、你家找你了,你不在?!彼哪樕涎杆亠w過一片紅暈,手搭上耳邊輕攏了一下并不散亂的頭發(fā),“你家陳老師剛打完麻將回來,我問他高級的指標(biāo)下來沒,他說下來了,正想周一上班時和王老師研究??茨愣嗪?,老早就定上高級了,不用操這份心?!?p> 趙梅波沒有多想,就順著她的話說:“嗯,是啊,那時候搶著奪著定了也就定了,要放現(xiàn)在還真不好辦呢。那年評定職稱時,差點(diǎn)沒和劉玉民干起來。”
他們兩個站在道邊說了一會兒話后,李玉榮說該回去了,就緩緩地向東,如風(fēng)擺荷葉一樣??粗谋秤?,趙梅波笑了一下,她想起她的丈夫,那個原來的供銷社司機(jī)孫大拿。孫大拿自從供銷社黃了后,就自己東挪西借的湊錢買了一輛二手卡車,搞起了長途販運(yùn),收入自然可觀,所以很快還上了饑荒,并且小有積蓄。人常說十個司機(jī)九個騷,一個不騷是酒包,這話也不假。孫大拿絕對是酒包,至于騷不騷不知道,那種事沒見他干過也無傳言。沒耳聞,那么他就是潔身自好的好人了,是柳下惠。孫大拿前年冬底出車時不知是車子發(fā)生了故障還是操作失誤,整個卡車側(cè)翻到102國道邊的深溝里,他當(dāng)場死去。這突如其來的變故給了李玉榮很大的打擊,以致那個民辦教師轉(zhuǎn)正考試中她的成績差強(qiáng)人意而未被錄取,直到去年第三批批民辦轉(zhuǎn)公辦考試后,她才勉強(qiáng)過分?jǐn)?shù)線。
唉,也是苦命人,失去了丈夫不說,還有個不懂事的剛滿十歲歲的混蛋兒子。
趙梅波胡亂想著走進(jìn)家的院子后,陳啟軍一臉笑容地迎了出來說道:“我尋思你得傍黑兒才能回來呢,這么快。陳露剛剛被我送到車上?!?p> 這種很自然的匯報(bào)好像經(jīng)過了精心的謀劃,而且他以前不這樣,幾乎不主動談他曾經(jīng)的行為,也少有親切親近。趙梅波挑了挑眼皮兒探究地看他的眼睛問:
“你沒有打麻將去呀?”
陳啟軍脆爽爽地答道:“沒玩兒沒玩兒,家里哪哪都是活兒,總玩兒那玩意兒不是曲子。”
趙梅波聽過他的話,登時在心里浮起一片云疑云,她覺得李玉榮和陳啟軍在合伙騙她。于是她正色道:“你玩兒不玩兒我不管,但你別糊弄我,別拿我當(dāng)二百五。李玉榮說你打麻將剛回來,你說你沒打麻將,那到底誰說的是真的?”
陳啟軍目光不作回避,直直地與趙梅波的目光交接,一副心胸磊落的模樣。
“我就是送走陳露后順腿到了教育辦,正好王主任他們玩兒??戳艘粫海瑥埨蠋熣f有事先回,我就替了會兒?!标悊④娬f的天衣無縫,趙梅波也不好再質(zhì)詢,就轉(zhuǎn)而說:
“上回陳露說他們班上好幾個大個學(xué)生不學(xué)習(xí),就在后面小聲嘰咕嚓的。現(xiàn)在這學(xué)生怎么這樣?真是!”
她說完向屋里走去。
老式的三間房,南北間距不過六米多一點(diǎn),堂屋被一道橫墻間隔成兩部分,北小間做儲藏室,向陽的一間做廚房。
在灶臺旁,趙梅波望著炒勺問:“你就給陳露吃方便面?吃完了也不刷出來,弄得抹糊嘰嘰的?!?p> 陳啟軍陪著笑臉道:“還沒有來得及,我送完陳露就去教育辦了,我回來不一會兒你就進(jìn)屋了?!?p> 如果陳啟軍不做過多的解釋,趙梅波還真不會多想?,F(xiàn)在他這樣解釋反倒讓她又起了疑心:“陳啟軍,你打麻將啥時回來的?”
陳啟軍想了想,道:“在你回來前半個小時吧,你問這個干什么?”
