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鹿鳴看著他一臉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乜粗约?,靜默一陣才淡淡開口說道:“你不覺得你這樣做有些不大合適嗎?”
林亭壁一笑,看了眼周圍的人,像是在問也像是在要挾:“不合適嗎?你們也覺得我不合適嗎?”
宴春心中一動,最終還是閉上了嘴巴。
“你看他們都不說話,合適合適,走吧,再等會兒城中人便多了起來,咱們出城會被堵住的?!?p> 秦鹿鳴瞥了他一眼,臉上是一陣陣冰冷密密麻麻的雨珠。
林亭壁見狀趕緊將傘朝著她那邊傾斜過去,一邊走著一邊說道:“上我的車吧,不會冷著你,車中備了炭火?!?p> 秦鹿鳴本不想搭理他,可一聽到備了炭火,眼睛一亮,腳便不聽使喚地朝著林亭壁的馬車過去。
宴春搖頭仰天輕嘆:心中暗道自家姑娘實在太沒骨氣了。隨后便連忙提著裙擺追了上去。
一掀開簾子,撲面而來地便是一陣熱氣,秦鹿鳴一只腳剛踏上去另一只腳還在外面,她略有震驚。
馬車之中鋪了灰白色的毛毯,角落處放著一個碳爐,溫暖無比,秦鹿鳴回頭神情復(fù)雜地看了眼林亭壁,然后在他一臉期待中鉆了進(jìn)去。
果真是奢侈會享受,這一點秦鹿鳴自嘆不如。比起林亭壁的生活她覺得自己的臉上赫然貼著一個蠢字。
林家雖然沒有在朝為官,但向朝廷輸送了很多醫(yī)藥人才。宮中太醫(yī)院中的太醫(yī)林家的人占了好一些。
雖然他們不姓林,但多說都是師承林家的醫(yī)館,更何況林家還一直是鄴城各大官家富商的對接醫(yī)館。
加上林蓼藍(lán)入宮,皇帝雖然知道林蓼藍(lán)與林家關(guān)系不好,但仍舊沒少林家的好處,畢竟面子功夫要做好。
馬車微微搖晃,車內(nèi)的溫度剛好,不冷不熱,秦鹿鳴覺得很是宜人,遂閉著眼睛養(yǎng)了養(yǎng)神,可偏偏身邊的林亭壁不遂她意,車子還未出鄴城,不過剛剛離開秦家,他便問道:“鹿鳴姑娘覺得怎么樣?”
秦鹿鳴定定的看了看了他一眼:“自是極好,林家的馬車坐著很是舒服,這一點著實令我艷羨。”
林亭壁一笑,十分揮毫大方:“若是喜歡,便送給鹿鳴姑娘了。”
秦鹿鳴心中一滯,看著他一臉的笑容,心中頗有感慨,一年以前她從未想過有朝一日能夠和林亭壁面對面坐著,聽風(fēng)聲蕭蕭。
秦鹿鳴沒有回答,她自然不會接受林亭壁的馬車,畢竟她是知道的,林亭壁這人向來如此,說送什么就送什么,從來沒有肉疼猶豫過。
她的睫毛很長,此刻正伸手掀開了車窗簾,外面是熙熙攘攘一片熱鬧的場面,冷風(fēng)席卷而進(jìn),秦鹿鳴微微瞇了瞇眼,半晌之后才聽到自己的聲音不咸不淡:“那日你不是說要來尋我嗎?”
此話一出,室內(nèi)一臉安靜,宴春甚至覺得,空氣中有幾分凝固,她好像察覺到了一絲什么東西。
宴春有些驚恐的看著秦鹿鳴,奈何秦鹿鳴此刻注意力都在車外,根本沒看見宴春的神情。
林亭壁心中一顫,一種喜悅之情瞬間涌上心頭,他狂喜,他興奮,他甚至沾沾自喜快要忍耐不住了。
不過他還是裝作一臉疑惑,問:“什么?”
