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困倦的蘇季青一下就醒了,她看著正中央的西涼太子,目光掃視朝堂上表情不一的各色朝臣最后落在半步金階之上的皇帝和太子。
也不知道這突如其來的求婚,究竟是誰的手筆。
蘇季青坐正身子,微笑開口:“殿下緣何此時求親?”
“孤思慕瑯月王日久。但一直不敢表達(dá),日前父王傳信來說身子日重,盼孤歸鄉(xiāng)。孤自知此時若不開口,此生恐留遺憾,顧請愿賜婚?!?p> 呵,思慕日久?
十五年都沒膽子說出口的人,現(xiàn)在敢說了?只怕是某些人許諾了什么吧。
蘇季青冷冷看著金階之下的西涼太子,微笑道:“也就是說,你打算帶著阿黛回西涼給西涼王沖喜?”
“不,孤不是那個意思?!?p> “父親命不久矣,兒子此時娶個媳婦回家,在本殿看來與沖喜無異?!?p> “孤……”
“不必說了?!碧K季青難得打斷別人說話,冰冷的臉讓朝臣們紛紛垂首,心里大約都知道前任女皇陛下她生氣了。
“我不管你是真思慕瑯月王,還是假思慕瑯月王。殿下在京十五年,就我的記憶想來,從未與阿黛相處,連話都為說上一句。無緣無故,開口求親,可謂滑天下之大稽?!?p> 蘇季青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走到龍椅旁邊,冷眼掃過不動聲色的兩父子,再轉(zhuǎn)向底下垂首聆聽的朝臣們:“我不管你們每個人有什么小心思,但我牧云家的女兒不是你們隨便設(shè)計的!”
“話,我放在這里?!?p> “阿黛此生,只嫁她想嫁之人,不論那人是布衣是王侯,只要阿黛喜歡,她愿意。便嫁。阿黛若是不愿,我牧云家的女兒絕不為了任何人、任何事委屈自己?!?p> 最后,蘇季青的目光落到那西涼太子身上:“太子若是真心傾慕阿黛,自可備上厚禮去瑯月王府求親。只要阿黛點頭,我便十里紅妝送妹妹出嫁。除此之外,別無他法?!?p> 蘇季青說完,甩臉就走,宇文京墨摸摸鼻子,知道妻子應(yīng)該是氣得狠了,他示意總管唱號,自己扶著父親走入后殿。
宇文昌蒲坐到軟墊上:“難得看到你媳婦生氣了,我以為那一場大病把她脾氣磨沒了呢?!?p> “性子怎么可能因為病就改了呢?!庇钗木┠o父親倒上熱茶,“父親怎么看今日的事情。”
“大概是某些人想借西涼的兵吧,西涼畢竟也是西域強國了,十五年前若不是全國大旱只怕也不會俯首陳臣,送來質(zhì)子。十五年還不夠一個國家緩過氣來嗎?”
宇文京墨也是這么猜測的,只是看剛才的場景,妻子似乎把這筆賬算到了他和父親的頭上。宇文京墨苦笑道:“栩栩只怕認(rèn)為這事兒是我安排的。”他和其冤枉,牧云黛嫁給誰,他才不關(guān)心呢。
雖然牧云黛經(jīng)過之前的事情,好像成長不少,成日里最大的事情就是想著怎么和姐夫搶親姐。但,也不會做太過分的事情,整體而言是一個可愛的姑娘。
“你有前科嘛,栩栩這么想也正常?!庇钗牟研Φ溃安贿^你和你媳婦剛好沒幾天,就來這么一出,其人用心險惡啊。好在你們馬上南下,到時候再好好哄她不遲。只是這西涼太子可怎么辦?”
“栩栩不是說了么,西涼想要求親,自去瑯月王府求親。與咱們家有什么相關(guān)。退一步說,栩栩才是牧云家族長,這是牧云家的事兒,我們管不著。”
兩父子正說著話,卻看見外邊的執(zhí)筆太監(jiān)端著兩疊奏折走進(jìn)來。宇文昌蒲向后一靠喟嘆道:“自從做了這個皇帝,還真是一天沒得休。反觀你媳婦每天種花養(yǎng)草,偶爾發(fā)作一次脾氣,滿朝文武就沒人敢動彈半分,也不知道這江山到底是不是換主了?!?p> 宇文京墨一邊飛略過奏折內(nèi)容開始分類,一邊聽著父親似假似真的抱怨:“事涉牧云黛,栩栩自然就上心一些,其他的事情她都不關(guān)心。我瞧著剛剛?cè)舨皇俏鳑鎏雍鋈磺笥H,栩栩都要睡著了?!?p> “哼,你就盯著你媳婦看。”
天家父子這邊說著閑話,另一頭牧云栩當(dāng)堂發(fā)作西涼太子的事情傳了出去。牧云黛躺在美人靠上一邊吃著零嘴一邊催促身旁人:“快,再演一次給我看看”
那人又模仿蘇季青把她在朝會上的話再說一次。牧云黛笑盈盈的看著,最后頗為驕傲的說:“可不是,我可是牧云家的女兒。”
一旁時候的侍女小聲問道:“那殿下,若是那人真來求親怎么辦?”
