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香荷包

　　算命先生一邊嘴里嘶嘶地感嘆，一邊自言自語道：“歷來王侯將相卦象命數(shù)，皆藏于五官之寸中。竹筒蘊天機(jī)，一枚銅板，即可爻卜萬事。摸骨之人無多言，諸般禍福盡在骨相中……”

　　他忽然奇道：“怪哉！怪哉！凡人蛇鎖靈竅，任督二脈未開，必有高低貴賤之分。姑娘額頭五寸之處與頦骨混圓，竟不似本世中人……”

　　“哦？”姜明頤泠然一驚，撥開他的雙手，“什么不似本世中人？你說清楚些?！?p>　　姜明頤不相信這世間居然真有人知道自己是兩世重生，難道這算命先生居然這么神不成？

　　“當(dāng)然如此，”算命先生見姜明頤激動，信然一笑，話鋒卻轉(zhuǎn)了，“娘娘……豈非是前世雷峰塔下的白蛇娘娘？與許仙官人恩愛相愛，卻仙凡相隔。在下我掐指一算，便在今晚，許官人派來接娘娘的仙鸞轎攆便至，時辰一到，娘娘便要打轉(zhuǎn)回天宮矣……”

　　姜明頤見這家伙信口胡謅，略略失望，這家伙不可能知道真相了。

　　當(dāng)即點破道：“你個術(shù)士，招搖撞騙。你是不是胡亂說出一番好歹來，好讓我趕緊破錢消災(zāi)？錢我倒是不缺的，只是不能輕易給你。若是再敢跟在這糾纏，本姑娘可真要把你扭送官府了?！?p>　　算命先生被姜明頤說得一愣，訕訕笑了一下，壓低聲音道：“噓——小聲點，原來姑娘居然是個性情中人。嘿，當(dāng)真是江山輩有能人出。既然姑娘是個通透眾人，在下也就不瞞姑娘了。嗨，在下詩禮數(shù)簪纓的官人之子，這不是因為得罪了圣上舉家被流放到瘴癘之地了嗎？多番周折才得以打轉(zhuǎn)回京，卻而流落失所，窮困潦倒，只得給人算命糊口。所以……在下有部上古《六韜三略》，承蒙姑娘不棄，若是能換些散碎銀兩，在下也好待仙游之時，置辦棺材板子……”

　　姜明頤算是明白了，鬧了半天這算命先生胡攪蠻纏，又危言聳聽了半天，就是想叫自己買書。看他手里那部爛書黃得掉渣，不知是哪朝哪代討來的腌臜之物，絕不能輕易便宜了這老小子。

　　不想這算命先生心思甚是活絡(luò)，見姜明頤遲疑不說話，連忙道：“這部書乃是在下一生心血所在，實不忍見付諸東流，姑娘乃是若是將在下這畢生心血的孤本買了去，在下便將這一身的本事傳授給姑娘，在下就是九泉之下亦能含笑了……”

　　姜明頤摸了摸那本古書，放在手里顛了一顛，道：“你休要蒙我。我父親便是古玩器皿里的行家，字畫也收集不少。上古以皮毛為紙，文字記號早已不存。你這老破書多半是洋人市場淘的假貨，本姑娘若是買了，豈不是做了冤大頭?！?p>　　算命先生嘴巴一皺，道：“怎么說在下也癡長你幾十歲，丫頭片子口舌利如槍，凈說些有的沒的。愛逞一時口舌之快，豈不是叫旁人取笑你姜家治家不嚴(yán)，不懂長幼之道？這部《六韜三略》也是……”

　　姜明頤心中頓時警鈴大作，“你怎么知道我姓姜？”

　　算命先生咳了一咳，“嘿嘿，要猜出姑娘名諱又有何難？在下遠(yuǎn)觀姑娘身量纖纖卻目若星辰，絕知是人非仙，有緣人已至，故而特地再次等候……”

　　姜明頤聽這算命先生東一榔頭西一棒子地說得天花爛墜，沒有什么真才實學(xué)，估計就是湊巧認(rèn)出了自己。不過她沒空跟他在這冷風(fēng)口里繼續(xù)糾纏，叫花湘掏銀子，當(dāng)下冷哼一聲，叫道：“銀子給你，書我卻不要。別再跟著了。”

　　“嘿——”算命先生急忙撿起地上的招牌，顛顛追過來，一邊撩開轎子的窗戶，“在下費了這許多口舌，姑娘怎地還是冥頑不靈呢？”

　　花湘使勁把他格走，把一小袋荷包碎銀子丟給他，“拿著！我家小姐賞你的，識相的趕緊走！”

　　算命先生在手里顛了幾下，知這里面價值不菲，莞爾笑道：“多謝姜小姐?！闭f著踮起腳尖沖遠(yuǎn)去的轎子大喊道：“姜小姐有空再來??！在下免費贈給姑娘三次起卦的機(jī)會！”

　　……

　　姜明頤走后，謝籍摘下頭上斗笠，清風(fēng)徐徐，吹拂他額前漆發(fā)。

　　他打量一眼天色，不早了。

　　王半仙見他一個人經(jīng)過，捧腹大笑道：“小子，招搖撞騙被發(fā)現(xiàn)了吧？官爺府的關(guān)大爺說了，以后這條街只許老朽一人擺攤起卦！”

　　謝籍不以為然，半是笑意地把腰間的荷包顛了顛。

　　“??？！”王半仙定睛看清楚后瞠目結(jié)舌，“小子，那姑娘真把錢給你了？早知道老朽也騙了！”

　　王半仙又是惋惜又是懊惱地捶足頓胸，謝籍卻笑了，道：“不是騙的哦?！?p>　　-------------------------------------

　　侯府一宴之后，姜明頤少有出門的機(jī)會，一連在家中憋了十幾天。不過她也樂得清閑，一日一日地只按照自己的節(jié)奏過日子，彌補(bǔ)之前錯過的春光。

　　準(zhǔn)確來說，見不到令沉祐和慎淑夫人，每一天都是好日子。

　　在海州經(jīng)商的二叔給姜墨禾、姜明頤帶來幾斤牛筋湯，一塊塊的，切下來跟豆腐似的，卻又比豆腐軟些。姜墨禾什么好吃的都喜歡，要走了大部分牛筋湯，一日一日地拌著飯吃。

　　姜明頤不喜歡這般甜的東西，便把油紙外面的牛筋繩子拽了下來，偷偷掖走，找個樹杈做出一副彈弓。

　　身為閨閣中的小姐，她少能見到鋒利的匕首。但前一世的過往告訴她，女子一定在身上帶個防身的家伙。那牛筋繩韌性極好，又不易摧折，是做彈弓一等一的好料子。

　　她暗地里偷偷拿牛筋繩做了個彈弓，初春之際，有一兩只知了爬上來，便以彈丸射之，一擊一落，甚是好用。

　　幾日來姜明頤都把彈弓帶在身上，便是以防不備，她也不至于束手待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