趙梅波長了個心眼兒,沒正面回答他,只是輕描淡寫的說:“問問還不行嗎?好像做啥虧心事似的?!?p> 她說完就進(jìn)里屋,到酒柜前扯過蛇油膏擠出一點(diǎn)抹到手背上說:“手干巴的,這幾天也說不上咋的了?!?p> 立柜酒柜和梳裝臺都是結(jié)婚時打制的,經(jīng)歲月的打磨漆面已不那么光亮,有的地方顯出了木本質(zhì)地。西側(cè)的墻下擺著一張紫檀色的三屜桌,上面立著書架,書架里立著大小薄厚不一的書籍。西間屋的陳設(shè)簡單,只有一口小柜和一把椅子,炕上摞著陳露的被褥用一塊長方形的大毛巾苫著。
趙梅波里里外外地走了兩圈后找出手套,換上衣服就要出門時,陳啟軍問:“干啥?”
趙梅波答道:“收拾園子。”
“哦,別干了,等都干巴時收拾。我想吃魚,我這就去老李家買?!标悊④姅r著她道。
趙梅波想了想,就把手套扔到屋里的炕上。這便是同意的表示,陳啟軍走了出去。
趙梅波琢磨著剛才與陳啟軍的那一段對話,琢磨著他的表情,猛然間一股酸溜溜的滋味涌上心間,同時也有一股莫名的火氣,慢慢擴(kuò)展到全身。憑直覺,他感到陳啟軍和李玉榮的關(guān)系不同尋常。他、她……李玉榮平日里與自己形同姐妹無話不說,她能那樣?……可是…”
不行,一定要弄個明明白白以驗(yàn)證自己的猜測,要不這感覺太不好受。趙梅波打定主意,要不動聲色地去觀察去打探去了解,去偽存真以求真相。這樣,趙梅波有說有笑地捱到了第二天。
剛一碰上被人叫做張老炮子的張老師,趙梅波就直接了當(dāng)?shù)膯枺骸皬埨蠋煟蛱靻④姾湍銈兇蚵閷r輸多少?。俊?p> 張老炮子眨著小眼睛努力琢磨了一會兒道:“沒有啊,昨天他沒去打麻將,都好些日子沒和他玩兒了。那回因?yàn)樽ヅ频氖卖[個半紅臉就再也沒玩過,他不和我玩兒我也不和他玩兒。打麻將這玩意太耽誤事兒,我那土豆子都沒下窖呢,不怪我媳婦說我臉讓黑瞎子舔了?!?p> 張老炮子不管趙梅波喜歡不喜歡聽,自顧說著。趙梅波應(yīng)付了幾句后,轉(zhuǎn)身向自己的班級走去。
因?yàn)橛辛诉@個確實(shí)的消息,趙梅波的心沉重起來,并且有深深的酸楚的情感一點(diǎn)點(diǎn)滋生,又有被欺騙被戲弄后的屈辱。因?yàn)樗行氖拢詮耐獗砜凑麄€人就郁郁寡歡,不茍言笑。正是全市進(jìn)行百日達(dá)標(biāo)活動時,粉筆字鋼筆字微課正練得熱鬧,但趙梅波完全是在應(yīng)付中,不在狀態(tài),課上得也不見得出彩,有敷衍的嫌疑。李玉榮由低年組過來親昵地與她閑聊時,正是上午的十點(diǎn)多鐘,此時趙梅波正在備課。見她坐在自己身邊的椅子上,趙梅波習(xí)慣性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卻并未展露出應(yīng)有的笑容。
“趙老師備課呢?!崩钣駱s明知故問打著招呼。
趙梅波心里哆嗦了一下,本能的一股厭惡的情緒躥升上來,但旋即又被笑臉取代:“玉榮,不備課咋整,我可不敢抄舊備課筆記,讓校長抓住犯不上。”
李玉榮扭著屁股轉(zhuǎn)了幾下脖子道:“趙老師,我備課就抄舊的,不怕聽她看著她也看不著。我把舊備課筆記半開不開的放在抽屜里,他一進(jìn)來我肚皮一頂,欻就關(guān)上了。”
這個招式她不但聽說過,也看過,但她從未使用過。
“我可不想讓校長知道,我任可身上受苦也不臉上受熱。哎玉榮,你微課教案都出什么內(nèi)容呢?”趙梅波問。
趙梅波打定主意,要不動聲色不留痕跡地觀察他們,不做捕風(fēng)捉影的猜測與指責(zé),在適當(dāng)?shù)臅r機(jī)讓陳啟軍原形畢露。如果有一天陳啟軍真的背叛了自己,背叛了家庭,那么自己也絕不心存幻想,希望陳啟軍迷途知返,她要決絕地與他做徹底的切割。
李玉榮聽趙梅波這樣問,便眉飛色舞地講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