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風雪陡然加大了起來。
阿綠關(guān)窗戶的時候發(fā)現(xiàn)關(guān)不嚴實,努力幾次,終于發(fā)現(xiàn)關(guān)不上的原因是,窗沿上趴了個黑衣人。
她索性取下支撐著窗戶的木板,狠狠打向那團黑影。
李寒衣內(nèi)心委委屈屈地從窗戶上跳下來,平時冰寒冷漠的臉也有了好幾種表情。
“師姐。子期山出事了?!?p> “出什么事了?”
“鬧匪了。”
阿綠沒好氣的看他一眼,很想將他丟出去:“你師父不就是匪嗎?還能有人打的過他?”
李寒衣?lián)u頭,“這次不一樣,京中的暗線撤了大半,都回山抗匪了。沈師兄的意思是,我們也應(yīng)該盡快趕回去。”
一聽到沈慎行的名字,阿綠就明白的差不多了,估摸著還得是沈慎行的主意。為了騙自己回山,想出這些破爛手段。
她“砰”的打開窗戶,兩人子夜風中面對面凝望著。
“李寒衣。我是打小照顧你的吧,你自己捫心問問,從你到子期山后,是誰照顧你更多?”
李寒衣點頭,大有一種大恩大德沒齒難忘的氣概,毫不猶豫道:“自然是師姐。”
阿綠痛心疾首:“想我雖然和你不在同一個門派,不是同一個師父,但對你一直像親弟弟一樣。如今你和沈慎行狼狽為奸,臭味相投,有考慮過我嗎?”
李寒衣臉上出現(xiàn)失望,郁悶看向阿綠,“師姐,我的年紀或許比你還大些。”
阿綠打斷道:“重點是這個嘛?我今天只問你,如果我和沈慎行決裂了,你是站他還是站我?”
李寒衣感覺到痛苦了。為什么從小生活在他倆的爭斗中還不夠,現(xiàn)在還做起來選擇題了。
再看阿綠紅唇緊抿,腳踩窗沿,滿身戾氣,很有一種,今天你不做出選擇你就別叫我?guī)熃愕母杏X。
李寒衣再三躊躇,誰也不得罪道:“若是以前,我一定聽師姐的話。但是這次我站師兄?!?p> 見阿綠臉色變了,他立即補充道:“但是師姐報仇的事情,我是支持的。畢竟謝府幾百條人命,不能白死。師姐不如早些報仇,殺了小皇帝再和我們回去?”
但有時候誰也不得罪,就意味著誰也得罪,阿綠將他扔出去后,將窗戶關(guān)了個結(jié)結(jié)實實。
“這就是我的事情了。你不要管?!?p> 被扔出去時,由于用力過大,雪地上又出現(xiàn)一個大坑。
李寒衣太不識時務(wù),還十分殷切道:“師姐遲遲不動手,是因為怕自己一次不成,便前功盡棄嗎?我可以幫你的,我們聯(lián)手,還怕那小皇帝死不了?”
他話音剛落,只感覺肩頭一涼。不知什么時候,有人踩著綿延積雪,穿過萬頃白色林海,悄然站在他身后。
那聲音涼颼颼的,襯托著寒風,更顯陰沉,“殺小皇帝?”
李寒衣默不作聲。
那人轉(zhuǎn)到李寒衣面前,恨鐵不成鋼道:“我就知道,讓你來勸小師妹,是最大的錯誤。勸人有你這么勸的嗎?”
狠狠一巴掌拍過去,“學(xué)學(xué)你師兄我的?!?p> 在這個深冬的夜晚,如果有丫鬟太監(jiān)半夜出去如個廁私個會,就會看見有一個屋子外面,有著一副很詭異的畫面。
一個男人趴在雪白窗面上,手肘緊貼窗欞,雙手向前撐,一只腳踩在窗沿上,像極了一種大型爬行動物。
阿綠在屋內(nèi)看到的場景,更是詭異萬分。
雪白月光將窗戶照的透亮,那個背影被投射在屋內(nèi),像是一個移動的鬼魂。
那個“男鬼”在窗外悠悠道:“師妹,師妹,跟我回去吧,大家都很想念你?!?p> 這聲音在阿綠聽起來,更像,“師妹,我來索你的命了?!?p> 她果斷下床,踩著雪白繡鞋,一腳將窗戶拆了。
窗戶在外面碎掉的很干脆,沈慎行卻躲的毫不費力,仿佛一切都在他預(yù)想之中。
他拂落雪裘上沾染的碎片,抱著玉笛站在廊柱后,清風明月,冬雪飄飄,他白衣颯颯,如同月夜謫仙。
偏偏一開口,就毀了氣質(zhì)。
“小師妹啊,師父在我們小時候就說過,我們吃在一起,住在一起,我們歷經(jīng)磨難,又互相抱頭舔舐胸口。”
李寒衣小聲糾正,“是舔舐傷口?!?p> 沈慎行斜視過去,清清嗓子繼續(xù),開始自己的心靈雞湯演講,“我們早就是親人一樣了,你的仇恨也不再是你一個人的仇恨,而是我們整個子期山的仇恨。為了報仇,你孤身一人出山,不知遇到多少豺狼虎豹,才來到皇帝身邊,又不知道承受了多少屈辱,才坐上這個太監(jiān)的位置?!?p> 阿綠被雞湯感染,想起以前三個人在山上殺雞斗狗,胡作非為的日子,搖搖頭,往事實在不堪回首。
并且對沈慎行最后的話做了反駁,“我是費盡了心機想要接近皇帝,都沒有成功。但是有一天,想起我小時候被蛇咬過,就去捉了一條毒蛇,準備放進皇帝的寢宮?!?p> “誰知那蛇膽子太小,知道咬的是皇帝,在半路上就翻過框子跑了。我在御花園追了它好幾圈,然后被小皇帝撞見,不知這皇帝發(fā)了什么邪,非說我在放生蛇,又夸我人美心善,孤身可憐,就給留在御前了。”
小師妹憨憨一笑,“所以坐上御前小太監(jiān)的位置,還挺簡單的?!?p> 沈慎行:“……”
營銷不下去了,這個洗腦沒辦法進行了。他臉色一正,開門見山道:“那你還要報仇嗎?”
阿綠點頭,肯定道:“當然。殺父之仇,比山沉,比海深。何況是滅我謝家滿門。我抽他筋,喝他血,食他肉,都嫌不夠,哪能放過他。”
在這讓人遍體生寒的話語中,沈慎行深切的感受到,自己的那溫柔可愛的小師妹變了。
這該是多大的仇恨,讓一個人變成了這樣。
“師兄,師弟。你們回去吧。我現(xiàn)在不殺皇帝,他一個小屁孩被蛇咬過,卻又感動我救蛇,單純至此,我報仇又有什么意義呢?我要等他長大,將我所受到的痛苦,千倍萬倍的償還給他,那才是真正的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