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一直都是一個不怎么善良的人,葉南嘉知道。也會時常埋怨自己太過陰隘。埋怨自己總是浸淫在自我臆想的世界里,樂此不疲。
幼年時候的她其實對家人并無好感,好像子女和父母生來都有著無法逾越的代際矛盾。
從母親離開的那一刻起,一顆心就已經(jīng)支離破碎。那時的她才八歲,也是在那一年,自己的父親開了一家燒烤店。
這個世界從來沒有感同身受,真正的痛苦只有自己能夠體會到。
大部分旁人都只是帶上禮品,敲開你的家門,問候一句“會好起來的”,再立即投入自己的美妙生活之中。
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只是不愿意戳破這夢幻泡影般的假象。她告訴自己,只要自己裝作不知道,一切都會好起來。
薛辭會好起來,哥哥會好起來。自己也會好起來。
這些年里,她一直在夢魘之中難以走出,夢見世間萬物只她一人,周身是斷壁殘垣,尸骸橫陳一地。她拼命向前奔跑,卻覺得前路漫漫,沒有盡頭。
再后來媽媽只是長久的沉默,然后面無表情的帶自己回家。
哥哥只是摸摸她的頭然后對著自己發(fā)呆。
再然后就是聽到父母房間里的爭吵聲,水杯碎裂的聲音,無止境的爭吵,無止境。
她聽見他們吵架,腦袋就要碎裂,然后控制不住的亂摔東西,哥哥抱著自己不讓我亂吼亂叫胡亂砸壞東西,自己就在他胳膊上咬下了很深的傷疤。
這些事情,薛辭都不知道。
有時候她會無法把正常的想法化為行動,無法對別人解釋自己的想法,無法發(fā)揮該有的潛力,常常遭受挫折,常常有憤怒或沮喪的情緒出現(xiàn),并且無處發(fā)泄。
也因此她的挫折忍耐低,即使很努力,結(jié)果卻總是不盡人意。
或許是薛辭治愈了她。又或許是隨著年齡的增長,她已經(jīng)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的情緒和注意力,只是偶爾,還會有些波動和不可控。
他總是淡淡一笑,像一團柔和的云。他說,在我面前,你總是好快樂的樣子。
對啊。你不開心嗎薛辭。
曾經(jīng)有小女生為了追他,在平安夜的那一天在操場籃球框下放下了一顆有著精致外包裝的平安果。為了向他告白,那女孩整整花了一年的時間手寫了一盒子信,還親手織了一條純白色圍巾要送給他。結(jié)果只是被薛辭無情的說了抱歉,那女孩哭哭啼啼的還是把圍巾塞給了他。
無奈之下他把那圍巾圍在了她的脖子上,她說,你真行,你看看你把人家小姑娘心都打擊碎了。
他說,只有被傷害過,才能明白真正的自己。言下之意就是,只有被傷害過,才能知道自己幾斤幾兩。
他并不是那種傳統(tǒng)好學(xué)生的樣子。甚至,他除了學(xué)習(xí)好長得好之外,并沒有一顆對誰都好的心。
他是個如春風(fēng)楊柳一般的男生,每天不停歇的努力?;丶抑缶褪锹L的緘默。每次不管是普通月考還是期末考,他都能考出最好的成績,為此,她還懷疑過他的智商,覺得他是第二個愛因斯坦或者牛頓。如果把他用在科研上,也一定能有一番作為。
他是一個內(nèi)心非常篤定自己選擇的人,不退縮不迎合,特立獨行。
這一天,本來像往常一樣普通。
葉南嘉像往常一樣準備上學(xué)的時候和奶奶說再見。卻發(fā)現(xiàn)奶奶暈倒在床上,自己又太小無法扶起她,只能拿著電話哭著給他父親打電話,哥哥離得太遠,又不能讓薛辭知道。唯一的辦法,就是打給他。
那個男人帶他們?nèi)メt(yī)院安頓好奶奶就到了下午,他帶她去了自己的燒烤店,正在葉南嘉收拾東西的時候,一抬頭,就看到了寧澤溪。
“寧澤溪?”她顯然很意外,“你這么知道我在這??!?p> “嗯。先別說那么多。薛辭要馬上來了”
“不走嗎?”他問。
“謝謝你?!?p> “沒事,先走吧。”
“你怎么知道……”
“等會再給你解釋。”他說。
……
寧澤溪背起書包拽著葉南嘉就跑。一直跑著,跑了很遠之后。他們在河邊坐下。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
寧澤溪看了身邊的人:“你—等會怎么回去?”
“不知道?!?p> “你一天沒來學(xué)校,大家都很擔(dān)心。”
“沒事,就是奶奶出了點事情?,F(xiàn)在沒事了。”
……“謝謝你。”
“哎,你說過一遍了——”他突然看向葉南嘉,
葉南嘉笑了笑,沒有說話。
兩個人在河邊坐了好久好久。一直到天上有零星的星光出現(xiàn),葉南嘉才肯回去,而他就在一旁守著她,也不說話。
“你……”她開口,并且抬頭看著他。
“嗯?什么?”寧澤溪疑惑。
“能不能把你的綠色頭發(fā)剪了,好丑。我一直都想說來著?!比~南嘉笑著說。
“噗呲?!睂帩上獩]料到她會說這樣的話,笑出了聲。
“你就是為了說這個?”
