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不能碰那些東西的,戴著個大斗笠站得遠遠地,跟男子交談著什么,見他來了,問道:“查到什么了?”
“什么都沒有,蔣斌說他也不知道,我覺得他的確與此事無關,而我什么也沒查到。”聞橫川道。“你有什么法子嗎?”
希夷幾不可見的搖了搖頭,男子問她:“惑螭蠱毒,加多少你覺得合適?”
“我怎么會知道?”希夷反問他,“你可以慢慢試試?!?p> 聞橫川指著那男人,問道:“這是誰?!?p> 傳音入密。
男子笑了,看向聞橫川,自我介紹道:“在下沈曇之,止虛現(xiàn)任神農(nóng)堂主?!?p> 見他有點摸不著頭腦,希夷對他道:“沈氏是最善蠱蟲的家族,惑螭蠱便是他家傳出的,后來才被暌違堂竊取,他身上有各種蠱蟲,其中應聲蟲在耳,你傳音入密也和大聲嚷嚷沒有區(qū)別?!?p> 而后把聞橫川離開后發(fā)生的事解釋給他聽。
沈曇之是自己找上門來的,得知希夷染上疫病,顧清歌連忙讓若言把他領來了。
“止虛共有三氏代代相傳,戒律堂律氏,神農(nóng)堂沈氏,弦歌堂顧氏,顧清歌是顧氏掌門人,沈氏掌門人本是沈巋,堂主也是,后來他叛逃加入三途,成了暌違堂主,此次的事情多半是他所為。沈曇之在他叛逃后接掌沈氏?!毕R牡馈?p> “而希夷先生之母,律從心是戒律堂主,是律氏唯一的血裔,律氏一向人丁單薄,硬要說的話,希夷先生也是律氏如今唯一的血脈,只可惜她無心入止虛?!鄙驎抑弥粋€瓶子一邊調(diào)藥一邊道。
“有沈曇之相助,外面那些人可能會有救,因為他比我們都了解摩支格和惑螭蠱,加上我腦子里的暌違堂真?zhèn)?,我們?lián)手試幾天藥,有把握控制住疫情,盡量根治。
“先生說得真是有底氣?!鄙驎抑Σ[瞇的道。
聞橫川覺得這人陰陽怪氣的,瘋子吧。
“他們沈氏的人鐘情醫(yī)毒,腦子都有點偏執(zhí)?!毕R漠斆嬲f他壞話,沈曇之也只是笑笑,律氏講求律己,與任性妄為的沈氏素來不睦,希夷沒有經(jīng)過多少母親的教育,卻遺傳了這點。
“唯獨先生身上的津蠹毒是個大麻煩?!鄙驎抑秩ヅ淞硪环帲F(xiàn)在的希夷在他眼底就是活體寶庫,身上要命的毒太多了?!巴鯛攧e看她這樣,她體內(nèi)的津蠹毒無時無刻不在蠶食著她的一切,能站得住已是十分難得了。”
“什么意思?”聞橫川問道。
沈曇之笑瞇瞇的道:“等您見過了那些被生煉津蠹的人后,就知道我是什么意思了?!?p> 希夷保持著緘默,沙啞的嗓子清了清,對聞橫川道:“你只要找到沈巋,我還有救,他那里一定有一條摩支格,沈曇之為我?guī)砹艘粭l惑蚩,我已經(jīng)把津蠹的煉法告訴了他,即使我無法自醫(yī),他可以幫我煉出一副津蠹來。”
“要煉津蠹,若想必成必須得是先天那樣真氣雄厚之人才能撐住全程的痛苦,如今王爺可以找到的煉蠱的先天只有沈巋,還請王爺加把勁?!鄙驎抑c希夷一唱一和,像是在搭相聲。
“你明明說沒人會煉津蠹的?!甭剻M川指著希夷道。