牧云黛一愣,她還真沒想過這事兒。不過有一點是很明確的,她現(xiàn)在不想成親。之前牧云栩說了她一場,她也想清楚了。其實她并非真心愛慕宇文京墨,只不過想要搏一搏牧云栩的側(cè)目罷了。
現(xiàn)在牧云栩事事都想著她,她越發(fā)看著宇文京墨如常人。
牧云黛一口咬住侍女遞過來的水果:“先不管,等他來了再說?!焙鋈唬酃緡R晦D(zhuǎn),轉(zhuǎn)頭對一旁的人問道,“姐姐是不是要南下去蘇州?”
“是呢。聽說是和太子殿下一起去監(jiān)看明年江南道的招標(biāo)?!?p> “咱們也去!”牧云黛笑道,“咱們也一起去。到時候我們不在王府里,自然就不能回應(yīng)那個太子啦。等我們回來,他也回西涼了,兩方都不得罪?!?p> “可是,咱們能出京城么?”
“怎么不能,姐姐說了,天下間沒有我不能去的地方。她還鼓勵我出去呢。我第一次出門,跟著她難道不好?”
牧云黛想一出是一出,立刻讓人備轎往豐和園去。
蘇季青聽完牧云黛的話,點了點頭:“行,你準(zhǔn)備準(zhǔn)備吧?!?p> “???”沒想過姐姐能立刻答應(yīng)下來的牧云黛有些傻。
“我說行,你準(zhǔn)備準(zhǔn)備。需要帶什么就把東西給崔總管,他會讓人收起來。衣服帶幾套就好了,到了南方讓她們給你做。你也應(yīng)該去看看咱家的廠子,見見人。以后你一個人出去也好知道是誰在管事。”
“哦?!蹦猎器鞙?zhǔn)備的滿腔豪言盡付東流。她坐到一旁的軟塌上,看著姐姐擺弄她的花,“姐,你在朝堂上說的可都算數(shù)?”
“算數(shù)?!碧K季青頭也不抬的回道,“怎么?”
“那如果我不想嫁呢?”
“那就不嫁?!?p> “我是說,我這一生都不嫁呢?”
蘇季青停下手里的活,抬頭看向她。牧云黛垂下眼簾,只感覺自己的臉被掐了一下,隨即聽到姐姐說:“哎呀,養(yǎng)這么一個愛吃的姑娘到老,應(yīng)該也不怎么難?!?p> 牧云黛摸摸自己的臉,摸到了一手泥巴,頗為嫌棄得道:“臟死了!”她轉(zhuǎn)過頭,讓侍女拿帕子給自己擦臉,隨即又說道,“可是,姐。那西涼國可是西域第一強國,有雄兵百萬呢?!?p> “西涼國全國人口也不過千萬人,除去老人孩子和殘疾人士,有個幾十萬士兵我倒是相信,百萬?怕不是吹的。”
“可是……”
蘇季青知道牧云黛想說什么,她在溫水里凈手,其實她離開大殿大約就想明白了。若真是宇文京墨的打算,這個聯(lián)姻沒道理,拱手相送一個助力給牧云家?怕不是嫌宇文家的江山太穩(wěn)當(dāng)。
能這么打算的估摸著還是那些賊心不死的人。
也不知道他們和西涼的那個太子達(dá)成了什么協(xié)議,但是能讓一國太子感興趣的能有什么協(xié)議,無非土地、戰(zhàn)略物資這些東西。但蘇季青很清楚,這些東西一絲一毫都不能流出去,她前世深感其痛,今生既然有這能力,不會讓那樣的事情在發(fā)生。
她阻止牧云黛再說下去,握住妹妹的手:“阿黛你記住,我們雖是天潢貴胄。但這天下并非你我或者牧云家私有。有些東西,是不能交換的?!?p> 蘇季青直視牧云黛的雙眼,就好像透過這個雙眼看著前世那些孤苦無依的孩子:“譬如國家的土地,獨有的技術(shù),國家控制的戰(zhàn)略物資,這些東西是保護(hù)我們的百姓生活安穩(wěn)、保護(hù)這個國家不被侵略、不被欺壓的基石。”
“不論什么情況下,我們都不能拿這些東西做交換。如果有人這么做了,那么他就是國家的敵人。不論這個人姓宇文還是姓牧云還是叫別的什么,他是國家的敵人,便是我們的敵人。”
“我們自小,錦衣玉食,所有的一切來自于這個國家和無數(shù)的百姓。他們供養(yǎng)我們,為的就是關(guān)鍵時刻我們護(hù)他平安。所以,當(dāng)有任何事情危害到他們的時候,我們便是死,也要護(hù)著他們平安?!?p> “我這么說,你可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