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雨點好像在合作一曲悲傷的樂章,為這只能停留一夜的烏云踐行,節(jié)奏越來越快,薛子寧也越跑越急,對于一個沒傘還要在大雨中狂奔的人來說,一個能噴出熱水的花灑無疑是至寶。
他現(xiàn)在只想加快腳步回到宿舍,但老天爺似乎不想讓他如愿,雨突然又變大了,就像來到了樂章的高潮,薛子寧只好放棄花灑的美夢,奔往了離的比較近的教學(xué)樓,暫時躲避這恐怖的災(zāi)難。
可能一直沉醉于對雨的抱怨,也沒怎么關(guān)注自己的前方,不小心和一個女孩子撞了個滿懷,那塊“五角星”也掉到了地上。
薛子寧忙著說抱歉,那女孩兒看起來素養(yǎng)很高,沒有喋喋不休,只是對地上那塊四個角呈紅色的怪石很感興趣,便拿起來把玩。
薛子寧看著女孩兒,她梳著很少女生敢挑戰(zhàn)的雙馬尾,但雙馬尾似乎和她姣好的容顏形成了良好的化學(xué)反應(yīng),令她看起來別有一番風情,個子也很高挑,看著只比薛子寧矮一點。
女孩兒的突然發(fā)問打斷了他的遐想:“這石頭哪來的,人工的嘛?看著挺逗的。”
薛子寧用其實并沒怎么夸大其詞的語調(diào)跟女孩說了那道驚雷,但他依然從女孩的目光中看出了懷疑,甚至有一種在看精神病的無奈。
女孩兒跟他也不熟,隨意道個再見就準備離開,她把傘一張開,突然回頭看了一眼全身濕透的薛子寧,看到他那落湯雞的模樣,簡直又好笑又可憐。
女孩兒向薛子寧招了招手:“你過來,這把傘給你,你今天可是撞大運了,幸好我今天帶了兩把傘出門?!?p> 薛子寧看得出來這女孩是個很熱情的人,再加上外面的雨真的有天上懸河的威力,也就接受了。
女孩兒正要走,薛子寧問了一聲:“同學(xué),你叫什么呀?那個宿舍樓的?”
女孩兒回頭笑了笑:“我叫蘇穎兒,54棟的,你快回去吧,再晚點就要門禁了?!?p> 蘇穎兒說完就走了,薛子寧在后面注視蹦蹦跳跳地雙馬尾,他很感謝女孩兒的這把傘,更感謝老天為人設(shè)計的這種名叫助人為樂的品質(zhì)。
雖然前半段歸途被雨澆的挺慘,但心情卻是緩和了不少。
回到宿舍之后,薛子寧把傘甩了甩晾好,畢竟是別人的東西,不能處理的太隨便。
張乾宇剛輸了一把游戲,心情頗差,看到薛子寧身上正聚在一起開會的雨點,一下子就哈哈大笑起來:“老薛,洗澡忘了脫衣服了?”
張乾宇就是這樣一個人,即使剛剛相處兩天,也能肆無忌憚的開玩笑,旁邊的方平和付茗昊也投來了既憐憫又嘲弄的目光。
薛子寧突然想起那塊石頭,于是從兜里拿了出來。
張乾宇的眼睛尖得很,看到有趣的東西馬上就會被吸引,于是喊到:“這石頭怎么像星星一樣,莫不是傳說中的星矢?”
薛子寧對他呵呵一笑,很直接地表示了對他這個冷笑話不太感冒。
張乾宇只好尷尬地看看石頭:“怎么有個角沒顏色呀?”
而神奇的事情很快就又發(fā)生了,在張乾宇耐不住性子伸手碰了碰后,其中一角又褪掉了顏色。
張乾宇睜大眼睛,此時要是臉上的其他器官也能變大,他一定讓它們?nèi)兇髞肀磉_自己的吃驚,緩了緩神后說:“老薛,你居然會變魔術(shù)。”
薛子寧聽到這話后,差點沒暈過去,忙跟他們解釋了當時的景象。
付茗昊聽著好奇,直接從床上跳下來,也小心翼翼地碰了一下,又一個角的紅色褪了下去。
方平當然也不甘落后,抱著湊熱鬧的心情摸了一下,又一個角的紅色褪下去,只剩下最后一個角孤零零地仍然鮮紅著。
薛子寧看了看帶著耳機的李云哲,又想了想自己拿這塊石頭回來的初衷,就拿起來靠近李云哲,比較小聲地說:“要不你也試一下?”
