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陸博延舉手投降,“有酒嗎?”
“你還喝酒?”
“不行?”
“行?!彼龔臋蛔永锬贸鲆粔鼐?,和一個酒杯,“上好的紅高粱酒,埋了三十年的?!?p> “早就準(zhǔn)備好了?”陸博延坐下,“你不喝?”
“喝酒誤事?!彼o陸博延斟了杯酒,陸博延晃著酒杯,開玩笑道:“難得一醉。就當(dāng)是陪我?!?p> “不陪,我不開先例。”
陸博延笑了笑,仰頭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你說,是做人好,還是做狗好?”
她沉默了一會,淡淡的說:“師傅把我趕下山的那一個月,第一天,我也問過自己同樣的問題。第三天,我問自己,是做個狗活著,還是做個人死去。第十天,我問自己,人和狗到底有什么區(qū)別?!?p> “所以,想到答案了嗎?”
“同樣是吃飯睡覺,哪來的區(qū)別,成見罷了,不止是天下人的,還有你自己的?!彼噶酥缸约旱男目冢f道,“就好像妓子不談忠烈,屠戶不談佛法。身在泥潭,方知旁人看法,不過一句閑話,自己的日子都還過不好,茶余飯后,找個宣泄口罷了。真到了你面前,嫉者羨者,沒準(zhǔn)都成了奉承你的人。”
“我豈是擔(dān)心天下人的看法?”陸博延看著杯中的酒,“我是不確定,自己做的,到底是對是錯?!?p> “救一人而殺百人,和救百人而殺一人有何區(qū)別?手段而已,選擇而已。有舍才有得,關(guān)鍵是舍哪個,得哪個,你心里明白就好。”
他仿佛陷入了沉思,不再說話,一杯一杯的喝著酒。半晌,半壺酒下了肚子,他突然說:“我想做宰相。有權(quán)的尚且被諸多制約,更何況沒有?!?p> “將萬晉鵬踢下去?”她笑著搖了搖頭,“他的把柄我手上要多少有多少,但他倒不倒臺,還要看陛下的意思。陛下裝瞎,但不是瞎子?!?p> “你也沒法子?”
“有,怕是你不肯。陛下在意的,無非是有沒有能代替他的人。其實,你知道該怎么做?!?p> 陸博延又是一杯酒灌了下去:“就沒有別的辦法?”
“我是想不出來第二種。除非,真的有人敢取而代之?!?p> 陸博延苦笑了聲:“若真有這種可能,我還煩心什么。”
“子非魚,安知魚之苦樂。就說我這的姑娘們,你可憐她們身不由己,安知她們沒有暗自竊喜能不依附他人,自己養(yǎng)活自己。再者說,世上比他們困苦的人多了去了,有的人多活一天都是奢望,何必總是和好的比?”
陸博延咂了咂嘴:“你若是男子,必是黎民百姓之福?!?p> “可惜了,我不是?!?p> “我怎么覺得,小師叔教的東西,有時候比師傅教的道理受用呢?”
“角度不同罷了。你在高亭,我在俗世。你那里每年每月都是黎民眾生,我這里每分每秒都是人間百態(tài)。真說起來,還是師伯那一套更適合官場?!彼股献詈笠槐?,酒壺已經(jīng)空了,“讓你那暗衛(wèi)來接你,還是留一晚?”
“你這,有我睡的地方?”
“十兩不還價,若想叫姑娘,另算?!?p> “沒個熟人價?”
“熟人價二十兩,你想要也行?!?p> “小姐!”突然有人推門進(jìn)來,看起來像是個打雜的下人,神色不善的看著陸博延。
她當(dāng)即皺了皺眉,板臉道:“不請自來,還不敲門,天下可沒這樣的規(guī)矩?!?p> “屬下知錯,屬下是看夜深了,小姐這里還沒有動靜,還以為出了什么事?!?p> “怎么,你家小姐還不能留個人?”陸博延玩味的看著他。
“行了,出去,沒我的命令誰都不許進(jìn)來?!彼逯樥f道。
陸博延看著那人退了出去,吹了聲口哨,打趣道:“你這下屬,莫不是,吃醋了?”
“那又怎樣,喜歡我的人多了去了,底下的人八成都是為著我來的,難不成我都要負(fù)責(zé)?”
陸博延笑著指了指她:“都這樣了,還非要在一棵歪脖子樹上吊死?!?p> “再多事,以后你來了我就讓他們打出去?!彼藗€白眼說道。
陸博延嘆了口氣,起身準(zhǔn)備離開。她驚了一驚,開玩笑道:“十兩銀子出不起?”
“我怕我有命出,沒命走。不在這討人嫌了?!彼麛[了擺手。
“我暫時不能去京城,你若有事,去找那黑市老板。但凡他經(jīng)手的暗衛(wèi),不管賣出去的,還是沒賣出去的,你若想用,都是你的。”
陸博延詫異的看著她:“能耐了,這么好?”
“我不喜歡欠人東西?!?p> “那就提前道一句多謝了。”
“慢著。”她叫住陸博延,“人可以走,酒錢留下,我們兩清?!?p> 陸博延搖了搖頭,將銀票拍在桌子上:“真是掉錢眼里了?!?p> 她找來先前那叫他來蒙著面的姑娘,說道:“影兒,陸公子醉了,好生送他回去。”
“是。”她看著兩個人走遠(yuǎn)了,看向門口一直低著頭的阿三問道,“他是你仇人?”
“不是?!?p> “那怎么一副血海深仇的樣子?”
“小姐從沒單獨見過哪位客人。”
“銀子給夠,什么都好說?!?p> “他才……”
“再多事,我就不留你了。”
“……是?!?p> 影兒扶著陸博延上了馬車,根本不用問去處,那暗衛(wèi)走的時候,早就有人盯著他了。真要比起藏匿追蹤的手段,醉夢閣不知比他們高上多少出來。
陸博延看著她,突然說:“可曾有人同姑娘說過,姑娘的神色面貌,生的像極了一個人。若是上了妝,就更像了。”
影兒咯咯笑道:“是有不少客人都說我長得像小姐。”
“何人知是水中月,何人辨得鏡中花。姑娘這名字,倒是應(yīng)景?!?p> 影兒忽然就不笑了,她看著眼前空無一人的路,淡淡的說:“我自愿的?!?p> “你家小姐未必喜歡,你的忠心于別人而言,或許是包袱?!?p> 影兒頓了頓,看著前面漆黑的路,淡淡的說道:“人死了,不過一抔黃土,只有活著才有資格談之后的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