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府大部分人口是下人仆役。有些貼身服侍的小廝丫鬟會住在主子身邊,但更多的雜役都住在最外一層院子里。
跟那些床大得可以翻跟頭的主子相比,他們住宿條件比較差,往往很多人擠在一間小小的臥房之內。
但有一個人雖然也是身份很低的雜役,卻自己一個人獨居。
因為他的作息和他人不同,別人干活時他大白天睡覺,別人要睡了他才剛開始干活。
由于這種特殊的作息起居時間,他平時和別人不在一起住,而是一個人住在庫房那邊。
這人正是孫府的更夫,今晚帶常佐之在府中貼符的孫安康。
當常佐之敲門的時候,孫安康正在自己平時住的庫房里面拾掇東西。聽到敲門聲,孫安康不假思索地問了一句:“誰?”
常佐之平靜的聲音從門縫里擠進來:“安康,今晚事情未完,你再繼續(xù)帶我看看如何?”
孫安康沉默了一會,道:“常先生不是已經找到三小姐那邊了嗎?”
常佐之輕笑一聲,道:“我怎么記得你剛才說,你不知道那是誰的房間對吧?怎么現(xiàn)在你又知道是三小姐了?你平時難道經常去內宅不成?”
沉默,屋里的孫安康不再說話了。
常佐之道:“你應該已經到煉氣期了,對嗎?你身上應該有一件遮蔽修為氣息的東西,不然我不會看不出你來?!?p> 屋里仍是沉默。
常佐之不緊不慢,問題一個接一個:“你師父是什么人?他傳授這種東西,在道門看來可是不折不扣的邪修,到時候道門查下來,你倆都不怕死嗎?”
常佐之一連串問題問下來,終于有了結果。常佐之預想中的東西出現(xiàn)了:一個鬼影從門縫里鉆了出來,站在常佐之的面前。
此時已是三更天,今夜無月,只有滿天星辰。這鬼影比星空下的黑夜更黑,身長一丈有余,膀大腰圓,只是看不清面容。
鬼影手上似乎拿著一根棒子,朝常佐之頭頂砸了下來。常佐之不躲不閃,直接頭上挨了這一下,倒在地上。
倒地的常佐之身子急劇縮小,最后變成一個被打裂的冬瓜掉在地上。
孫安康本以為常佐之已被一棒子撂倒在地,于是開門出來。卻看到地上只有一個冬瓜,心知不妙,抬眼到處尋找常佐之的蹤跡。
常佐之此時已在幾丈之外,原來剛才那被打倒的只是替身。孫安康見他在那,便又念了兩句決,那高大鬼影又手持大棒朝常佐之殺去。
那鬼影剛跑了兩步,還沒到常佐之跟前,就打了個趔趄摔倒在地,就像是常人跑動時絆了一跤崴到腳一樣。
孫安康大惑不解:這鬼影雖能傷人,但本身并無實體,就算是地上有坑也不會怎樣,怎么會跑著跑著絆一跤?
常佐之拿出木劍,道:“說實話,你這東西還不錯,可惜你還不會使?!?p> 說著,常佐之往木劍上倒了些像是水的東西,往前走了兩步,把木劍重重扎到鬼影身上。
那鬼影被刺中后四肢蜷縮,發(fā)出嗤嗤的響聲,整個像是被澆了沸水的積雪一樣,眨眼之間就消融縮小了一小半。
孫安康又驚又怕,道:“你……你不是凡人!”
常佐之聽了孫安康這話,也不回應,而是緩緩從鬼影身上拔出木劍。那鬼影似乎受創(chuàng)極重,伏在地上縮成一團,估計一時半刻爬不起身了。
孫安康見鬼影倒下,也不指望它再起身戰(zhàn)斗,轉身跑進屋內,拿了一根什么東西出來。常佐之仔細一看,是一面頂在長竿上的白幡。
常佐之笑道:“我就知道是這東西……你還有什么本事,都使出來看看吧?!?p> 孫安康見常佐之一副貓戲耗子的模樣,心中憤怒,一咬牙道:“如果你死在今晚,想必是死于話太多?!?p> 孫安康說罷,大喝一聲,將幡一招。
白幡一揚,在深夜的秋風中發(fā)出呼呼聲響,但除此之外什么都沒發(fā)生。
孫安康驚疑不定,再次將幡揮動起來,一邊口中念念有詞。
這是孫安康師父贈與他的拘魂幡,平時最是靈驗,只要對著凡人釋放,就能奪取對方魂魄。
府中幾個發(fā)瘋的人,都是他夜里打更巡邏時用這幡得手的。面對常佐之,這拘魂幡竟然一點都使不出來,他到底用了什么古怪法術?
常佐之看他張牙舞爪舞動半天,也從口袋里以壺天之術抽出一桿白幡,和孫安康手里的模樣相似。
常佐之揮了揮白幡,笑道:“你本來想拿的是這個嗎?”
孫安康大吃一驚,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白幡,只見上面寫著“災滅福遷”四個大字,竟然是常佐之這算命先生平時跑江湖時拿的那個。
常佐之手里的,才是孫安康本來的拘魂幡!
這兩面幡尺寸相似,孫安康夜里看不清,情急之下竟然沒分辨出來。
常佐之氣定神閑地撓撓頭,道:“你一個更夫,在屋里放著幡也太奇怪了吧,難道你平時還要去給人家哭喪掙錢嗎?”說著,又將孫安康的幡收起。
其時凡人人家出殯,往往會雇傭職業(yè)的哭靈人,專門負責嚎啕大哭,有人甚至能以此為生計。因此常佐之有此一問,卻顯然是在嘲諷孫安康了。
孫安康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又看到地上僵臥不動的鬼影,自知師父賜下的兩大護身之寶都已經被常佐之破解。
孫安康再次顫聲道:“你剛才用了儲物袋,你絕對不是凡人!”
常佐之皺起眉頭:“你們這些邪修怎么每次都是這句話?誰說的只有修真者才有儲物袋,我們法教就不能有嗎?”一邊說著,一邊朝孫安康走近。
孫安康已是煉氣修真者,按理說本身身體強度遠在凡人之上,就算是拳腳肉搏也能輕易把常佐之打倒。
但常佐之就這么毫無顧忌地朝著孫安康走了過來,反而驚得孫安康后撤兩步,差點被身后的門檻給絆倒,孫安康雙手一扶門框才定住。
這一扶門框不打緊,雙手卻各有一只金色圈環(huán)現(xiàn)出,箍住了孫安康的手。
孫安康頓時站立不穩(wěn)倒在地上,雙手在金圈束縛下反剪起來,感到自己一絲法力都用不出了。
常佐之又拿出小袋子,將地上動彈不得的鬼物收入其中,對孫安康道:“你如果沒什么事干,可以想想等天亮了,怎么跟孫太公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