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休向來很少做夢,但是他今晚甫一入睡,無數(shù)夢境便接連不斷地向他涌來。
雖然是在睡夢中,但他本能的知道,這些應(yīng)該就是原主的記憶片段了。
他其實不太想融合這些記憶,他擔心自己靈魂受到影響,明早一起床就既不是魏休,也不是原主,而是成為了一個縫合怪物。
但他此時身處睡夢,無計可施,只能聽之任之。
突然,夢境崩塌。
猶如掙斷枷鎖,又如沉疴盡去。魏休眉頭舒展,呼吸復又平穩(wěn)起來。
他在朦朧之中暗道運氣,想來應(yīng)該是這具肉身尚屬年幼,靈魂不強的緣故,倒是不知外界變化。
當然,就算他此時醒著,也是不會知道發(fā)生何事的。
畢竟此時守在屋外的福伯,就只是感覺有些莫名的寒意,心道奇怪,卻不知為何。
但若是有天生靈目之人朝這屋內(nèi)一看,便會發(fā)現(xiàn)這屋子里,竟然密密麻麻的站滿了人。
或者說,不是人!
人做不到不呼不吸,人做不到半空懸浮離地三寸,人也做不到被兩根鏈子穿成一串兒還神色自若!
那兩根鏈子彎曲穿插過每個“人”的心口,最開端持在為首二者的手中。
那二者之一又高又瘦,臉色煞白,白衣飄飄,戴著高帽,上書“一見生財”四字;另一者又矮又胖,貌若黑炭,一身黑袍,亦戴著高帽,上書“天下太平”四字。
黑白無常!
白無常道:“奇了怪了,這人分明是個早夭的命,今晚陽壽便盡了,怎么魂體與肉身貼合還是如此緊實?我一攝之下竟然沒有出體,只是讓他睡過去了?!?p> 黑無常道:“那些碎片怎么回事,不是你用力過猛?”
“不,那只是一些細微的念頭,和蟲豸也差不多,應(yīng)該只是他最近去了宗祠或是墳?zāi)??!?p> “那你翻翻你的副冊,是不是看錯了。”
“怎么可能?!卑谉o常這般說著,還是從腰上拿出一本賬冊,這乃是他們勾魂使必備,生死簿副冊,只能看,不能改。
祂翻到今晚對應(yīng)這一頁,仔細看了看,笑嘻嘻道:“怪哉,怪哉,上面寫著這人現(xiàn)在陽壽一百了?!?p> 黑無常兇著一張臉:“你真看錯了?那豈不是白跑一趟?!?p> “你當知道,這是不可能的,這可是我們的本能?!?p> “那……”
“你忘記最近萬年地府中常有的傳言了?”
“嗯……,好像是我們遇見的這種情況在各處都屢有發(fā)生,每次向上面請示也是石沉大海?!?p> “對了,有幾個勾魂使問得緊了,還吃了掛落。依我看啊,無非是上面拿來做人情了,這小子啊,應(yīng)該有背景?!?p> 黑無常思索了片刻:“慎言,慎言?!?p> “走吧,城東頭還有一個,咱們早點兒收工了好回去修煉?!?p> ……
“你為什么學武?”
第二日,府中前院,魏休第一任武學師傅王忠拋出哲學一問。
出于昨夜魏休不知道的原因,他并沒有繼承原主記憶,所以他倒是不知自己原先因何習武。
不過,對他這種老油條來講,這種問題,小意思啦。
“為了守護我想要守護的人!”
這話情真意切,絕不虛言,因為他當前最想守護,他自己!
王忠動容道:“二少爺,好志向!”
……
此世武學,最基礎(chǔ)一步:站樁。
盤龍樁,又是所有樁功中流傳最廣的一種樁法。
流傳廣代表著普通,沒有什么特殊作用,但也代表著沒有什么副作用。
所以一般初學者就算是有其他更加高深的家傳師承,也都是先站盤龍樁,打好基礎(chǔ),再換其他功法。
“頭往上頂,腰勁下垂,身體自然放松,要縮緊全身的力量,而腹內(nèi)空空,想像自己如同大樹一樣,把根扎進大地深處?!?p> 這便是“樁”字,所有樁法之共性。
當深刻體會到第一步“扎根”的意境后,其身與地勢相連,第二步便是“上身”,盤龍上身。
“想象力,很重要。沒有人見過真龍,就算有真龍,那也不可能盤在人身上,所以我們只能想象。但并不是說這一步是虛假的,是欺騙自己,因為‘神’是真實存在的!”
魏休知道,人類本就不是純粹的唯物生物。他前世有過諸多實驗,比如囚犯水滴,比如VR死刑,都證明了意識的重要性。。
唯心一說,并不是全無道理,穿越而來的魏休更是非??隙ㄟ@一點。
至少,催眠自己,讓自己身體做出與之相對的反應(yīng),客觀上來講,是可行的。
“盤龍”二字,便是觀想。
觀想存神,借假修真!
“吼!”
冥冥之中,神龍咆哮,魏休并不確定自己是否真實聽到了這一聲威嚴龍吼,但是他對面王忠,面色瞬間大變!
