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是因為皇后崩了,整個鄴城今年的年味也不是很濃重,相對于去年秦鹿鳴到此實在算得上冷清。
宴春是個喜花之人,不過因她一直以來待在秦鹿鳴身邊,秦鹿鳴對這些花花草草委實算不上上心,明明是個如花似玉的年紀,可偏偏多年以前就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樣了。
因而即便宴春喜歡,那也是不敢養(yǎng)著,好不容易和宋碧華搬了一株梅花回來種在秦鹿鳴的庭院之中,最后反倒被秦鹿鳴嫌棄,說是過于傲寒,她不甚喜歡。
不過幸好她沒有叫宴春將這株梅花移走,仍舊留在了庭院之中,對于此事宴春也算是欣喜。
傲雪凌霜,說的便是這株盛放的白梅了。
“宴春,明日就是年三十除夕,該送禮的禮都送了嗎?”她在廊下的藤椅上躺著,身邊是燒得正旺的火盆,眼前是一片茫茫白雪,和開的正嬌艷的白梅。
宴春點頭,一雙手緊緊地縮在袖口之中。
“送了,陸家那邊早早地便送了過去,就是南靖王府的還沒來得送?!?p> 秦鹿鳴點了點頭,看著外面飄飛的碎雪:“也不知這雪什么時候停,晚些你把南靖王府的東西送過去吧?!?p> 宴春點了點頭,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又低聲問道:“對了,林家那邊要送東西過去嗎?”
秦鹿鳴覺得好生奇怪,回了她一記眼光,才慢悠悠地說道:“給他們送做什么?”
“前些日子林家送了東西過來,我想著禮尚往來,既然人家送了東西過來咱們是不是也該回禮過去,畢竟林家那邊還是林二公子親自登門的?!?p> 秦鹿鳴皺眉,在她的印象中似乎確實有這么一件事,不過那時候她已經(jīng)忙得暈頭轉(zhuǎn)向了,因而壓根也沒將此放在心上。
“既是如此,便送送吧。來而不往非禮也,這件事就勞宴春你費心了?!?p> “為姑娘分憂,是宴春的職責所在,姑娘這客氣,宴春倒是覺得姑娘與我生分了?!?p> 秦鹿鳴淡笑,伸手將正在往炭盆里加碳的宴春拉住,隨后將自己發(fā)髻上的一支珠花戴在了宴春頭上。
粉白色的山茶花,在這隆冬時節(jié)開的格外燦爛,也給美人增添了一份美麗。
宴春微微一怔,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頭上,連連伸手將要將那山茶花取下來,秦鹿鳴連連制止。
“別摘,你戴著果真好看,這花艷麗了些,不適合我,倒是你戴著別有一番風(fēng)味。平日里你委實穿的素凈了些,總歸還是得好好打扮自己才是?!?p> 宴春的手一僵,隨后又將那珠花插了上去,抿了抿唇,好心地提醒道:“姑娘怕是忘了,自己的年紀明明比宴春還要小上一些,這秦宅里就數(shù)姑娘穿的最素雅了,這珠花我記得還是老夫人送給你的,平日里都不見你戴著,這幾日翻出來給你你倒是好,轉(zhuǎn)頭便將她插在了我頭上。若是被老夫人曉得了,只怕又要說我沒規(guī)沒矩了?!?p> 看著她一臉嗔怒,秦鹿鳴笑,打趣說道:“宋婆婆才不會怪你呢,這珠花當初本就是兩支,你我二人一人一支,誰讓你說什么也不肯要,再說了宋婆婆送我的東西又不止這一個,你我姐妹二人別說是這一支了,十支也給你?!?p> 午時之后,天氣逐漸好轉(zhuǎn),雖然依舊陰沉沉的,但好在沒有飛雪了。
宴春呵了一口氣,鼻尖凍得通紅,身上披了一件竹青色的斗篷,手中捧著一個木匣子,踩著一地的細雪朝著南靖王府過去。
寒風(fēng)清泠,雖然明日便是除夕了,可街上的行人委實少了些。除了枝頭和房檐上點綴著不少紅色的燈籠外,再也看不出一點一絲過年的氣氛。
街上的雪并沒有消去,除了馬路上以外,周圍仍舊是一片雪白,赤紅色的燈籠掛在白雪之上格外醒目,宴春繞過一條小巷,反正是步行出門,索性她也就走了小道。