“那還用說,她騙了你。”沈曇之幸災樂禍,“現(xiàn)在我和她都會?!?p> “你不想我和你同歸于盡最好管好你的嘴?!毕R膶λ馈H舴潜槐茻o奈她也不愿意告訴沈曇之,這也是沈曇之上京找她的原因,她已經(jīng)讓沈曇之立過誓絕不再傳給第二個人,約定了帶進墳墓里?!翱傊任夷阋彩亲跃龋?,加油?!?p> “呵。上次我救你,你怎么不說也是我自救?”聞橫川有些不領情了,這個無情無義的壞女人。
“兩次幫我,我答應你兩件事?!毕R耐俗屃?。
“你既然是沈巋弟弟,有沒有辦法幫我找到他?!甭剻M川總算勉強滿意了,問道。
“當然有?!鄙驎抑α耍駝t希夷見到他以后怎么會這么快振作,如此的悠閑,甚至一人一句講起相聲。沈曇之提起了一個盒子大的琉璃盞,里面有一只飛蟲閃著光,沈曇之搖了搖,它便飛起來撞向一個方向幾次,又落下休息。
“這是血印蟲,可追索養(yǎng)育者的血親,目前城里只有另一個沈氏血脈,它可以帶你找到他。外面的琉璃盞是西瑜瀚海琉璃,就算是鐵匠拿錘子也破壞不了,我也在里面準備好了防范干擾的東西,只要你不是傻子,應該找得到?!?p> 聞橫川接了過去,看見希夷隔著厚布的手戳了戳沈曇之,他才不情不愿的拿出一瓶藥。
“暌違堂主詭計多端,毒藥眾多,此物乃惑螭蠱所提煉的丹藥,可隔絕大部分毒藥影響,除了我告訴你的那幾種,我也愛莫能助。”希夷對他道?!罢埥猩项櫱甯?,不論擒下沈巋還是預防蔣斌對你設伏,都很重要,凡事千萬小心?!?p> 聽她是真的憂心自己,聞橫川微微勾唇點了點頭,而希夷垂首后:“要不你再去像無頭蒼蠅一樣查幾天吧,也好降低他們的警惕,你和顧清歌去,我實在不放心,等我與沈曇之這里有了進展,讓他一起去吧?!?p> “嗯?!甭剻M川點頭。
“嗯?!”沈曇之發(fā)出這樣的聲音。
“你陪他去,我就把千秋葵的制法和解藥教給你?!毕R暮芏萌绾问召I他,沈氏長于蠱術,暌違堂醫(yī)毒卻高于沈氏,千秋葵屬于暌違堂秘傳,一把火燒了后殺死了副堂主和一干元老,希夷成了唯一會這種惑螭蠱防不了的毒制法的人,沈曇之為了追尋無上醫(yī)毒藥理來找她,她也懂得如何好好利用,做足交易。
沈曇之露出慘不忍睹的神色,道:“要不你先教我解藥,免得我去找沈巋遭遇不測,就當定金了。”
希夷點頭應了,盡管暌違堂已經(jīng)沒有了毒藥的制法,給他防身也無妨,便當即念給他聽了。
用解藥反推毒藥制法未嘗不是一種方式,可需要大量的時間和實驗,沈曇之可以讓她直接告訴自己,用不著費那個頭腦。
......
希夷與沈曇之試藥,自然要通過太醫(yī)院,太醫(yī)院院首徐重白并不知這位射卿醫(yī)術高超,可看過了希夷試的藥,不由有與她交流的意思。
“射卿大人通曉醫(yī)術?”徐重白問道。
“懂?!彼?,對著別人,就有些惜字如金。
“我觀射卿大人醫(yī)術不凡,想請問大人肺之痼疾,該如何調(diào)理?”徐重白摸摸胡子,他在太醫(yī)院,素來是不恥下問的典范。
“何有此問?”希夷問道,見他皺眉,欲言又止,便不再多問,只是給了他自己的方子。
“這......殊途同歸啊......”徐重白嘆了口氣。
“徐大人該知,痼疾素來沒有一舉根治的道理,只能固本培元,緩緩疏通?!毕R牡馈?p> “不論如何,多謝射卿大人了。他山之石總可以攻玉?!毙熘匕走€是給了她一揖。
希夷皺了皺眉頭,徐重白特地來問,又不便透露之人......
......
