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解民情!
妄下定論!
欺蒙天子!
誤國害民!
一如平地驚雷,當(dāng)呂淵最后這句話緩緩出口后,整個宴席鴉雀無聲,無數(shù)道驚駭?shù)哪抗饪聪蛄舜丝涛ㄒ徽局娜恕?p> 蔡京、蔡卞、葉祖洽、陸佃……
他們震撼的望著呂淵,這人是不想活了?敢說出這種話???
曾布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的盯著呂淵,緊接著這位變法派中的核心人物,放聲大喊:“放肆!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
不僅這張宴席上的人物,整個酒閣子的士子都齊刷刷的將注意力放了過來,他們要么是懷疑自己的耳朵壞了,要么就是懷疑這泉州士子呂淵的腦子壞了。
他竟敢在這種場合公開置疑新政?
還說新政是為了解民情便妄下定論?
最恐怖的是,這泉州士子感辱罵新政是欺蒙天子?誤國害命?。窟@是在變相的罵王安石欺蒙天子?誤國害民嗎?
陳遮直接快要窒息,他萬萬想不到自己兄弟敢說出這番話來,這如果傳出去了……不!是一定會傳出去的,傳到王安石的耳朵中,傳到天子的耳朵內(nèi),陳遮不敢想象下去!
別說是陳遮,就算是其他對呂淵沒有好感的士子都渾身發(fā)冷,他們無法想象宴會結(jié)束后的東京城將會有何等的震動,明日朝堂上又會出現(xiàn)何等的景象。
但不可置疑的是,這位狀元郎又要火了,變法到如今,連一直抗拒新法的保守派都不曾在公開場合說出這等激烈的話,可他呂淵說了!
“曾檢正,我記得剛剛你說就算是當(dāng)今圣上,也要被臺諫言官侍從規(guī)諫,也要被史書后人評價,既然如此,學(xué)生為什么不能夠評價新政?莫非這新政還要凌駕于天子之上?”呂淵笑了笑回道。
“你、你、你,你放肆!”曾布?xì)饨Y(jié),他是說了這話,可剛剛你呂淵不是連一個官署都不敢評論嗎?現(xiàn)在,竟、竟然光明正大的諷刺新政?
“學(xué)生惶恐,學(xué)生究竟是哪里放肆了?曾檢正???”
呂淵冷笑的看著曾布,果然如他所了解的一般,跟那位巧舌如簧的新黨二號人物呂惠卿相比,這位曾布,并不擅長口舌之爭,此刻除了放肆之外再無其他的詞匯。
“呂淵!你吃了熊心豹子膽了?這些話是你能夠說的嗎?新政是官家跟相公們一同頒布,莫非你是在暗指官家昏聵???”
蔡京倒是怒目站了起來。
“呵呵,元長兄,當(dāng)初相國寺三顆堪稱無價之寶的貓眼石你都認(rèn)不出來,昏聵這詞可是你的專屬,如今竟大逆不道的安在官家的身上,你是何居心啊?”呂淵瞥了一眼蔡京,這么著急的就跳出來了?。
“你——”蔡京語塞,尷尬的看了眼邊上的人,他于相國寺的所作所為在東京士林中已經(jīng)不是什么秘密了,但被人在大庭廣眾之下說出來,還是第一次,蔡京又羞又怒,但一時卻找不到反駁的話。
“呂狀元!你說恩師的新政是欺蒙天子,誤國害民,那在下倒是想要問問了,究竟是哪里欺蒙天子,哪里誤國害民!”
這時,宴席中一位很少講話的士子站起說道,他是陸佃,位列殿試第四名,王安石的學(xué)生。
呂淵看了眼陸佃,這位徽宗朝時官拜副相的士子在后世并不出名,遠(yuǎn)沒有他的孫子陸游出名,呂淵跟陸佃沒有仇,所以倒是心平氣和的回了一聲:“關(guān)于哪里誤國害民在下自然會上奏天子!”
“可笑!可笑?。】沼朽孱^,卻毫無真憑實(shí)據(jù),眼下讓你說你又說不出來,我看你就是在嘩眾取寵!明日早朝我必上書,好好的說道說道你這個狀元郎是如何詆毀新法的!”曾布找到了話頭,指著呂淵大罵。
呂淵面色不改,心中感到搞笑,作為千年之后的人,他學(xué)了不知多少年的宋史,王安石變法的研究甚至是他最主要的研究方向,變法的弊端他難道還說不出來?
甚至不需要細(xì)想,隨口就能夠道出了三四五六七八,王安石作為為寧死不屈的改革家,他那高風(fēng)亮節(jié)的品性不需要懷疑,縱然新黨全是小人,但王安石卻依舊清廉為國,這一點(diǎn)呂淵是佩服,但佩服不代表認(rèn)同,更不代表趨之若鶩!
“如果檢正一定想要聽的話,那學(xué)生只好將新政弊端害民的地方一一道來。”
“相公之法,如今議論聲最大的應(yīng)該是青苗法了吧?那在下先說道說這青苗法!王相公出發(fā)點(diǎn)倒是很好,用官貸替換民貸,想得到‘民不加賦而國用足’的效果,但民真的沒有加賦嗎?不!收息跟借貸的時間重合,底層官吏為追求政績,強(qiáng)讓百姓借貸,并隨意提高利息,繁多的勒索,百姓的負(fù)債是日益加重!”
“再說這免役法,王相公說的倒是好聽,‘舉天下之役人人用募,釋天下之農(nóng)歸于畎畝’,可相公所謂的‘農(nóng)時不奪而民力均’多少的農(nóng)民會被剝削???當(dāng)役戶,不當(dāng)役戶都要交這助役錢,又要讓多少百姓負(fù)擔(dān)加重?”
“還有這保甲法,農(nóng)閑時,百姓操練,以增進(jìn)武藝,農(nóng)忙時,下地耕種,但什么時候農(nóng)閑,什么時候農(nóng)忙,不都是所謂的保長說了算?屆時,多少保長要求農(nóng)民們上繳例錢才能下地耕種?百姓的武藝沒什么進(jìn)長,倒是這些小官小吏的口袋吃飽飽!我求求各位政事堂的相公們多想想吧!保甲法養(yǎng)出來的兵,真的可以用在戰(zhàn)場上嗎!?”
“檢正還需要我說嗎,我方才講的未解民情,妄下定論,欺蒙天子,誤國害民,何錯之有!?”
“天變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好一個三不足的口號,可這并不是用來加害百姓的理由!我大宋要改,但不是這么改的!新政如此出的話,那我大宋就真變成,興,百姓苦!亡,百姓也苦!”
呂淵的語氣激昂,聲音錚錚有力,整個宴席上的所有士子全部傻眼,話聲都落下了足足好一會,也無人出聲,呼吸仿佛都暫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