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wèi)國宮中,幾乎沒有人不夸贊,說梁國世子是個大孝子,對父親孝順備至。
梁隱侯因為身體患病,雖然保有從前的儒雅氣息,但是依然敵不住氣候的驟然變化。他的咳嗽一天天加重著,藥草的劑量也放的越來越重。
他自己本來就是大夫,還是個醫(yī)術(shù)高強的大夫。給自己抓藥,不是什么難事,外人也很難看出來梁隱侯的身體狀況。
梁國世子蘇輕言卻很早就感知了,他甚至連傳位的詔書都擬好了。他只需要,等待,再等待。
那么,他就可以襲任下一任梁隱侯,那么,離梁國的皇位,只差半步之遙了。
他的淡漠消減了很多,竟然也會為梁隱侯送去一些打發(fā)時間的兵書,派丫鬟送衛(wèi)國最近長出的扶?;?。
梁隱侯是他父親,又怎么會不知道他的想法。他收下書,將花插瓶,邀請?zhí)笄皝碣p花。
兩個人坐在一張幾丈長的梅花桌兩側(cè),中間隔了道緋色紗簾。
扶?;ㄆ糠旁谔筮@邊,瓶里的花開的熱烈,恣意,層層疊疊的花邊像是飽滿的云絮,噴薄而出。
淡雅香氣在兩人之間縈繞著。
她身穿青衣,繡金紋,烏發(fā)高挽,只點綴一兩只碧色發(fā)簪。默默坐著。仔細(xì)注視桌上的花,似乎真是為了賞花而來。
看了會兒,她要將瓶子遞過去。
梁隱侯將簾子壓下,聲音已經(jīng)不復(fù)來時的清澈,“我身患重癥,只怕時日無多了?!?p> 趙太后的手一怔,那花瓶差點摔落地面,她畢竟有些功夫在身上,輕輕一攬,花瓶落入懷中,僅僅幾滴水珠,滾落在光滑的裙面上,如翠色珍珠。
“倘若真到了那天,太后以后務(wù)必保重身體?!?p> 趙太后知道他說的“那天”是指死的那天,很久沒有接話。
輕輕摩挲手中花枝,香氣滿懷,竟不知道該說什么。
算起來,她這一生,除了先皇的陪伴,最多也就是這位師父的幫助,關(guān)懷了。
從國破家亡,到如今,成為太后,牽制六國。她背負(fù)一切,師父在背后輔助一切。
想不到,想不到,終于也會有這么一天。
是大家都老了么?
“衛(wèi)國春天冷寒,侯爺水土不服,也是有的。我這就讓人送你們回梁國就是了。”她聲音含笑,卻笑的勉強。
她側(cè)頭,簾子那頭只能看見一個模糊的輪廓。高高挽起的發(fā),瘦瘦的臉龐,剛直的身體,以及深邃而智慧的眼窩。
她想,那邊,或許也僅僅只能看到一個模糊的自己吧。
然而,讓她失望,且不知道的是,梁隱侯的眼睛,在這幾天時間里,突然失去了光明。他的眼珠從原本的神采奕奕變得暗淡無光,眼珠像是鑲嵌在眼眶中的石頭,毫無生機。
他不想讓她看到現(xiàn)在的自己,便編出怕過了病氣給她的幌子。
他像往常一樣,接過她的話,“梁國山水雖好,就怕我只能走到半路上了?!?p> 趙太后一下子明白了話中的意思,哪個國家沒有權(quán)勢之爭,梁國文隱候重病,想要刺殺奪權(quán)的人只怕早就排好了隊。
何況,最強的一個,最容易得手的一個,就在他的身邊。
“蘇輕言與你畢竟還有父子情分,他不至于現(xiàn)在動手。”
“他倒是不至于,可是他身邊的鷹犬,個個都是舍身求死的人。若我真死在路上,他終究會被人捏出‘弒父’的罪名。”
趙太后打了個寒顫,不知道想起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