聞橫川還真的像無頭蒼蠅一樣轉(zhuǎn)了兩天,連蔣斌都特地來嘲諷他了,而且還是帶著顧清歌一起瞎轉(zhuǎn),為了確保保密,連顧清歌都沒有被告知原委,一切只有帳中三人知曉,不過第三天希夷和沈曇之試的第九副藥有了效果,有人被治好了。
這事兒是天大的喜事,太醫(yī)院束手無策之時,射卿卻找出了解藥。沈曇之的存在是個秘密,因為身份敏感不能暴露,他也對虛名不感興趣,真要說他對于藥起了效果的這件事的愉悅本身就高得難以想象。希夷讓他易容成戚衍,跟在聞橫川身邊。
其實解藥很簡單,只是藥材稀缺,而且調(diào)控不好劑量,摩支格蠱毒可以克千秋葵,千秋葵又是凡人一沾就死的劇毒,惑螭蠱被摩支格蠱毒所克,希夷用了千秋葵的一種原料作為主藥,惑蚩蠱毒作為藥引削弱摩支格蠱毒,由不夠勁的弱化版千秋葵七瓣菊解毒,三者中和佐以尋常的排毒湯藥就可根治。
雖然七瓣菊極其稀有,惑螭蠱毒同樣如此,但每一副藥的用量都很小,藥方有了太醫(yī)院只要照抄,對癥下藥,加入適量的惑螭蠱毒與七瓣菊混合物,終是解決了難題。
只是第四日,希夷便躺回了床上,重病不起,那服藥對她自己,沒有任何作用,她身上擴散的已經(jīng)是津蠹毒了。
沈曇之隔著藥水浸透的絲帕收回把脈的手,對顧清歌搖頭:“她至多不剩三天?!?p> 聞橫川皺眉道:“她明明說......”
至少七天,我就會死。聞橫川想起她的原話,閉嘴了。希夷睡在榻上,昨晚開始就昏睡不醒了,沈曇之反而告訴他昏睡了也許是件好事,她的時間會多一點。
“各位,我們的時間不多了?!鄙驎抑y得收斂了玩笑的心思,對他而言希夷身上有太多他追索的無上醫(yī)毒藥理,重要無比,而且能否救她最關鍵在于他能不能制出津蠹,這是許多年來無人做到過的事情?!拔乙越疳樚嫠涎恿艘欢螘r間,我們最好快點行動?!?p> 說著,他拿銀筷夾起希夷右肩的衣料,聞橫川剛要發(fā)作,但他看見了沈曇之想給他們看的東西,那底下,黑線密布。
不需多言,三個人不約而同的退出去,順著血印蟲所指的方向回歸東臨。
希夷病危,可太醫(yī)院束手無策,聞秩宇在御書房大砸一通,捂著眉心,他怎么可能想得到那天就可能是跟希夷最后一次見面了。
從疫情開始后,皇宮就戒嚴了,但摩支格蠱毒的傳染性不至于很強,宮禁又不是閑雜人等能進的,皇宮大內(nèi)倒是安然無恙。
京城由黑羽衛(wèi)用浸泡過解藥的艾草熏蒸,再過幾日或許就可以解禁了,可太醫(yī)院說希夷的病癥完全不同,而且不允許任何人觸碰自己,太醫(yī)院沒有辦法,聞秩宇只能命聞橫川想辦法。
城北一處院子,沈曇之撒著什么東西,戒嚴的蠱蟲全都脫落休眠起來,因為怕人多眼雜,只有他們?nèi)齻€,等潛入院子,便是顧清歌大顯神通的時候了,弦歌堂善機關術,三人各顯神通三管齊下,沒人能知道它們潛入了,發(fā)現(xiàn)的人都死了,顧清歌輕易就找到了暗門,只一打開,就聞到了那股熟悉的臭味。
“通道太窄?!鳖櫱甯璋櫭嫉?,他們也都發(fā)現(xiàn)了,在里面一旦出了狀況會很難反應,她雖然想幫希夷,更多的還是得為顧玉書考慮,所以有了一絲猶豫。
沈曇之輕笑了一聲,毫不猶豫先走進去探路,聞橫川緊隨其后,三人都備了藥丸解毒劑之類的東西,沈曇之入內(nèi)后,總算開闊起來,里面并沒有其他的人戒備,都是報信的蠱蟲,沈曇之一路走一路甩手,銀針一枚接一枚投出,閑庭信步。
看起來是一間地下室,沈曇之今年二十有余,據(jù)他所說沈巋是鬼才,沈曇之一直遜色于他,不論是蠱術還是瘋狂。
他們聽見了刺穿耳膜的慘叫和哀嚎,顧清歌面色奇差,聞橫川神色淡淡,沈曇之見怪不怪,幾人收聲潛行,盡頭最寬闊的內(nèi)室,白衣男子站在一張床邊上,而木板床上綁著一個粗布麻衣的男人,那就是聲音的來源了。
