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那兩個被俘的突騎施人說他們不是突騎施人？”馮參軍驚叫道。他注意到自己說的是病句，但這只是無關(guān)緊要的細節(jié)不必在意，又追問道：“那二人說自己是哪個蠻族之人？”
“他們說自己是突厥人?！蹦菍⑹空f道：“我認真看了他們的外衣，確實是突厥人慣用的衣著；又用突厥語問他們，他們也會說突厥語?！?p> “真是突厥人？”馮參軍又問道。
“確實是突厥人?！睂⑹坑只卮鸬馈?p> 但雖然得了將士反復回答，可馮參軍仍然不敢置信，趕去安置那兩個俘虜?shù)牡胤揭H自問一問。劉琦本也想去，驗證自己的猜測是真是假，但想了想還是決定先回去睡覺。反正敵人已經(jīng)撤了，驗證猜測不急于一時。
這一覺就睡到了伴晚時分。他起床后先吃了頓飯，又趕去衙門。
到了衙門，安萬里正站在大廳，見劉琦走進來高興的迎上去說道：“我就知道！突騎施人的地盤離著嗢鹿州這樣遠，就算在雙河都督府或潔山都督府有幾個突騎施人部族，也都是小部族，豈會想著重振突騎施這樣的大事？”
‘原來你也想到了啊?！瘎㈢具€以為只有自己一個人想到，可卻發(fā)現(xiàn)安萬里之前也想到了。不過他很快釋然。
‘天底下聰明人從來不少，安萬里能成為鎮(zhèn)守一方的校尉而不是留在都督府里，定然不會只懂得打仗的莽漢，想到這點很正常?！?p> “而突厥人不同。凡是不被官府直接統(tǒng)轄的突厥部族都被嚴加防備，他們或許是想攪亂渾水，或許是因我弓月城殺過他們的人，又或者想一箭雙雕，所以假冒突騎施人做出這件事。楚項也未必知曉他們的真實身份。”安萬里繼續(xù)說道。
“安校尉說的不錯。只是，校尉是否要防備另一種情形：來襲之敵確實是突騎施人，只是事先囑咐士卒們?nèi)f一被俘就自稱是突厥人，以防備自己部族被報復？”
“過去幾乎整個安西大都護府都在突厥人統(tǒng)治之下，突厥語也流傳甚廣，突騎施士卒會說也正常?！眲㈢馈?p> 他說這番話其實有與安萬里別苗頭的意思。安萬里雖也是聰明人，但自己昨夜想出了他沒想出來的計策，說明自己比他還聰明嘛！既然如此，自己當然要想的更深一層，再次顯示自己的聰明才智。
不過他這番話確實有道理，安萬里也不知曉他心中所想，聞言點點頭道：“劉參軍說的也有道理，我這就去親自審問兩個俘虜?！?p> 又道：“劉參軍可要一同去？”
“同去，同去?！狈凑矡o事，劉琦興致勃勃地去了。
二人很快來到關(guān)押著兩個俘虜?shù)牡胤?。因俘虜是從死人堆里翻出來的，都受了重傷，這時他們身上都涂滿傷藥，包裹月白色的布躺在床上。
“安校尉?！币姲踩f里前來，負責看守的士卒行禮道。
“嗯?！卑踩f里點點頭，忽然轉(zhuǎn)過頭用突厥語對那兩個俘虜說道：“你們是突騎施人？”同時雙眼不停地掃視他們。
“我是突厥人。”二人先后說道。
“將他抬走?！卑踩f里又指著其中一個俘虜說道。負責看守的士卒立刻將這張床板抬到另一間屋子。安萬里關(guān)上房門，用突厥語繼續(xù)詢問被留下的這名俘虜。
劉琦懂一些突厥語，畢竟在安西這個地方突厥語的使用很廣泛；但他只是略懂而已，這時根本聽不明白安萬里和俘虜正在說啥，感覺尷尬，于是去屋外與士卒閑聊。
過了一會兒安萬里推開房門走出來，同劉琦說道：“他的突厥話說的很標準，像是突厥人；說的出身部族等也都對得上，應當就是突厥人了?！?p> “既然安校尉這樣判斷，那應當無錯了。就是，”劉琦欲言又止。
“怎？”安萬里問道。
“那個黑衣將領(lǐng)臨走前不是對著弓月城大喊了幾句話？我后來回想，那個人的聲音感覺有些熟悉，似乎在哪聽過。可我并未去過突厥人部族。”劉琦道。
