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冬天的,一碗奶白奶白的熱乎魚湯下肚,白景源鮮得舌頭都快掉了!
正滿面紅光的擦著汗,想讓庖彘再給他盛一碗,就見羊叔腳步匆匆走了進(jìn)來,焦急得連行禮都顧不上:
“公子!可找到你了!公孫先生家中來人了,現(xiàn)在正在外面鬧得不可開交!您快些看看去吧!”
“???鬧什么?”
乍一聽到消息,白景源有點(diǎn)慌,猛的站了起來,覺得不對,又坐了回去,甚至為了掩蓋剛才的驚慌,摸了個(gè)橘子在手里,細(xì)細(xì)的剝皮。
公孫去疾大庭廣眾之下認(rèn)主之后,已經(jīng)在他這里好幾天了,且每天都去渠水釣魚,渠上又不大,若家里有人找他,早就來了!現(xiàn)在才來,還鬧起來了,有點(diǎn)不合理。
在不清楚情況的時(shí)候,先不要輕舉妄動(dòng),等對事情有了全面的了解,再尋思怎么解決,越是大事,越要沉住氣!
爺爺?shù)慕虒?dǎo)再次浮上心頭。
“是公孫先生的哥哥公孫無疫回來了,得知弟弟竟被家中惡婦氣得棄衣離家,干脆的休妻之后,就來找他回家了,公孫先生的兒子們不忿母親被棄,就跟著過來尋先生的不是,那棄婦不愿兒子們背上忤逆的惡名,就哭著追上來了,現(xiàn)在一家人吵成一團(tuán),城里的人都聚在官衙外看熱鬧呢!”
自白景源管公孫去疾叫先生之后,他手下的人也這么稱呼了。
聽說是因?yàn)檫@事,白景源想著“清官難斷家務(wù)事,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jīng)”,于是擺擺手,說了聲“吾知也”,便揮著手示意羊叔退下。
他不想摻和屬下家事,也相信公孫去疾可以把這事處理好,再說,幾天相處下來,他看得很明白,公孫去疾是個(gè)很愛面子,心思也很深沉的人,這種事最好的就是裝不知道。
“庖彘,再來一碗湯?!?p> 羊叔來稟這事,其實(shí)也是存了給公孫去疾穿小鞋的心思。
一個(gè)士人連齊家都做不到,又哪有臉面來為公子出謀劃策呢?
公孫去疾與庖彘能相處融洽,是因?yàn)樗麄兌烁魉酒渎?,他與公孫去疾都想成為公子的謀臣,自然有競爭。
公子年幼,羊叔難免小瞧了他。
主弱臣強(qiáng),臣子們勾心斗角就會很厲害,若君主足夠明智,那他們的小動(dòng)作就會小很多,因?yàn)檫@種時(shí)候,齊心協(xié)力為君主服務(wù),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羊叔低頭行禮,掩下眼中的算計(jì),繼續(xù)焦急的勸:“公子!公孫先生陷入麻煩,若公子不管,旁人定會以為公子不仁!”
白景源腦回路與這個(gè)時(shí)代的人都不一樣,旁人看重的東西,他不看重,旁人不在意的東西,或許他恰好珍視,聽了羊叔這話,白景源不由擰眉看著他,不解道:
“此乃先生家丑,我正該在此喝湯,假裝不知才是,羊叔為何一直勸我去?萬一先生羞惱,可如何是好?”
羊叔心道,正是要讓你去看他笑話?。】此院筮€怎么趾高氣揚(yáng)!
自庖屋論政之后,白景源對公孫去疾就十分看重,不僅每日里都會召他近前聊上一時(shí)半會兒政事有關(guān)的事,還總是與他分食美食,對此,羊叔十分羨慕嫉妒,甚至有點(diǎn)點(diǎn)恨!
說起來,羊叔身上有士的爵位,公孫去疾不過是因?yàn)樗母绺缬芯粑?,才跟著享有士的待遇?p> 羊叔生怕公孫去疾處理事情太快,讓公子趕不上看熱鬧,于是抓緊時(shí)間再勸:“先生身上還帶著傷,若是推攘之間,傷到了哪里可怎么辦?如今先生是公子謀臣,豈可讓他置于危險(xiǎn)之中?”
白景源不想管屬下這種雞毛蒜皮的家事,見羊叔一直勸自己去摻和,不由惱道:“這點(diǎn)小事,先生自會處理妥當(dāng)!若他需要幫助,定會來求我!好了,這些不是你該操心的事!退下吧!”
羊叔還要再說,結(jié)果一抬頭,就見鹿兒似笑非笑的看著他,知道自己已經(jīng)惹公子不高興了,不由打了個(gè)哆嗦,規(guī)規(guī)矩矩的退下了。
庖彘不懂這些,只知道傻乎乎的盛湯,怕公子吃太多積食,他還特別心機(jī)的給白景源換了個(gè)小碗。
鹿兒對這些算計(jì)卻是門兒清。
畢竟從小家中就教他這些,好讓他戰(zhàn)勝其他競爭者,成為公子的從人。
他看明白了羊叔對公孫去疾試探性的算計(jì),也看明白了公子對羊叔的想法是真的不懂,只是基于他那套神奇的理論,覺得羊叔的提議不合心意,才會毫不猶豫的拒絕。
公子總是這樣,不管遇到什么情況,總能歪打正著。
這會兒羊叔大概正在懊惱,惹公子生氣了吧?