其實當薛子寧拿出那塊石頭的時候,他就把歌暫停了,一直觀察著他們幾個人,畢竟新穎好玩的東西誰都會感興趣,只是礙于他心中那有錢人的自尊,還是坐在床上擺架子罷了。
李云哲看了看他,又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心,不屑地說道:“一塊破石頭,有什么好摸的!”
薛子寧回頭看了看其他三個人,付茗昊走過來把石頭搶過來放到桌子上,說:“人家那手多尊貴呀,只能摸錢,怎么能碰石頭呢?”
言語間嘲諷之意很濃,一下子就讓房間里充滿了火藥味。
薛子寧突然問了個緩解尷尬的好問題:“楚煊赫呢,這么晚都沒回來?”
張乾宇是個聰明人,馬上理會薛子寧的用意,說:“我發(fā)現(xiàn)這哥們可以,他說他去實驗室了,他好像已經(jīng)在高三暑假把大一的課全都自學(xué)了,牛逼得很,以后有大腿抱了!”
因為中間被打了個岔,這場由石頭引起的新一輪“李付”之戰(zhàn)才沒打起來。
薛子寧突然感到頭發(fā)上的水滴到了臉上,才想起來自己被澆成一只落湯雞這一茬子事兒,于是就收拾收拾去洗澡了。
付茗昊他們幾個也趕著門禁之前下去買夜宵,外屋就剩下了李云哲一個人,他便看向那塊石頭。
說實話,他心里也充滿了好奇,就把石頭捧在手里,但奇怪的是,那最后一個角的顏色并沒有褪去,他不停地戳那最后一個鮮紅的角,石頭卻沒有絲毫變化。
他正不解的時候,門突然被推開,他當然害怕是付茗昊他們回來了,那樣他剛才塑造的面子可就丟失殆盡了,于是就學(xué)那些電視劇的人,放下石頭后,哼著小曲兒,不緊不慢,若無其事地走到床邊坐下。
進來的并不是付茗昊他們?nèi)齻€,而是楚煊赫。
這石頭實在是太特別了,楚煊赫的注意力也很快被吸引,就拿起來看了一下。
令李云哲大跌眼鏡的是,那頂上的五角星居然褪下了顏色,而楚煊赫也呆在原地,恰逢薛子寧洗完澡出來,看著那塊在楚煊赫手中的怪石完全褪去了顏色,好像一具被吸完血的干尸,失去了曾經(jīng)的生機。
薛子寧已經(jīng)熟悉了這種吃驚,就告訴楚煊赫:“這石頭是我在操場上撿來的,怪得很,原來每一個角都是紅的,只要被人碰一下就會失去一角的顏色,玄幻得離譜?!?p> 楚煊赫當然不會馬上相信這段話,只是若有所思地看著這塊怪石,一種莫名的直覺油然而生,他相信這石頭不可能只是褪色這么簡單,但他并沒有明說,表情依舊淡然,慢慢把它放下,嘴角微微邪魅地上揚。
薛子寧并沒有發(fā)覺,其實他一直看不太出來楚煊赫是個怎樣的人,總感覺他心靈深處有些小秘密,但仔細想想這也沒什么奇怪的呀,誰心里又沒點兒小秘密呢?
過了一會兒付茗昊他們幾個也回來了,于是509除了李云哲之外的五人開始圍著一塊石頭坐成一團,好像五個國家元首在討論什么聯(lián)合國的重大決策一樣,只不過不同的是,他們五個人根本沒有一點建設(shè)性意見,最后也只能決定由楚煊赫把這塊石頭交到學(xué)校的一些地質(zhì)學(xué)老師手里,然后上床睡覺。
燈滅,寂靜悄然來襲,薛子寧突然又感到一種獨在異鄉(xiāng)為異客的孤冷,于是開始輾轉(zhuǎn)反側(cè),突然目光停留在自己桌子上的那把雨傘,又想起了蘇穎兒,本來其實只是個美好的遐想,但他突然意識到一件他剛剛忽略了的事情,那就是:
蘇穎兒也碰到那塊石頭了,為什么沒有掉顏色呢?