這兩個俘虜?shù)降资遣皇峭回嗜怂⒉辉谝?，反正他也不需要功勞；自己方才也只是猜測，猜錯了也不丟臉。但他對這個似曾相識的聲音有所介懷，總覺得能根據(jù)這個聲音查出他們的真實身份。
“莫非參軍聽過聲音相似之人說話？”安萬里道：“天下人這樣多，這也平常?！?p> “或許正如安校尉所言。”劉琦想不起來在哪聽過，點點頭也不再糾結(jié)此事。
第二日上午，都督府的援兵終于趕來了。因此事甚大，別駕張誠親自帶兵支援，而且?guī)ьI(lǐng)騎兵最先趕到弓月城。
他抵達弓月城下，見城頭立得還是大唐旗幟，周圍也沒有突騎施人兵馬，松了口氣，放緩速度慢慢踱到城門口。
安萬里和劉琦早已在這里等著了。雙方見禮畢，他們二人對張誠解釋了那一戰(zhàn)的經(jīng)過，又訴說前因后果，正要迎別駕入城宴飲，可張誠卻忽然劈頭蓋臉罵起安萬里來！
“你個夯貨！”張誠罵道：“我原以為你在弓月城駐守這五年，能長進些，卻還是如此莽撞！”
“別駕何意？”安萬里一臉茫然地說道。訓斥他疏忽大意也就罷了，為何說他莽撞？
“那個在城門口將計就計的計策不是你想的？量旁人也沒膽子出這樣的計策！”
張誠怒道：“就算弓月城的城門處房屋構(gòu)造奇特，但也十分危險，一不小心就會被敵人打進城里！你真的以為你在城頭向下扔油和干草再點燃能夠阻攔敵人？”
‘要是有石油應該就能成功阻攔了。那灑在地上點起火來，神仙也沖不過去。我記得安西這邊的石油產(chǎn)量挺豐富的，要不要挖出來為大唐將士守城再添一件利器？’劉琦這時的思維卻發(fā)散開來。
“還有，你竟然猜測敵人可能會從西面一路走來。你當西邊城池的守將都和你一樣是傻子嗎，一座城發(fā)現(xiàn)不了，數(shù)座城、數(shù)百里的路都發(fā)現(xiàn)不了？僅憑城外的道路上忽然多了許多牛馬糞便，守城將士就會疑惑。敵人只能翻越車嶺來到弓月城！”
“你最大的過錯，是竟然一直沒發(fā)現(xiàn)楚項偷盜庫房內(nèi)的兵器！兵器如此要緊之物，你弓月城人不多庫存的兵器也不多，你平時巡查竟只是隨便看看而不認真點數(shù)！你當年帶兵時也這般大意？早就被敵人砍了腦袋！”
“沒料想到敵人兵分兩路出車嶺，這倒算不上甚過失；后來帶兵出城迎面遇到敵人也不是過失；接敵后你的表現(xiàn)也不錯；但前三條錯過錯，難道不應當被訓斥嗎！”張誠最后說道。
“別駕教訓的是，是屬下錯了，還請別駕治罪?！卑踩f里立刻把腰彎得低低的，請罪道。
“若不是最近武將稀缺，我定然與都督說貶了你的官職，讓你回都督府做一個旅帥去！”張誠沒好氣地說道：“你運氣好，去歲怛羅斯之戰(zhàn)戰(zhàn)死的武將太多，一時不足用，只能讓你留任?！?p> “多謝別駕！”安萬里趕忙又道。
罵完了安萬里還讓人家感激，張誠這才入城接受他的宴飲，劉琦作陪。
在酒宴上，張誠又夸贊起劉琦來。尤其對他最后那個假扮援兵的計策是大家贊賞，當時就說道：“劉琦安心，你此戰(zhàn)的功勞都督與我必定不會拿些賞賜就打發(fā)了，必定要上奏都護府保舉你升官！”
“多謝別駕。”劉琦趕忙行禮。他有心打聽張誠向保舉他升哪個官職，但宴席間也不好問，只能暫且放在心里。
吃過酒，張誠又歇了中覺，下午起來召見三個旅帥和弓月城馮參軍，出言勉勵，又說要為他們表功，引得幾人感激涕零后讓他們退下。
隨后張誠去看了被關(guān)在牢獄中的楚項，也沒與這人說話，只是側(cè)身吩咐：“此人我要帶回都督府?！?p> “謹遵命令?！卑踩f里當然不會反對，立刻答應。
“帶我去見那兩個俘虜?！睆堈\又道：“我也覺得有些蹊蹺，他們被俘后這樣干脆交代自己是突厥人，恐怕有詐。我親自審問，瞧瞧他們到底是突騎施人還是突厥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