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的神秘人已經(jīng)將全身的黑袍去掉,只見那人身著僧人的衣物,頂著一顆光頭,看樣子像是一個僧人。當他抬起頭的時候那張臉雖然飽經(jīng)滄桑,可仍然雙目放光,精神矍鑠,正是被罰隱居的安富盛衡。
“是啊,父親從十六歲開始就為幕府立下汗馬功勞,幾次出生入死,還替幕府勸降偽朝。哪知最后居然得到的是這么一個結(jié)果。”大內(nèi)夫人眼中閃爍著淚光。
安富盛衡哼了一聲道:“足利義滿還唆使陰陽師偽造星象,開始備戰(zhàn)。看來就算義弘大人不起事,他也要出兵征討大內(nèi)家了。”
大內(nèi)義弘雖然是細川滿國岳父,也曾經(jīng)多次幫過他,可現(xiàn)在另一方是幕府,作為細川家的子嗣他可不愿意為了岳父而置自己以及細川家于萬劫不復(fù)之地了。
他嘆了一口氣道:“岳父得到現(xiàn)在的地位不容易,但是大御所畢竟代表幕府,我看岳父不如向大御所上洛認個錯,我再求滿元在大御所面前說個情,說不定能解了現(xiàn)在這個危局。”
這番話一出其他三人都是一愣,僵持了一會兒之后安富盛衡終于又說話了:“主公,你知道頼元公為什么會將家督之位傳給細川滿元么?”
這個問題問的細川滿國猝不及防,細川滿國瞪著眼睛看著他,片刻之后才道:“因為他是父親的長子啊,父親恪守武家法度只能傳位于他?!?p> 安富盛衡突然嘴角現(xiàn)出一絲笑意,但是很快便轉(zhuǎn)為悲憤之色,重重地錘了一下面前的幾案道:“主公你太善良了,頼元公曾經(jīng)多次對我說起過,他本想傳位于你的。只不過足利義滿多次告誡他才不得不離細川滿元為家督的?!?p> 細川滿國強笑道:“師父你這是聽誰說的,父親的意思我最清楚。他只是恪守武家法度而已?!?p> 安富盛衡一臉恨鐵不成鋼的說道:“主公,你知道頼元公為什么能請到絕海中津做那對母子的師父呢?那絕海中津可是足利義滿的心腹,如果不是足利義滿的指派,就算是頼元公也請不到他的?!?p> 說到激動處安富盛衡臉上青筋暴起,低聲吼道:“還有當初頼元公替你求娶夫人的時候足利義滿也是不同意,而頼元公替細川滿元求娶京極氏的時候卻那么容易。這些如果沒有足利義滿的支持怎么可能會發(fā)生。難道還要我再舉其他例子么?”
這個時候大內(nèi)夫人也插話道:“其實父親也對于夫君的遭遇十分不滿,所以還派人刺殺過細川持元那個小子。還有上次賬本那件事……”說到這里大內(nèi)夫人突然一頓沒有接著說下去,反而道:“如果父親不是寄希望于你能成為家督,何必如此竭心盡力地幫助夫君啊?!?p> 細川滿國不解地問道:“刺殺細川持元?你是指父親剛?cè)ナ赖哪谴蚊矗俊?p> 大內(nèi)夫人見隱瞞不過,只好道:“我本來也是不知,后來追問父親才得知情況。父親派忍者刺殺就是為了斷了細川滿元的子嗣,那這樣一旦細川滿元死了,就只能由夫君出任家督了?!?p> 久未說話的香西資成這時候道:“主公,說起細川持元那個小子,據(jù)報在四國招募二百五十人的馬廻眾,還剿滅了不少盜匪。如此一來就算細川滿元死了,家督也必定就是那個小子了。你再不搏一下就真的只能當一輩子的家臣了?!?p> “是啊,那小子這幾個月在南海道上晃悠,十分囂張。如果不是因為我隱居,我一定會讓那小子在贊岐吃吃苦頭的?!闭f著安富盛衡一副憤憤不平的表情怨道。
就這樣三人一人一句在勸著細川滿國,而他卻一直一言不發(fā)地聽著他們說的,一會兒憤怒,一會兒幽怨,一會兒又在那邊苦惱。三人說了將近半個多時辰,細川滿國才揮了揮手讓他們停下來。
三人還以為細川滿國已經(jīng)決定下來了,馬上都住嘴不說,靜靜地等著細川滿國的決定。卻見細川滿國等了好一會兒才道:“父親去世之前曾經(jīng)要我們一起守護細川家,如果你讓我現(xiàn)在對他下手殺了他,我實在下不了決心。更何況這里是京都,而且現(xiàn)在幕府又在整軍備戰(zhàn),守備極嚴,倉促起事必定不能成功。你們先讓我好好想想吧?!?p> 接著他又轉(zhuǎn)頭對著安富盛衡道,“師父,你來京都不容易,我這里還算安全,不如就在這里住下來吧。”說完便站起身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密室,把那三人丟在屋中。
大內(nèi)夫人見細川滿國離開,不禁重重地嘆了口氣對著安富盛衡道:“夫君如此畏縮,師父你有什么辦法么?”