薛子寧感覺到了不安,當這個看似無解的問題出現(xiàn),他就知道自己要夜不能寐了。
因為他就是一個愛瞎想的人,不像張乾宇和方平,隨時隨地都能酣暢淋漓地打自己的呼嚕,不過還算幸運,因為他突然找到了一個蘇穎兒和他們五個人的不同點,她是女生呀,可能是這個原因吧,這石頭也許來自古代,繼承了那時人們男尊女卑的舊觀念吧!
雖然他的想法既幼稚又離譜,但起碼強行為自己找到一個解釋,終于可以用充足的睡眠來迎接明天軍訓(xùn)的洗禮了.
不過他不知道的是,此時他的下鋪,李云哲同學(xué)才是真的沒法好好睡覺了,宿舍六個人,就他一個沒法讓石頭褪色,而且這也沒法用性別解釋呀。
他挑了挑眉毛,一直凝神盯著楚煊赫桌子上的石頭,腦子里旋轉(zhuǎn)著無數(shù)比性別解釋更離譜的答案。
***
天邊,穿著黑袍的俊秀仙人倚在一棵桂樹旁,旁邊擺著一壇酒。
和他當日一起出現(xiàn)在云端的白胡子仙人在俊秀仙人幾十米開外,雙手擺動助跑,朝著桂樹方向一個縱跳,摸了摸樹枝上沙沙作響的葉子。
這一系列動作就像男生在女生面前展現(xiàn)自己彈跳力的摸高。
俊秀仙人瞇了瞇眼睛說道:“夢神,可知你那一縷神魂的宿主長什么樣?”
被稱為夢神的白胡子仙人搖了搖頭說道:“伊芝,這天上除了你這個司掌人間之眼的正神之外,其他神早就都看不見人間事了,你還問我作甚?”
伊芝甩了甩寬大的黑袍說道:“是個憨態(tài)可掬的小胖子。”
夢神站在槐樹的枝頭,眺望遠方:“雖然人間的事與我無關(guān),還是希望這次五血靈石降世能少些生靈涂炭。我當時從那怪石頭的波動中聽出了一首詩,里面有一句同窗變成了殊途……,這可不是什么好話呀……”
伊芝不像樹上的夢神一樣傷感,他看久了人間事,早就習(xí)以為常了。只是兀自喝著酒,看向了人間水榭山上的一座道觀,眼中朦朧出幾滴淚痕。
***
天色朦朧,卻不得不啟航。
所謂軍訓(xùn),本著在半個月內(nèi)把學(xué)生鍛煉成像軍人的準則,讓他們有良好的生活習(xí)慣,然而在半個月以后,學(xué)生會用雜亂無章的床鋪和堆滿垃圾,充滿異味的房間來告訴教官們他們的學(xué)習(xí)成果。
但在軍訓(xùn)時期,大家還是很乖的,即使是李云哲,也安分地穿起軍訓(xùn)服準備去訓(xùn)練,于是這魔鬼一般的軍訓(xùn)就這樣開始了。
天氣并沒有順大一學(xué)生的意,昨天雨下得快要把操場給淹了,到第二天,太陽好像加倍努力,把一切事物又恢復(fù)了原有的生機,操場根本看不出下雨的痕跡。
薛子寧他們班級的教官是一個帶眼鏡的男軍官,英姿颯爽,面容冷毅,和一般的套路一樣,軍官先自報家門,然后就開始宣布紀律,紀律內(nèi)容也是老生常談,無非是不許動,動了要打報告這類的內(nèi)容。
軍官人如其名,叫崔清冷。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人都有一種叫做“賤”的品質(zhì),崔清冷強調(diào)動了要打報告這個規(guī)矩之前,薛子寧倒沒什么感覺,他說完之后身上倒開始癢了,又不好意思做第一個喊報告的人,于是想偷偷動一下。
這時突然聽到一聲報告,聲音極其清脆,就像自己喊的一樣,于是也就跟著喊了一聲。
他稍微往后瞟了一眼,發(fā)現(xiàn)自己后面站著的是方平那個小胖子,他心里想了想:這小子還挺義氣,幫忙喊報告,休息的時候得給他買瓶水好好感謝一下。
站了一個小時左右的軍姿,每個人都心無旁騖,倒不是真的被這訓(xùn)練練的身心得到放松,開始思考人生,只是大家都一心期待著那嘹亮的哨聲吹起罷了。
哨聲一吹起,在這群快被曬得要死的孩子心中,它那枯燥簡約的旋律聽著也像可以獲得格萊美獎的音樂一樣,教官一聲:“坐,脫帽!”更像是顆救命的藥丸,把這幫快要被孟婆那碗湯燙的夠嗆的孩子們從生死邊緣拉回來了。
薛子寧自然也不會對不起方平那一聲報道,就去買了兩瓶水,遞了一瓶給方平。
方平顯得有點納悶,張乾宇倒是先發(fā)聲了:“老薛,你怎么不孝敬你張哥我一瓶水呀?”