“嗯嗯”
“哦?!?p> “很丑嗎?”
“……不丑嗎?”
“還行吧?!?p> “你不問我其他的了?”
“沒什么好問的。有些事情不想再去探究,你想說的話,會告訴我的,何必再等著我去問呢?”
“好吧。”
……
他確實不知道怎么開口向他解釋,難道讓他自己說自己不動聲色關(guān)注她了三年?像個變態(tài)一樣。
他突然苦笑起來。沒有說話。
葉南嘉沒有再過多追問,因為她的心情特別不好。就和寧澤溪告別之后,回到了家。
他想起來那個男人看著她的樣子,當年的意氣風(fēng)發(fā),那個對著媽媽,唯唯諾諾的人,已經(jīng)不復(fù)存在。他變得有些蒼老,歲月的痕跡在他臉上呈現(xiàn)。
他笑了笑,說,嘉嘉,今天爸爸給你燉湯喝。
到了下午,自己就在擦店里的桌子,感受到一個熟悉的人,在自己身邊走過。
想到哪里,她還是有些后怕,是誰都不要緊,要緊的是他不知道。還好。還好。
大概走了一個小時,天已經(jīng)黑透了,但路邊依舊有燈光。
還沒到家門前她遠遠看見薛辭一個人站在她家門口。
翩翩君子。
葉南嘉望著那個背影,想到了這樣一個詞語。
“薛辭~”它叫了一聲,害怕他不知道傻等了多久。
薛辭轉(zhuǎn)過身去,望著她,重重的嘆了一口氣。
葉南嘉知道他不開心,于是強忍著難過微笑了一下。
她走過去,問他:“怎么站到這里?怎么不進去?”
薛辭本來有好多話要講,卻不知道怎么開口。最后還是說了一句找了你半天這樣無關(guān)緊要的話。
“嗯,我沒事,就是奶奶病了?!?p> “嚴重嗎?”
“不嚴重,她一直都有頭疼的毛病?!?p> 薛辭的眼底一直蕩漾著溫柔的波光,直直的盯著她。
我送你回家。他說。
好。
他咳嗽了一聲,然后說,下次有事一定要跟我說。南喬哥又不在。
你放心吧!下次一定啊。
她拍了拍薛辭肩膀,說。
“今天讓你擔(dān)心了,明天還要上學(xué),我先回去了?!比~南嘉轉(zhuǎn)身就向自己家門口方向跑去。
薛辭沒言語,望著她的身影漸漸消失在視域里,這才默默的回自己的家。
一切如常。
“薛辭?!?p> “嗯?!?p> “發(fā)什么呆呢!化學(xué)筆記借我一下,我有一個點不太清楚?!睂帩上f。
“給,拿去。”
“昨天我老早就回家了,爸媽管的嚴,你們昨天找到你的青梅了嗎?”寧澤溪裝作若無其事,問。
“青梅?”
“哦,就是葉南嘉阿。”
旁邊的寧澤溪慢悠悠的說。
“嗯。找到了?!?p> “噢?!?p> 他這才抬起頭看了一眼寧澤溪,發(fā)現(xiàn)他萬年不變的綠色頭發(fā)變成了黑色。
“你頭發(fā)剪了?”
“剪了啊,帥不帥哈哈?!?p> “早該這樣了。”
“全校要大聯(lián)考了,有信心嗎?”寧澤溪問。
“你問我?”
“嘿,算了,薛大神從來不怕考試的,我還問問你,真是自取其辱?!?p> 薛辭笑著說,加油哦。
他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于是把自己衣服上的口子扯下來了一顆,用紅色的尼龍繩綁著,到了放學(xué)交給了葉南嘉。
“拿著這個,這個叫做幸運扣,戴上它,就會扣住好運?!?p> 葉南嘉撲哧一聲笑了出來,笑他一個學(xué)神也會如此迷信。
“嗯。好!都聽你的!那走吧!”
好了,我們趕緊上我家,明天就考試了,你幫我臨時抱抱佛腳。
話音剛落,她就看見薛辭一臉怒火高燃的樣子,然后嚴肅的說,臨時抱佛腳可以嗎,你要認真學(xué)習(xí)了。
她拉了拉眉頭緊鎖的薛辭的衣角,說,對不起,我會加油的。
他搖了搖頭,帶了幾分哀怨,笑了笑,說,對不起。
她撇撇嘴,說,那你給抱抱我,我就不生氣了。
他低頭看了看她,寵溺的說,這樣吧,今天的數(shù)學(xué)試卷多做兩張?
她想了想說,???
剛想說話,隨后就落入了一個厚實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