小巷之中不同于主街上,落雪未掃,仍舊是一片白色,除了宴春走過的地方留下的一長串腳印外,便什么也不剩。
“還請通報王妃一聲,我家姑娘命我前來送禮來了?!毖绱赫驹谀暇竿醺T口,許是因為今年南靖王不在了,整個南靖王府的新年過的也極其簡單,她跟著管事進了門,除了在垂花門前面看到幾株冬青以外便再也沒看到什么新鮮的玩意兒,沒有掛燈籠,也沒有點花燈。
除了庭院之中堆了一個雪人便什么也不剩。
“宴春來啦,凍壞了吧,這么冷的天,鹿鳴也真是的,做什么讓你送東西過來,快進來坐坐吧。”
宴春點頭,將手上的木匣子交給了喬荷身邊的嬤嬤,見她一雙手凍得通紅,喬荷心疼,有些責怪地說道:“日后啊,遇上這種天氣就不要出門了,你家姑娘也真是的,怎么讓你一個女兒家這種時候還跑來跑去。”
“王妃跟我家姑娘交好,這是我家姑娘的福氣,不過情分歸情分,禮數(shù)自然也少不得。王妃就不要再責怪我家姑娘了?!?p> 喬荷莞爾,遞給了她一杯熱茶暖手,又朝著身后的嬤嬤遞了眼色,片刻之后那嬤嬤才回來,手上卻多了一個錦盒。
“這是給你姑娘的新年禮物,待會兒帶回去吧。我讓王府的馬車送你回去?!?p> 宴春起身行禮:“不必麻煩王妃了,雪天地滑,街上的積雪很厚,中間馬路雖然被清掃了不少,但仍舊是濕漉漉,滑溜的很,宴春還是自己回去便好。更何況待會兒還得將東西送去林家?!?p> 喬荷挑眉,似乎是來了興趣:“林家?林亭壁?我前些日子倒是聽說了些傳言,本是不相信的,今兒聽你這般說著,我倒是好奇了?!?p> 宴春這幾日沒有出門,不過一直以來關(guān)于秦鹿鳴的流言蜚語還少嗎,她用腳指頭只能猜到是不好聽的東西。當下也沒有多想只是淡淡地問了一聲:“外面的傳言自然是不可信,王妃也不必放在心上?!?p> 喬荷樂了,看來宴春這個消息通也不知道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你沒聽說嗎?外面都在傳林家大公子和你家姑娘的情情愛愛的事情,說什么自從林家公子生辰以后便有人多次看見林公子跟鹿鳴一同出現(xiàn),還說林公子大膽追求鹿鳴,傳的有板有眼,我本是不信,今日聽你這么一說倒是覺得有些意思?!?p> 宴春一愣,看著喬荷不像是開玩笑的樣子,臉色略顯難堪:“王妃說笑了,都是空穴來風(fēng)。只是我家姑娘因知意小姐一事對林公子多加感激,林家公子剛剛接手了林家事務(wù),沒什么經(jīng)驗,我家姑娘這才提點了些,私下見過幾次面,吃了幾次飯?!?p> 喬荷略有深意地點了點頭。
她不信。
宴春只坐了一會兒,等身子暖和了,便告辭離去。
喬荷起身相送,但宴春知道她身份卑微,若是被外人傳了去只怕難聽了。連連制止了喬荷的行為,自個出去了。
喬荷站在廊下看著她竹青色的身影消失不見了后才低聲對著身邊的嬤嬤說道:“唉,多備些禮物吧,不管怎么說鹿鳴這個年紀,也該成婚了。依照我和她的交情再怎么說也得準備好些東西才是?!?p> 嬤嬤點頭,伸手將喬荷扶著進了屋中。
宴春離開以后沒多久屋外的雪便越下越大,幸好離開時喬荷給了她傘,眼看著天氣實在不好,她便打消了去林家的念頭,轉(zhuǎn)頭朝著秦宅回去。
秦宅這個年委實冷淡了些,沒了宋碧華,不管是秦鹿鳴還是家中仆人都少了許多樂子,更何況今年年關(guān)還一直在下著雪,實在不好行動。
宴春是午時出去的,此刻天色已經(jīng)隱隱昏暗下午,仍舊不見宴春回來。秦鹿鳴站在廊下縮了縮身子,叫了身邊的管事過來。
“姑娘?!?p> “宴春還沒有回來嗎?這都過去兩個時辰了,早該回了,怎么還不見人影。”她心中疑惑,竟然隱隱升起了一絲不安。
管事知道她擔心,低聲說道:“許是這會雪下得太大,宴春姑娘被困住了,不如派人去找找?”
