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林陌在外面站了幾節(jié)課,不肯解釋,不肯認錯。
放學后,蔣沐依沒再糾纏林陌了。
“陌陌……”
陸思然吞吞吐吐的,把剛準備吐出來的話又咽回肚子里了。
“你說?!绷帜巴τ心托牡?,因為她喜歡陸思然,即便她說話再結(jié)巴也不會覺得耐煩。她翻閱著桌面上的書,依舊是用右手搭著腦袋,很隨意地翻兩下,她等著陸思然開口。
突然一個東西碰到了她,她低下頭一看,陸思然正雙手攤著一沓廢紙,頭低沉沉的。
“陌陌,我盡力了,當時我來到的時候只幫你粘好了那幾本資料,但這一本撕得太徹底了,實在是……”
沒等她說完,林陌立馬反應了過來。她先是長吸了一口氣,然后憋住,雙手握拳,全身顫抖,臉色很陰沉,比平時生氣時的臉色還要嚇人,陸思然在旁邊很能體會到林陌的憤怒,雖然悄無聲息。突然林陌一抬頭,把眼鏡摘了下來,眼睛像泉水一樣難得的清澈,咧嘴淺笑了一下,她看著神情緊張的陸思然,接過那一堆廢紙,貼近她的耳邊拍了拍她的后背,輕聲對她說了聲謝謝,然后把廢紙打理好后頭也不回地走出了教室。
陸思然看得很清楚,當時林陌的情緒是很生氣,很無奈,很絕望的,可當她摘下眼鏡看陸思然的眼神缺格外柔和,至于林陌轉(zhuǎn)身走出教室的背影,陸思然估計永遠都忘不了。
她伸手握了一握,那凄涼落寞的背影,她很能理解林陌內(nèi)心的孤獨,因為她曾親自嘗受過,可不同的是林陌的背影里充滿了光澤,沉穩(wěn),與希望。陸思然有一瞬間被打動到了,也不知道為什么,有一股力量鉆進了她的心里。
“陌陌,那本書對你而言或許很重要吧?!?p> 夕陽余光正好,給教室灑下了一道金色,停留在了陸思然的臉頰,她趴著,感受著這份殘陽留給她的溫暖,捏緊了拳頭,她明知道這樣做的后果,卻還是行動了,眼淚劃過了一道,在陽光下閃耀著??伤纳袂閰s是如此享受,嘴角的笑容格外釋懷,她抱著自己的桌面,低喃了一句再見。
這邊,校園外。
“宋清元,你說那蔣沐依搞什么名堂啊,當所有人都是傻子嗎?”
外宿的顧深一直在打抱不平。
“林陌撕她書怎么了,而且我不相信林陌會撕自己的書,肯定是蔣沐依陷害的,也有可能是蔣沐依自己把自己的書撕了……”
顧深一直嘮叨著事情的來龍去脈。
“宋清元你倒是說句話?。 鳖櫳钍箘排牧伺乃吻逶谋?,一臉癩蛤蟆樣,嘴角突起,“當老子是空氣呢,沒看到我這么激情嗎?你就不能配合一下??!”
“哦?!?p> ……
“你就別多管閑事了,林陌自有辦法處理。”
“宋清元你這話幾個意思?林陌看起來就弱不禁風的,相貌平平性格內(nèi)向,她能有啥辦法……”
天色逐漸黑了起來,殘陽過去終究會迎來曉月,就像是那雙手始終也握不住的余暉。
晚自修,又出事了。
“林陌你幾個意思?欺負人欺負到頭上了?”
卷頭發(fā)指著林陌吼道。
“就是就是,看你那表面無辜的樣子真是惡心透了!”
蔣沐依在一旁哭著,凳子上面是一層厚厚的紅墨水,桌子上還寫滿了惡心,去死,暴力,低俗,虛偽……
一堆舊生都在暗暗竊喜著:“呵呵,報應!”可是表面上都不動聲色,安慰著蔣沐依。新生則圍著林陌蹬鼻子上臉,林陌趴在桌子上,卷頭發(fā)一把拉著她衣領把她扯了起來,“林陌你這什么態(tài)度!”
