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劉貴妃
劉貴妃
朱芳超常發(fā)揮，講了兩個時辰的鄭伯克段于鄢。他覺得自己可以以此文立傳了，即使左丘明在世，也會嘆服。幸虧他的本經(jīng)就是《春秋》，要不然真的扯都扯不出這么寫內(nèi)容來。
“今日就到此吧。”承順皇帝半打盹半走神，也沒聽朱芳講經(jīng)。此時他感覺自己心情好一點(diǎn)了，肚子也有些餓了，就叫停了朱芳。
群臣這才放松下來。往日筵講，承順皇帝要么是托病不來，要么是象征性地聽兩句就走。今日絕對是承順朝氣氛最嚴(yán)肅，時間最久的一次筵講了。
林延澤本想回文華堂，卻被承順皇帝叫住，讓他一起去用午膳。林延澤對今天承順皇帝維護(hù)他的行為還有些感動，心中對這個前世一直瞧不上的父皇生出幾分敬意來，自然不會拒絕。
沒去乾清宮，去了延禧宮。林延澤對此并不意外，劉貴妃從去年開始身子不爽利，承順皇帝陪她的時間就越發(fā)多了，除了上朝，幾乎是形影不離。
“兒臣請母妃安?！绷盅訚梢?guī)規(guī)矩矩地給劉貴妃行禮。
今天是他兩輩子加起來第一次見劉貴妃，確實(shí)顛覆了他對劉貴妃的認(rèn)知。
本以為能被承順皇帝盛寵三十余年，甚至為了她后位空虛，這應(yīng)該是一個絕世美人，沒想到只是一個看起來很平常的小老太太。
劉貴妃只比承順皇帝大三歲，現(xiàn)在應(yīng)該還不到五十，看起來卻蒼老地多，像是周太后的同齡人。容貌也只是平常，推測她年輕的時候，不會比尋常的宮女好看多少。
然而這次越發(fā)顯示出這個女子的厲害。不以色事人，卻得帝王三十多年盛寵不衰，這手段絕對不可輕視。
“好孩子，快起來。這些年你吃苦了，是母妃的疏忽?！眲①F妃的聲音有些虛弱，卻不難聽，帶著一股親和力。
林延澤沒有被迷惑。劉貴妃絕對不是個大度的人，之前宮里的孩子生一個死一個，沒有活過周歲的，要不是張伏明費(fèi)盡心力，自己也沒有今天。要是此時輕信了劉貴妃，往后都不知自己怎么死的。
劉貴妃是病入膏肓不假，卻未必想給自己的下輩子積德。難保她死前不會發(fā)瘋，要拉著承順皇帝的獨(dú)苗走。
“母妃言重了。兒臣素來聽聞母妃治理后宮有方，又以身作則，在后宮杜絕奢靡之風(fēng)，兒臣不敢自稱清苦?！?p> 林延澤這話倒是不算假。承順皇帝的日子過得驕奢淫逸，偏偏劉貴妃一直很樸素，吃穿用度都不算華貴。
他這話，即是夸了劉貴妃，又表明自己絕無怨恨之心，只求不被惦記上，相安無事過完這半年就好。
劉貴妃像是笑了一下，說道：“你這孩子，說什么客氣話。本宮無子，你母親也早逝，你往后要常來延禧宮走動才是?！?p> “兒臣明白，往后得空，一定常來母妃這里請安。”林延澤嘴上答應(yīng)，心中卻想著回去要讓謝師傅把課程排得滿一些才是。
劉貴妃表現(xiàn)出拉攏的姿態(tài)了，反倒更加讓他覺得不安。他隱隱知道劉貴妃打什么主意了，大概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想要把林延澤記到她的名下，那么日后還能被追封為太后。
林延澤雖然對自己的生母沒印象了，卻不代表他愿意隨便認(rèn)一個女人為母親。他寧可疏遠(yuǎn)劉貴妃，平常多打一分提防心，也不愿多一個莫名其妙的養(yǎng)母。
這和他對承順皇帝的情感不同。承順皇帝再不是一個合格的父親，也有血脈親情維持著，而且這一世他的表現(xiàn)還不錯，那林延澤也愿意盡為人子的本分。至于劉貴妃，不夸張地講，這甚至可能是林延澤的殺母仇人，這怎么對她有好感？
延禧宮的飯菜很清淡，飯桌上的氣氛也顯得寡淡。承順皇帝倒是時不時會親自為劉貴妃夾菜，但也沒什么言語交流?？吹牧盅訚捎行┮苫?，承順皇帝也不像對劉貴妃有多么深厚的感情的樣子。
用完飯林延澤就告退了，劉貴妃倒是客氣，賞賜了好些個金銀馃子，說是讓他平日打賞宮人用。又賜了一個長命鎖，說是高僧開過光的。林延澤規(guī)規(guī)矩矩地謝恩，小步走出了延禧宮。
“阿采，你可怪朕沒能給你一個孩子？”見劉貴妃還望著林延澤的背影，承順皇帝問道。
“是臣妾沒有這個福分，不能為陛下綿延子嗣?！眲①F妃低嘆了一聲，倒是帶了幾分真切的失落。
“朕見你拿出那個長命鎖，便知你是又想起了那些傷心事。這些年你身子越發(fā)不好，和當(dāng)年的事情不無關(guān)系。說起來，是朕沒有護(hù)好你?！背许樆实郯褎①F妃扶到榻上，語氣很是自責(zé)。
當(dāng)年他和劉貴妃有過一個孩子，可惜…
對于劉貴妃這些年在宮里的一些小動作，承順皇帝并非一無所知。但出于對劉貴妃和當(dāng)年那個沒出世的孩子的愧疚，他都忍了。
若非真的有一個六歲的孩子出現(xiàn)在面前，承順皇帝一直覺得沒有子嗣也沒什么，因?yàn)樗B自己的第一個孩子都沒有護(hù)住，他本就不是一個合格的父親。
劉貴妃沉默了一會，沒有打擾傷感之中的承順皇帝。這么些年過去了，她卻是說不清自己是真的痛惜那個孩子，還是只是在利用承順皇帝的愧疚之心了。
“陛下是想立延澤為太子嗎？”過了好一會，估計著承順皇帝的悲傷勁已經(jīng)過去了大半，劉貴妃才開口問道。
“你怎么這么問？”承順皇帝反問，又道：“朕說過，朕只立咱們的孩子為太子?！?p> “可是陛下終歸是需要有一個太子的。臣妾…是不可能再為陛下生孩子了?！眲①F妃的語氣越發(fā)幽怨。
眼睛去偷偷睨著承順皇帝，以她的經(jīng)驗(yàn)，承順皇帝該開口提讓林延澤記在她名下的事情了。
這么多年，她從來沒有主動向承順皇帝開口要過什么，只要她一暗示，承順皇帝就給了。
“阿采，你不要胡思亂想這些了。朕答應(yīng)過你的事情是不會變的。朕還有些事情要辦，晚些再來陪你，你好生休息吧?！?p> 萬萬沒想到，承順皇帝這次卻完全沒懂劉貴妃的暗示一樣，竟還表現(xiàn)地有些不悅，敷衍了她兩句，就離開了延禧宮。
只留下劉貴妃一個人，又是錯愕，又是迷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