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印再也不敢去挖茶園。她捎信給山里的傻表弟,叫他弄兩升蕎麥種來。過了幾日,傻表弟托人捎來了三升蕎麥種。第二天,偏印母女倆來到一片河灘上。這是一片長滿青蒿和蘇葉的河灘地,以前好像有人開墾過,后來又荒棄了。母女倆把希望寄托在這片荒地上,估摸收成好,能收到幾十升蕎麥。她們把裝著當中飯的南瓜塊的小竹籃子掛在柳樹上,開始挖荒地。
誰知才挖了一小半,珠奶奶就來了。她是來打野菜的。偶然看見偏印母女在挖荒地,就大聲嚷起來:“這荒地我以前種過,過幾天我還要來種蕎麥呢。”偏印說;“我已經(jīng)挖了這么多,只種一季蕎麥就還給你?!敝槟棠陶f;“那不行,那一年農(nóng)忙季節(jié),白芷的外婆忙不開,雇我除一天黃豆草,白芷的外婆說我肚子大,把她的一鍋飯全吃光了?!卑总普f;“肚子餓空了,那一天吃的特別多,也不稀奇。我也有這種經(jīng)歷。那次鬧災荒過后,我一頓吃過好幾個蕎麥粑呢。也許這話是真的,就算我外婆說得不對,你也不能記仇。要是你這點小事都記仇,那我們就不必說了?!边@時珠奶奶突然跪在偏印的面前,又是磕頭又是拜揖的,偏印只好往后退,決定放棄開墾這塊荒地。她從樹上取下裝南瓜塊的小籃子,和白芷一起扛起鋤頭回家了。
又過了一段日子,這是個雨天,白芷下河洗衣去了。偏印正在家補衣服,這時候貴菊嬸來了。她放下洗衣盆摘下斗笠進了屋。偏印說;“是哪陣風把你吹來了?”貴菊嬸在椅子上坐下,說:“是來說正經(jīng)事的。杏奶奶常說你們母女可憐,勸你改嫁你又猶猶豫豫的。只因昨天我娘家弟媳來了,閑談中偶然說起:吳家村有個給人看墳地的外鄉(xiāng)人,不但會石匠活,還知書識字的,想娶個二婚女人成個家。我看你與他年紀相當,挺合適的,今天是來討你的口氣?!辟F菊嬸見偏印不做聲,又說;“若是怕別人笑話,那倒不必?;蛟S嫁了個好的那也值得。我原先的男人對我也好,回娘家都是轎接轎送的。后來有了外遇變了心,纏上了銀絲那婊子,把我休了。我就嫁了金成這單身漢,不圖別的,只圖他對我兒子春利好。人說‘前夫一子,顧得七死?!?,現(xiàn)在又生了一窩男女,這叫兒多母苦?!逼÷犓f起春利,這時就想到了白芷,說:“我有個白芷,不知人家嫌棄不?”貴菊嬸說;“這個我忘記問了,等得便捎個信去問問,如果人家不嫌棄,你們就擇個日子見見面。俗話說;‘初嫁由爹娘,再嫁由自身’,你斟酌斟酌。”貴菊嬸說完就下河洗衣去了。
于是有一天,偏印突然叫白芷洗蒸桶。白芷心中就納悶:家中吃了上頓沒下頓的,即使以前糧食富足的日子,也只有過年過節(jié)才舍得多費柴火蒸飯。這非年非節(jié)的,莫非有尊貴的客人要來?
挨到傍晚時分,只見貴菊嬸領來一個個子不高而且又黑又瘦的男人來了。這男人穿著青色土布衣褲,顯得臟兮兮的;一雙舊布鞋后跟已經(jīng)綻了縫,鞋面上沾滿了星星點點的泥漿。男人進屋后就陌生生的坐在堂前,貴菊嬸到廚房里和偏印嘀咕了好一陣,過后就走了。白芷這時已經(jīng)猜出是怎么一回事了。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這是一個尷尬的話題。白芷從來沒有考慮過娘嫁不嫁人的問題,娘也沒有透露過這方面的信息。偏印為堂前的男人泡了一杯茶,然后悄悄地把白芷叫到房里,放低聲音說:“他比我還小一歲,你就叫他爸爸吧?!卑总泼蛑齑讲蛔雎暎睦锵耄喝思叶脊芾^父叫叔叔,我才不叫他爸爸呢。
吃晚飯時,白芷不大情愿地把一碗飯端到“客人”的面前,小聲地叫了一聲“叔”,客人好似沒聽見似的,只顧埋頭吃飯。
偏印和那客人也沒說多少話,后來把客人安置在客房里歇了一夜,第二天客人就回去了。
后來白芷又洗了幾次蒸桶。白芷間接打聽到:劉石匠是江北人,自幼父母雙亡,是姑媽用羊奶把他喂大,又供他讀了書。劉石匠原先也娶過一房親,老婆長得很標致,后來因為老婆偷人,他一氣之下就把老婆休了。他原先是在一家店鋪做伙計,后來因為脾氣不好,得罪了老板,被辭退了。幾年前才流落到吳家村給人看墳地。
后來白芷又洗了幾次蒸桶。這期間,劉石匠去過一次老家。那是去賣老家的房子。回來的時候,給偏印買了一套大紅衣裳,準備做‘新娘’的時候穿;給白芷買了一套紫色的衣裳,那是從舊衣店里買來的七成新的舊衣裳。白芷心里很不樂意,一次也不愿意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