“松手。”
林陌的話語直擊靈魂,她很堅定地吐出了這兩個字,直勾勾地瞪著卷頭發(fā)。
陸思然在旁邊使勁扒開卷頭發(fā)的手,兩方的人拉扯在一起。
“夠了你們松手行不行啊!”陸思然使勁扒著卷頭發(fā)的手,“你們真的認為這樣很好玩嗎?”
陸思然突然松開了手,大聲喊到,她喘著粗氣,滿臉通紅。
“好玩嗎?欺負別人就真的那么好玩嗎?”
她站在自己的位置上,神情很嚴肅,旁邊拉扯的人都松了手,一臉詫異地看著她。
“不對啊,陸思然你有沒有搞錯,別啥事都把自己說得那么無辜?!辈恢勒l說了一句,周圍的人都開始鬧騰起來,“就是就是,裝什么好人呢……”
這下子陸思然是真的憋不住了,把她所有的委屈都化為憤怒吐露了出來,她指著卷頭發(fā),身體顫動,瞳孔放大,她的嘴唇顫抖著:“你,你明明知道一切,為什么你什么都不說,你掩飾真相,散播謠言,在我眼里,你比那些施暴者更加可惡!”陸思然又立馬指向卷頭發(fā)旁邊的大眼睛,“還有你,你明明,你們明明什么都清楚,你總是裝作一臉無辜的,默不吭聲,靜靜看著造謠者始亂?!彼种赶蛄四且蝗荷兑膊粫恢榔鸷甯L的人,此時的陸思然像是換了一個人一樣,說話不再吞吞吐吐,而是很有底氣,她哽咽著,怒吼著,揭穿著那一幅幅虛偽的面孔,“你們也是,一個也少不了,你們總是不清楚事情的起因,你們永遠只會隨隨波逐流!”還有那些永遠永遠看做“與我無關”的舊生,他們什么都知道,他們什么也不說。陸思然哭了,她想起了之前蔣沐依欺凌她的場景,在她飯盒里放蟲子,把她最珍貴的東XZ起來然后故意說弄丟了,總是惡意詆毀她喜歡的東西,當著全班人的面羞辱她……陸思然沒有再說什么了,她恨透了霸凌者,更憎恨那些旁觀者。
班里一片寂靜,大家都看著這個柔弱的女孩一口一句揭穿著每個人的惡行,他們都不再敢看陸思然的臉了,在被人說中痛點后無比的羞愧。而蔣沐依,則是一臉兒戲,拖著腮一臉笑意地看著陸思然崩潰。
她哭著,她又笑著,捧著腹部彎腰抽泣,她突然抬起頭,捋了捋她那散亂的頭發(fā),一口全都招了出來?!皩Γ瑳]錯,蔣沐依的書是我撕的,她桌面上那些字也是我寫的,是我往她凳子里倒的紅墨水,林陌的書也是我撕的,和林陌沒有半點關系!”