秦鹿鳴眉間一蹙,手上一僵,神情略有尷尬,她收回了手,掩飾掉自己臉上的難堪,輕咳一聲:“沒什么。”
林亭壁擔(dān)心自己做的過頭了,遂做出一臉恍然大悟的樣子:“哦,你是說半月以前我說要跟著你學(xué)習(xí)經(jīng)商之道一事?實屬抱歉,一直忘了告訴姑娘,那日我本來是要過來的,誰知因著蟲草一事被我母親知曉了,故而罰了我跪祠堂,你也知道我這腿雖然已經(jīng)好了,但總歸是比不了正常人,不過幾天便疼痛難耐,下不了床,這不前幾日才好了起來?!?p> 這話可不假,雖然他沒有腿疼,沒有被罰很長時間,但他因為蟲草一事被澹臺婧罰跪祠堂卻是真的。
秦鹿鳴略有不信,一臉懷疑地看著林亭壁,不過這蟲草一事確實跟她有關(guān)系,因而她還是露出一臉抱歉的神色:“若家母因蟲草一事對你加以怪罪,不妨我出面,將蟲草置兌換成錢財一一數(shù)給你。”
“不用,此事我已經(jīng)解決了。不過鹿鳴姑娘這般關(guān)心我還是第一次呢,林某真是受寵若驚?!?p> 秦鹿鳴白了他一眼:“誰關(guān)心你了?!?p> 昭德寺是一座古剎,有很長的歷史了,即便是被稱作“鐵打的林家”其發(fā)家歷史也不及昭德寺,這座昭德寺原是前朝皇家寺廟,可后來大凜朝建朝之后初代高祖皇帝不信奉佛教,一心向道,因而這昭德寺也便被冷落了下來。
不過,即便如此,它在民家也是一座被遵奉的寺院,這些年多少人慕名而來。
秦鹿鳴見到了住持前,迎著小雨上了山,最后還不慎崴了腳,她咬著牙忍著劇痛,一瘸一拐地上去,沒有告訴任何人。即便是在她身邊的宴春也沒有察覺。
直到走在前面的林亭壁發(fā)現(xiàn)秦鹿鳴的怪異,這才下來,問道:“怎么了?”
她皺了皺眉頭,額間不知道是被風(fēng)吹來的雨珠還是冒出的虛汗,秦鹿鳴淡淡地答了一聲:“沒事?!?p> 見她還是執(zhí)意上去,林亭壁眉頭緊蹙,一把將她拉住,隨后伸手按了按秦鹿鳴的腳踝。
“林亭壁,你要殺了我嗎?”誰知不過輕輕一按耳邊便傳來秦鹿鳴冷若冰霜的詢問。他微微一愣,明明都已經(jīng)痛得落淚了,還故作逞強(qiáng)。
“什么時候傷到的,都腫了。宴春你就在你家姑娘身邊沒有發(fā)現(xiàn)嗎?”宴春舉著傘,一臉慌張。
“什么?姑娘,你腳崴了?都怪宴春沒有仔細(xì)瞧著姑娘,沒能及時察覺?!逼鋵嵾@事怨不得宴春,山間風(fēng)大,又一直在飛著小雨,她為了顧及秦鹿鳴不被雨水淋濕,兩只手一直在穩(wěn)著傘具,目光也一直緊盯著眼前的傘,這次忽視了秦鹿鳴,沒能兼顧到。
秦鹿鳴搖了搖頭,說了一句不礙事。誰知話還沒說完,便被身邊的林亭壁的動作嚇了一跳。
他解開系帶,褪下身上的大氅,一股熱氣便落在了宴春身上,宴春不解,但也不敢不接。隨后她手中的傘具便被林亭壁抽走。
他伸手將傘具給了秦鹿鳴,聲音淡淡,一點也不似脫衣服時的干脆。
“拿著?!?p> 秦鹿鳴不解,猶猶豫豫正思索著要不要接傘時,林亭壁便有些不耐煩地將手中的傘硬生生地塞到她的手中,隨后蹲了下來,緩緩說道:“上來?!?p> 秦鹿鳴:“……”
她盯著林亭壁的發(fā)冠看了好久,也不為所動,林亭壁側(cè)目,秦鹿鳴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他的左臉靠近耳朵的地方有一顆極其好看的痣。
“上來吧。腳都扭傷了,還怎么上去,你是要逞強(qiáng)到什么時候?有我在著不必如此強(qiáng)撐。”
秦鹿鳴心中一動,似乎有一陣暖流涌進(jìn)心頭。她看著林亭壁的那顆痣微微出神,竟然就這么鬼使神差地趴在了他的背上。
很溫暖。
原來有人關(guān)懷是這樣的感覺。
她有些恍惚,似乎想到了很久之前沈云岫離開鄴城時問過自己一句話,他說:“秦姑娘果真是女中豪杰,手段了得,作為男子云岫自愧不如。”
秦鹿鳴那時候沒有說話,只是望著沈云岫離去的背影,失魂落魄,喃喃自語:“若是人生都是美滿的,前路一直有人鋪墊。誰又愿意選擇步步為營呢?”