再嘆了一回公子的好運(yùn)氣,鹿兒就去庖屋外,伸手招來墻根下候著的童兒,讓他去給任沂傳話。
屬下可以有小心思,但想要利用公子來排除異己,就罪不容赦了。
這樣的臣子,并不適合待在心思純凈天性仁善的公子身邊。
見公子喝完一小碗湯,又在纏著庖彘給他做什么魚丸子,鹿兒無奈一笑,湊了過去:“公子總是一個(gè)人吃好吃的,這么香的魚湯也不管鹿兒想不想喝一口!哼!肯定又是留給先生喝哩!”
白景源難得吃到順口的東西,心情大好之下,也不介意鹿兒酸溜溜的話,十分大方:“鼎中還有那么多湯,你要喝就去盛一碗嘛!”
鹿兒哼哼唧唧,就是不愿意動(dòng)手:“公子鼎中食,奴奴才不敢染指!”
鹿兒是家將,平日里并不會像奴隸那樣自稱奴奴,故意這樣作怪,不過是為了逗他開心,白景源心知肚明,果真哈哈大笑起來,竟親自去給他盛了一碗湯來!
他們這邊氛圍極好,灰溜溜離開庖屋的羊叔心情就不美麗了。
他不知鹿兒小小年紀(jì)就有這樣敏銳的眼,自己不過是小小的伸出了一根試探的觸角,馬上就會迎來厄難,他還在那感嘆公子難哄,抱怨鹿兒小題大做,明明公子并未怎么發(fā)怒,就開始攆人。
心里惦記著公孫去疾的熱鬧,羊叔徑直往官衙外走,還未走到門口,就見公孫去疾帶著他哥哥進(jìn)來了。
兩方走了個(gè)面對面,公孫去疾瞇著眼對他笑了笑,羊叔忙回了個(gè)人畜無害的笑容,關(guān)切的問:“先生可還好吧?公子很擔(dān)心你?!?p> 公孫去疾也不說好,也不說不好,他喉嚨里倒是有句“關(guān)你鳥事”很想說,想想還是忍住了,只敷衍的對他拱了拱手,就帶著自家哥哥進(jìn)去了。
羊叔挑挑眉,心道,我就是給你穿小鞋了,你能怎么著?
呵!
公孫去疾面無異色,并沒有把這個(gè)小人太放在心上,一直帶著他哥找到庖屋那里,認(rèn)真的拜見了白景源。
白景源見他進(jìn)來,庖屋外還有個(gè)中年男子等著,心知這多半就是他哥,也不主動(dòng)召見,只吩咐庖彘把剛做好的魚丸子盛一碗來:
“今日天冷,先生傷還未愈,我讓庖彘用魚肉做了丸子,干脆分給先生一半嘗嘗鮮?”
這些魚都是公孫去疾釣回來的,他每天都坐享其成,很不好意思,因而總是分給公孫去疾一份。
白景源的心思真的只是這么簡單,偏偏其他人總是過度解讀。
公孫去疾如今對他的性子已經(jīng)了解得八⊙﹏⊙九不離十,聞聽此言,不由詫異的看向庖彘:“魚中有刺,怎可做魚丸?”
“怎么不可以?這樣輕輕的捶打,刺不就可以拔掉了嗎?你嘗嘗呢!真的一根刺都沒有呢!”
公孫去疾果真掏出銅削,將一個(gè)魚丸細(xì)細(xì)的切成丁,這才用小叉叉到嘴里。
“果真妙極!”
“是吧?”
對于這個(gè)新吃食,白景源非常得意,這可是為數(shù)不多的幾樣,他知道怎么做的東西!
皰彘真是太能干了!簡直就是他的叮當(dāng)貓!什么都會!
“是極!是極!”
公孫去疾感受到他單純的快樂,也跟著開心起來。
白景源見此,來了興致,開始憧憬各種包心丸子、牛肉丸子各種丸子。
他一邊說,皰彘就一邊記,看向白景源的眼里,就跟點(diǎn)了大火把似的!
公孫去疾細(xì)細(xì)的吃完一個(gè)魚丸,就從袖子里掏出一張手絹,夾了兩個(gè)魚丸,細(xì)細(xì)的包了起來。
白景源見了,以為他舍不得吃,就勸他:“先生為何不吃?可是不舍?這里還有好多呢!”
公孫去疾坐直身子,搖了搖頭,正色道:“去疾家有如父長兄,吃到這么好吃的東西,就想帶給他也嘗嘗哩!”
這些古人做事就是這樣,智商低的都沒法跟他們做朋友!
白景源無奈的嘆了口氣:“你兄長可是等在外面的人?為何不帶來見我呢?我與先生,原不該如此生分?!?p> 嘆著氣,白景源擺擺手,正要示意童兒通傳,就見童兒進(jìn)來回話:
“先生之兄剛于門外跪地叩首,言其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羞愧至極,今日不敢見公子,是以已去?!?p> 白景源無語了,這些人真是!
不過他也明白了,為何公孫去疾這么不羈一人,會讓他哥等在外面,敢情是知道他大哥是打算來挑刺的?
哎!
再這么過下去,白景源覺得自己不出二十,肯定就得謝頂。
這世界又沒有假發(fā),到時(shí)候說不定屬下還會去剪了奴隸的頭發(fā),給他做帽子呢!
嘶~
光想一想,他就打了個(gè)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