全班同學都一臉震驚地看向了她,他們想不到表面上文文靜靜的陸思然承受了多少痛苦,或許陸思然這么做只是為了報復蔣沐依吧。
林陌趴一直在桌子上,她想睡卻睡不著,因為陸思然的話語一直鉆進她的耳朵里,刺激她的內(nèi)心,讓她越聽心越癢,恨不得把心里的猛獸放出來,當她聽到陸思然最后一句的時候,不禁在心里感嘆了一聲真傻。
當然,事情沒有就此結(jié)束。
高蕓來到教室辦公室,走向了張美娟,在她耳旁嘀咕著整個事件。正如陸思然所說的,她就是那個施暴者,而蔣沐依是被欺凌的對象。
等她說完后,張美娟徹底憤怒了,她五官都扭在了一起,整個臉色十分難看,扭著手里捧著的書,然后狠狠往地上摔,“可惡!太可惡了!”辦公室的老師一看她這漲勢,就知道后果不堪設想了,老高看著她這樣,也不敢問發(fā)生了什么,對高蕓做了個過來的手勢。張美娟二話不說就往教室里沖去,直接走到陸思然的位置把她狠狠地拽出來,“走,跟我去校長室!”全班同學都很驚訝,唯獨蔣沐依笑了,她依舊是一臉無辜的樣子,抽泣起來,張美娟回頭一看她桌子上那些還沒抹掉的紅色字體,怒氣瞬間爆發(fā)了出來。她使勁拽著陸思然的頭發(fā),把她拽到了教室門口。就在這時,有人開口了:“老師,陸思然沒有錯,她只是……”說著越來越多的人開了口,為陸思然做辯護,那些曾經(jīng)的旁觀者,現(xiàn)在都紛紛打破沉默,陸思然再次哭了起來,只不過這次流下的是感動。林陌沒再趴著了,她也看向了門口的陸思然,她很欣慰地笑了,此時的陸思然,是她見過最勇敢的女孩,至少她敢于去打敗自己的懦弱。她看著陸思然,周圍的同學紛紛做著辯護,而陸思然也這樣看著她,她們對視著,都釋懷地笑了。
本以為事情可以就此結(jié)束了,蔣沐依的女管家沖了進來,看著陸思然就甩了一耳光,全班恢復寂靜。
“張老師啊!你一定要為我們小姐做主啊,要不是因為我親眼所見,我都不知道我們小姐會受這種委屈,這孩子從小就很善良,沒想到……”女管家說著說著就哭了起來,“你一定要給我們家小姐一個公道?。 彼赶蛄岁懰既?,指著她的額頭,扭動著那張本就憤怒到變形的嘴臉,“依我看,這女的不開除就是違背天理!”
本來有點煽動的張美娟,聽到這樣一番話后,又恢復了原樣,她惡狠狠地盯著陸思然,陸思然沒有慫,她的眼神很堅定,她轉(zhuǎn)過頭大聲地喊了一句,“別怕,有我在?!贝蠹叶贾肋@句話是對林陌說的,林陌傻住了,這個女孩,到最后一刻想到的還是她,明明自己都保護不了,她有些緩不過來。
就這樣,陸思然被學校處置了開除,本是好好的一堂自修,卻變成了如今這樣,陸思然的家長都趕到了學校,即便是一哭二鬧三上吊學校也不肯留情,立馬就做了處置。這大概是南附那么多年來最快的一次開除吧,畢竟南附最反對的就是校園暴力,如今卻把一個最無辜的受害者開除了,真是諷刺。
當她回到教室收拾東西的時候,還笑著對林陌說,“哎呀陌陌,以后我走了,你可要堅強,如果誰欺負你了,你就來找我,我跑進南附幫你打她?!绷帜耙残α?,“你啊你,能保護好自己就不錯了,用這種方式最終也只換來了開除,真是夠蠢的了?!?p> 說罷,她們兩個抱在了一起,陸思然秒慫了,她哭了起來,又變回了那個單純又膽怯的小女孩,“陌……陌陌,我其實,我真的,很怕很怕,我不想離開南附,我不知道,我,我以后該怎么辦,我該去哪里……”
這時的林陌已經(jīng)不再是之前的林陌了,陸思然被開除,徹底打破了她的心理防線。
她拍了拍陸思然的背,安撫著她,但是臉上的笑容已經(jīng)徹底沒有了,她的眼神很空洞,很堅定地對陸思然說了一句,“別怕,有我在。”
一旁從來沒有參與過爭論的宋清元,看著林陌這幅面孔,又接著轉(zhuǎn)回頭寫起了習題。
或許這才是你真實的樣子吧,林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