“砰!砰!”
神龍從云頭直沖而下,盤旋上身,魏休腳下青石板,猛地碎裂開來!
“快停下!”
魏休突然聽見王忠暴喝,嚇了一跳,意境被打斷,恢復了尋常站姿。
再看向王忠時眼神中便有些埋怨和懷疑,這人不知道這么突然嚇人是很容易出問題的嗎?更何況我現(xiàn)在還是在練功。也太業(yè)余了吧,到底是哪里找來的水貨老師?
王忠自是知道此舉危害,但他也是迫不得已。與這站樁法相輔相成的還有一門呼吸法,乃是調(diào)節(jié)身體節(jié)奏,順應(yīng)盤龍上身之用。若是不注意呼吸節(jié)奏,貿(mào)然盤龍,重傷吐血都是小事,丟掉性命也不足為奇!
而這盤龍樁之所以流傳甚廣,最主要的原因便是它的呼吸法較為簡單。
但簡單不代表不用學習,往往常人至少也要習慣數(shù)天才能應(yīng)用自如,之后站樁時又會緩慢適應(yīng),這樣盤龍上身時,才不至于產(chǎn)生危害。
王忠剛才見魏休貿(mào)然盤龍上身且聲勢浩大,情急之下哪里還能計較這許多,只能趕忙出聲喝止?,F(xiàn)在一看,幸好沒有造成什么傷害。
魏休聽完王忠解釋,面色奇怪,心道:我前世雖然尚武,但天賦平平,而且換了肉身。莫非,原主竟是個不世出的練武奇才?這倒是好運道。
“那師傅方才應(yīng)該先教呼吸法,后教樁法才對?!?p> 王忠面色比他還奇怪,苦笑道:“我根本還沒有開始教授,個中方法竅門眾多卻一個未曾提及,只是想讓你先大略地了解一下。我見你擺出架勢,還以為你就只是試一下,哪知道你竟然……”
“唉,我空活那么大歲數(shù),竟從未見過二少爺這等天資絕頂之人?!?p> 魏休搖了搖頭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師傅倒是不用太過夸耀,我這個人很容易自滿的。”
王忠一愣,哈哈笑道:“是有這個可能,當是為師我目光短淺了,徒弟好心性!”
他這一笑,方才些許自哀倒是徹底煙消云散,罷了罷了,這世上本來就是有天才存在的。
他最后問道:“徒弟,你確定沒有受傷嗎?切不可因為好面子而強撐著,要知道有些內(nèi)傷可是會留下病根的,現(xiàn)在好處理,日后可就難了。”
魏休點頭,不錯,是個好師傅,方才倒是冤枉他了。
跑了兩圈兒,跳了幾下。
“師傅,確實無礙?!?p> “好,下面我補教你呼吸法!”
……
一張八仙桌,一家四口剛好分坐。
魏休借著年紀小,狀若無意的四處打量。
與他臥室風格一樣,雖然陳設(shè)簡單,并不奢華,但種種物件皆是精巧玲瓏,暗露貴氣。
再回想早晨從臥室到前院一路上見到的亭臺樓閣、抄手游廊,魏休已是知道,這家人絕不簡單。
桌上唯一成年男子自是他此生父親,身著尋常青色文衫,面上棱角分明,是個帥哥模樣。
他母親錦羅玉衣,面容中上,一副福貴佳人模樣。
最后一人是他兄長,魏休估計應(yīng)該比他大個兩三歲的樣子,從他身上卻是看不出來什么,只是個尋常小孩,此時正一臉眉飛色舞地對著魏休不停詢問。
“寶弟,王師傅說你是個天才,院子里兩個凹坑就是你踩的,到底是不是?。俊?p> 魏休點頭道:“是我踩的,應(yīng)該是剛好那里的石板質(zhì)地不行吧。”
他兄長努嘴道:“騙人,我方才每一塊石板都踩過了,也沒有一塊兒壞啊?!?p> 魏休一愣,那么閑的嘛。也對,小時候似乎都是挺閑的。那么……
“肯定是你沒有踩仔細啦,前院這么大,你這么快就回來了,肯定有疏漏啦?!?p> 他兄長一愣,“有道理。”
立馬放下碗筷朝院子里跑去,他母親連忙喊道:“吃完飯再去啊?!?p> 門外聲音漸行漸遠,“去完再吃……”
“哼,寶兒,日后可不能再這么捉弄你哥哥了,不然打你屁股?!?p> 這話讓魏休哭笑不得,只得稱是。他本意是想逗逗小孩兒,卻忘了他自己此時也是個小孩兒。
他父親此時面色嚴肅道:“你王師傅已經(jīng)切實給我說了你武學天賦極高,日后應(yīng)當更加刻苦練習,斷不可辜負自己?!?p> 魏休嚴肅點頭,他本就尚武,更知道后悔的滋味,自是不會讓自己虛度一生。
“不過,學文亦是同樣重要,可不能只做一個單純的武夫,須知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于人!”
魏休笑了,素質(zhì)教育么,看來此世家庭水準頗高。
他表明心跡道:“文武雙全才是男人的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