而她啊,就是沒有人護(hù)著的那一個,凡事都得靠她自己。
秦鹿鳴看著眼前微微濕潤的冰冷地板,眼前的臺階不知道是因為年代久遠(yuǎn)開始有了裂縫,還是因為風(fēng)吹日曬,受盡了摧殘終于扛不住了。
她微微失神,全然沒有反應(yīng)過來自己和林亭壁的樣子看在景明還有宴春的眼里有多曖昧。
秦鹿鳴晃了晃神,將手中的傘具朝著林亭壁偏了一點過去,像是想起了什么,問道:“對了,聽說宜妃懷孕了。”
林亭壁點了點頭,沉思了片刻才說道:“你要是想懷孕也不是不可以?!?p> 秦鹿鳴:“……”
宴春臉色一紅,到底是跟在秦鹿鳴身邊很久了,對于男歡女愛一事皆是不通,感慨這林公子果真強(qiáng)大可怕,難以對付。
秦鹿鳴就知道這個人沒安好心,沒個正經(jīng),即便是這種時候也不忘戲弄自己。她沒再說話,安安靜靜地看著上山的路。
倒是林亭壁似乎也察覺到秦鹿鳴懶得理他,又緩緩一笑:“宜妃懷孕這件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秦鹿鳴睨了他一眼,即便林亭壁背后沒有長眼睛,可他也依然感受到了來自秦鹿鳴的嘲諷。
“喬荷告訴我的?!?p> 他心中一噎,倒是忘記了這一年來秦鹿鳴可是跟喬荷走得很近,兩人關(guān)系極好。
秦鹿鳴聽不出什么情緒,聲音有些低沉:“我還以為她真不打算要孩子,沒想到皇后才去世兩月有余,她便已經(jīng)有了皇嗣?!?p> 林亭壁腳下一頓,說起啦他對林蓼藍(lán)的事情并不關(guān)心,也不上心,林蓼藍(lán)有了身孕這件事他是林家最后一個知道的,且還是無意聽到他母親和林別來的談話才得知的。
到底是林家的女兒,林蓼藍(lán)有了身孕,在波譎云詭的皇宮之中,沒有娘家的支持或者說沒有體己的人,這個孩子很難留下來。
澹臺婧知道了這件事后沉默了很久才將林別來叫到身邊,讓他委托了宮中熟悉的太醫(yī)好好照料。
林亭壁想了一會兒,才繼續(xù)上山,聲音淡如清風(fēng):“大抵,林蓼藍(lán)是遇上了難題了?!?p> 他聽澹臺婧說那日皇帝醉酒,錯將一個宮女當(dāng)成了皇后,而那宮女的名字中剛好也有個字跟皇后同音,只是皇后是白云的云,那宮女叫妙昀,“蘭昀緘一彈指”的昀。事后第二日皇帝便封了她做了寶林。
不過,那又如何,他早就說了林蓼藍(lán)已經(jīng)跟他沒關(guān)系了。唯一的聯(lián)系也恐怕只有一個林姓罷了。
那一場宮中的漩渦還是林蓼藍(lán)自己去攪弄吧,畢竟他們林家好不容易才從皇宮之中抽身而出。
他依稀記得他祖父的妹妹,當(dāng)年便是皇帝祖父宮中的一個妃子,最后也只落得一個投井自盡的下場。
長階已到盡頭,縱使萬般不舍,林亭壁還是放了秦鹿鳴下來,將她安置在了雪落松之中,離開之時他聽見了秦鹿鳴讓住持給皇后孫聽云點了一盞長明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