大內(nèi)夫人原以為安富盛衡會和他一樣惱恨,哪知卻見他臉上露出笑意道:“夫人放心,主公已經(jīng)有些心動了,如果主公真的不愿意與細川滿元反目,要不就將我囚禁起來送給細川滿元,要么就連夜送我回贊岐了。我想過不了多久便有分曉?!?p> 那兩人見安富盛衡神情如此輕松不禁大喜,不約而同地湊上前問道:“你有什么辦法么?”
細川滿國原以為在密室里所商議的那些事沒有第五個人聽見,可是接下來的一段時間里他發(fā)覺自己好像錯了,細川滿元在接下來的幾次旬會上總會在政務(wù)上找他這個弟弟的麻煩,有幾次還訓(xùn)斥得十分難聽。
讓細川滿國在眾家臣的面前很是難堪,只不過如今的細川滿國,其在家的威望已經(jīng)遠不如一年多前的細川滿國了,更何況細川滿元所找的茬并非是雞蛋里挑骨頭。
這下細川滿國可就郁悶了:白天被哥哥訓(xùn)斥,等回到自己府中想找安富盛衡商量對策的時候,安富盛衡便會替她出主意的同時,以細川滿元的迫害來解釋這一系列的訓(xùn)斥。搞得細川滿國每次從密室出來總會帶著一臉的憂郁和憤恨。而就在細川滿國的背后,安富盛衡便會微笑著望著他的背影。
也就在這對兄弟兩互相鬧矛盾的時候,局勢又再發(fā)生變化。新任管領(lǐng)畠山基國向足利義滿報告說:“大內(nèi)義弘接受朝鮮國的賄賂,意圖不軌?!?p> 很快大內(nèi)義弘便得到消息:“幕府下令要削去大內(nèi)義弘和泉,紀伊守護的職位?!边@道命令簡直就是在對天下宣布:幕府正式對大內(nèi)氏宣戰(zhàn)。
如此一來大內(nèi)義弘已經(jīng)退無可退了:要么乖乖地將兩國守護之職交出來,然后等著足利義滿第二刀再看過來;要么就是背水一戰(zhàn)拼個你死我活。很明顯大內(nèi)義弘選擇的是后者。
又過了一個月,大內(nèi)義弘終于表示要上洛了,可是很快便又有人報告道:“大內(nèi)義弘這次上洛并不是一個人,而是帶了一萬人……”足利義滿聽完報告后大發(fā)雷霆,立即發(fā)布幕府宣下,號令天下大名上洛平叛。
細川滿元當然也收到了幕府宣下,于是一邊下令各領(lǐng)國調(diào)集兵馬糧草,一邊緊急召見主管軍事的家老香西資成準備調(diào)動直奉眾響應(yīng)足利義滿的號召。
細川滿元本以為香西資成可能用種種理由推托,可自己剛跟他傳達意思之后香西資成便立即道:“主公,大御所既然下令,細川家當然應(yīng)該響應(yīng),直奉眾三天之后便能調(diào)集完畢,只不過……”說到這里香西資成面露憂色,沉吟起來。
細川滿元見他欲言又止,急道:“資成殿下,有何顧慮請講。”
“只不過像這次征調(diào)是整個細川家,所以領(lǐng)軍大將歷來都是家督本人。所以在下想請問主公是否要親臨統(tǒng)率?”香西資成說這話的時候雖是低著頭,可眼睛卻時不時地瞟向細川滿元的臉。
“這是自然,大御所本人也是親自率領(lǐng)奉公眾,我當然也會親自率領(lǐng)細川家的士卒跟隨大御所?!奔毚M元想都沒想便答道。
細川滿元剛說完,香西資成嘴角便微微上翹露出一絲冷笑,只不過由于他是低著頭,細川滿元并沒有發(fā)現(xiàn)。就聽他道:“主公還有一事,京都所在的山城國并不屬于細川家的領(lǐng)國,所以直奉眾不能進入山城國。不知主公能否移駕攝津……”
細川滿元還沒等他說完便搶先道:“好,資成殿下,請你先去攝津整頓士卒,我三天后就去和你們匯合?!?p> 香西資成俯身以額觸地大聲道:“是,資成這就去辦?!闭f完便退了出去。
香西資成在走出擁翠園大門的時候并沒有直接離開,而是等身后大門關(guān)閉之后召來身邊一個侍從低聲吩咐了幾句才上馬離開。那名侍從脫離隊伍之后一溜小跑便來到細川滿國的宅邸,經(jīng)得通報之后侍從見到了大內(nèi)夫人身邊的一位貼身侍女,與她說了幾句之后便立即離開。
而那個侍女隨后便立即通報大內(nèi)夫人。大內(nèi)夫人聽完點點頭,一聲不響地便來到后院的密室。在確認沒有其他人偷聽之后才對一直坐在其中的安富盛衡道:“剛才資成殿下派人告訴我,細川滿元已經(jīng)按照殿下的計劃準備三天后離開京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