秦鹿鳴點頭,但眉頭仍舊擰成一團,見管事剛轉(zhuǎn)身便呵了一口氣,回頭叫住了管事:“等等。還是我親自去吧。”
管事一愣,看了眼庭院之中的茫茫白雪,心中擔心:“姑娘怕冷就在屋中吧,我親自帶著幾個下人去尋尋?!?p> 秦鹿鳴搖頭,聲音冷硬,轉(zhuǎn)身回了屋中:“不必了,我不放心宴春,早知是這般天氣,說什么我也不讓她獨自出去,還是我去找吧,你先下去找兩個人在門口候著,多穿點,別凍著了,我進去換件衣服馬上就來。”
管事點了點頭,恭敬離開。
他們都知道宴春在秦宅的地位其實就是半個主子。宴春和他們不一樣,他們是真正的奴仆,可宴春是秦鹿鳴的幫手。
秦鹿鳴找了一下,沒看到那件竹青色的斗篷,這才想起宴春出門前穿的披風(fēng)過于單薄她將自己的斗篷給了宴春。
她皺了一絲眉頭,隨后從架子上取下了一件朱紅色的斗篷披在身上,匆匆出了門。
暮色四合,但雪花卻越下越密,管事在身后給秦鹿鳴撐著傘,但奈何秦鹿鳴行色匆匆,走的快,他根本追不上。
等他們一行人到了林宅時,林宅的門口已經(jīng)點了燈火。霧蒙蒙的,看起來也格外冷清。
天空沒有一絲光亮,就連冷月也藏在了厚厚的云層后面,秦鹿鳴到林家時林家已經(jīng)闔門了,管事為她撐著傘,又叫了另外一個下人提著燈去敲門。
半晌之后林家的管事才開了門,伸著頭往外面一看便看見殘雪里那個神色緊張的女子。
管事深知澹臺婧喜愛秦鹿鳴那是喜歡得不得了,因而轉(zhuǎn)頭便對著里面說到去通知夫人公子后便出門相迎。
“秦姑娘,這大晚上,天寒地凍,你怎么來了?趕緊進來坐坐?!?p> 秦鹿鳴沒有進來,就站在風(fēng)雪中愁眉緊鎖:“夜深了,我就不打擾了,這個時候來此,只是想問問今日可有看見我的婢女宴春來此?”
林家管事皺眉又搖頭:“未曾見著,今日風(fēng)雪太大,尚不曾有人登門?!?p> 道完此話,秦鹿鳴的眉頭皺得更深了。
“可是宴春姑娘不見了?秦鹿鳴莫慌,我馬上派人幫著找找?!?p> 秦鹿鳴擺手,她不想麻煩別人:“不必了,多謝?!?p> 隨后便轉(zhuǎn)身匆匆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