男人覺察到目光,淡淡回首,他與沈曇之有四成像,都是一樣的俊逸,可與沈曇之儒雅不同,此人如寒霜般冷漠,腰間兩柄長劍,看見他們,放下了手上的瓶罐。
“還在試著煉津蠹嗎?大哥?!鄙驎抑χ蛘泻簟?p> 隨即兩人一同出手,周遭本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音,可沈曇之袖中扔出蠟丸,白霧籠罩內(nèi)室,無數(shù)蠱蟲被殺死落在地上,即使活著的也萎靡起來想要逃離。
“大哥,你我之間,恐怕還是得刀刀見血,旁的伎倆是不頂用的。”沈曇之和善一笑,沈巋抽出雙劍,筆直砍向他,聞橫川踏前一步真氣盡出,與他斗得難舍難分,顧清歌稍一遲疑,還是加入戰(zhàn)局,兩個先天一同圍攻,沈巋也撐不了多久。
沈巋錯身之間以袖擊劍刃,衣料裂開的聲音后紫氣彌漫,是劇毒空谷,當即充滿了室內(nèi)。
眾人早有準備,聞橫川一直提防著,見他異動就知想使毒,當即服下沈曇之給的藥物,顧清歌本就是為聞橫川掠陣,反應比他還要快些。
縱然毒藥失效,沈巋還是一張冷面,隨著他與聞橫川二人纏斗,沈曇之在遠處,每當他驅(qū)動身上蠱蟲之時便以打蠱藥或銀針制約。
他雖然武功僅是個人間巔峰,若無意外這輩子都無法更進一步,可蠱術到底也是沈氏出身,就算遜色于沈巋,也不會差多少。
更何況,如今也不差多少了,有了津蠹制法,真不知孰強孰弱。
沈巋被一步步逼入絕境,但是仍然穩(wěn)扎穩(wěn)打,聞橫川與顧清歌并不玩命,只以耗死他為目的。
當時希夷一對二會如此狼狽主要是有傷在身,且暗部孑陽武功對她有所制約;如今的沈巋雖不比希夷當時的困境,但既要提防聞橫川鐵手近身,又要提防顧清歌咫尺天涯的詭異劍法,好不了太多,已經(jīng)傷了許多。
“當心他身上的蠱蟲?!鄙驎抑?。
聞橫川寸勁凝于掌中,趁他與顧清歌纏斗,左手鉗制了他手上的劍,右掌劈在他關節(jié)處,用上了七成真氣,加之內(nèi)含的寸勁,當場暫時廢了他左手。
聞橫川烏鐵手舞動,衣袖在風中獵獵作響,一掌印在沈巋后背,顧清歌一記回馬槍上挑刺中他左肋,而一擊得手兩人都不曾留半分余地,在沈巋再難反應的當下再次出手。
沈巋自知命不久矣,眼神陰寒右手剩下的那柄劍全力以真氣推出,要拉一人墊背。
先天之間一對一則玉石俱焚,二對一互相策應,沈巋難以得手,可他也知道這一點,所以他的目標竟是戰(zhàn)圈外的沈曇之。
先天拼死一擊,沈曇之區(qū)區(qū)人間巔峰,必死無疑。
聞橫川與顧清歌離那招最近,要救的話自然他二人可以,但顧清歌還有孩子孤苦在家,怎可能去幫沈曇之擋下這招;聞橫川自見他時就與他針鋒相對,人又是為了權勢連希夷都樂于利用的人,這么看來下一刻沈曇之就要血濺當場。
長劍刺穿胸膛,卻是聞橫川的黑衣,他當場重創(chuàng),顧清歌毫不猶豫,出掌重創(chuàng)沈巋的丹田將他生擒,聞橫川連退幾步,被沈曇之扶住,沈曇之抽出金針當即為他之血,看出他并沒有危及性命,因為那劍本是沖他而來,只是劍上真氣震傷了聞橫川心肺,他不住地咳血。
沈曇之一掌打在他背上,以真氣替他平復內(nèi)傷,顧沈二人都想清楚了他為何要救沈曇之一命,所以顧清歌神色復雜的看著地上這個岐王,嘆了口氣。
無外乎此時能救希夷的,只有沈曇之。
近雪
這章的標題,明線是聞橫川的心意 暗線還有一個人的心意 現(xiàn)在關于沈曇之和顧清歌的故事說得不多,所以可能大家看不太出來 我個人也很喜歡沈曇之這個人,因為他的堅持和癡心 過幾天我會把他和顧清歌之前在江南的番外寫出來 然后再給他一個好結果 沈曇之敢毫不猶豫的探路當然不完全是因為他精通蠱術,更是因為不想顧清歌以身犯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