薛子寧也不跟他客氣:“首先,你比我小一個月,其次,你也沒幫我喊報道呀,弟弟。”
方平這時候就不得不插一句了:“雖然我不會把我剛剛喝進去的水吐出來,但我剛才站軍姿的時候一聲報道也沒喊呀!”
薛子寧就愣了,心里想:“那誰喊的?難不成是鬼?我明明聽到我身邊的人喊了一聲報告呀。”說完身體還打了個寒顫。
然后在他思索鬼神謬論時,一聲哨響又把他帶回了殘酷的人間,然后就開始了既枯燥又累的訓(xùn)練,時間同樣是那樣一分一秒地流逝,但所有人都覺得今天過得那么慢。
崔清冷喊了聲解散,卻沒人高興地歡呼,因為所有人都累的……快說不出話了。
薛子寧看到背包里的雨傘,即使累得不想動,也得去還呀,要不然自己成什么人了,就邁著老人般沉重而蹣跚的步伐走向女生宿舍。
然后尷尬的事情就出現(xiàn)了,他獨自凌亂在女生宿舍樓下手足無措,總不能隨便拉個女生就讓她叫蘇穎兒下來吧,這樣看起來總有一種告白的姿態(tài)。
不過有的時候就是這么巧,蘇穎兒像感受到他的幽怨一樣,突然出現(xiàn)到他的身后,像個女鬼一樣低聲說了一句:“你找我嗎?”
這一下差點把薛子寧的魂兒嚇出來,蘇穎兒看到他慌張的樣子,開始笑個不停,然后說:“你來還我傘呀?”
薛子寧看到她也穿著白色的軍裝,居然也是大一的學(xué)生。
薛子寧重新整理了一下在他手里被折磨得有點脫相的傘,就說:“是的,昨天謝謝你了,那個,你也是大一的吧,哪個學(xué)院的?”
蘇穎兒甩了甩自己的雙馬尾,靠近薛子寧,倆人的鼻尖都快頂?shù)揭黄鹆耍骸拔沂峭鈬Z學(xué)院的,干嘛?你想追我呀?”
薛子寧臉馬上就紅了,但也知道這女孩兒在跟自己開玩笑,就也只是賠賠笑臉說:“別鬧了,當然不是了,傘還完了,那我就吃飯去了,今天確實累得有點慘?!闭f完就揮揮手走了。
蘇穎兒也就笑了笑,心里想著這個男孩兒還挺有意思的,就默默上樓了。
薛子寧快到食堂的時候,突然自己的校園卡不知怎么掉到了地上,他俯身去撿,突然聽到一聲:“主人,你女人緣好好呀!”
他看了看四周,并沒有他認識的人,于是感到詫異,眨了眨眼睛,拍了拍自己的臉,心里想著自己肯定是沒睡夠加上訓(xùn)練太累了,才會出現(xiàn)這樣的幻覺。
撿起來卡之后,他又開始向食堂走去,突然又聽到一聲:“主人,你怎么不理我呀?”
這聲音太真實了,薛子寧不再認為這是幻聽了,開始細細打量四周,然后聲音又響起來了:“主人,你往哪看呢?我在你手里呢!”
薛子寧下意識地往手中看去,只見校園卡居然在沒有外力的情況下直立在手中,薛子寧差點沒嚇死,今天這種嚇人的經(jīng)歷實在是太多了,再這樣他是真的要神經(jīng)衰弱了。
薛子寧看了看卡片,聲音卻又猝不及防地響起來了:“主人,你別害怕呀,只有你能聽見我說話的?!?p> 薛子寧是個理智的人,他開始梳理自己的思緒:
校園卡說話了?
他媽的,開什么國際玩笑?
他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又輕輕扇了自己一個耳光……
有點兒疼……
所以他完全確定了這不是做夢,他開始仔細看這張卡片,組織了組織語言,然后說:“哥們,你啥時候活的,我現(xiàn)在有點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