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爾爾么?!弊弦履凶虞p輕念叨了一遍。立刻站了起來轉身,“上馬,走人,去壽州?!痹谕恋貜R前的草地上,正有兩匹上好的黃驃馬候著。
這下輪到紅衣男子有點驚奇了,挑了挑劍眉,“大人不管這些尸體了?我心忖大人貴為提刑官,為國為民,連這么個山匪的死都要尋個究竟,真是令鄭某欽佩呢,結果現在就這么舍下這群尸體了?”紅衣男子的那聲“大人”格外用力。
紫衣男子拍了拍手上的臟物,來到那黃驃馬旁,翻身利索地上了馬,這一下上馬甚是利索,不像個手無縛雞之力書生的樣子。紫衣男子仿佛沒有聽到那下屬格外用力的稱呼,伸手揉了揉馬鬃毛。
“鄭鳴,你看到那兩具我放在邊緣的尸體了沒,他們身上沒有劍傷,但是脖子上都有蛇的咬印,癥狀也是中毒而死,一胖一瘦,胖的左手掌大拇指上長有兩顆連環(huán)痣,他應是三年前那淮南道泰州奸殺民女逃跑的黃四川,自那民女死后,她那孤身一人的老母熬了一年就死了,也省的我去告信了,那個瘦的,右臂和腹下都有刀疤,而且缺了一顆門牙,這模樣應是廬州那賭棍趙盆,那兩道傷痕應是他欠一游俠兒銀子所招致的,據說那游俠兒當街砍的趙盆。”
“砍的就是右臂和腹下?!?p> “那趙盆欠下大筆銀子后就跑了,還卷干凈了家里所有的財物,只留下孤女寡母,后來那兩人都被那債主送到了妓院。還有旁邊那些個受了劍傷死的,我也認得個七七八八,鄭鳴,如果你要聽的話,我都可以跟你一一道來。但是他們都是死不足惜,不值得我在意?!弊弦履凶尤嗔巳囫R鬃毛,雙腿輕輕夾了夾馬身,胯下的馬從被主人撫摸的舒服勁中緩了過來,撥動馬腿向前走去。
鄭鳴,也就是那錦緞紅衣男子的手從那刀柄上滑了下來而不自知,這會他才認識到,眼前這個穿著紫衣的男子,在朝廷中并沒什么深厚的靠山背景,卻在如此的年紀當上了這正三品的提刑官。
提刑官,直接由圣上任命,主要掌管刑獄之事,核準死刑,也有權對其他官員和下屬的州、縣官員實施監(jiān)察。
乃是當今圣上在京都外的眼睛,不可謂不受圣上重視。
正三品啊,雖然提刑官并不上朝,但若是其余正三品大員那可是上朝都要穿紫色朝服的人物。
緩過神來的持刀男子鄭鳴走到馬旁,腳尖點地身起就落坐在了馬鞍之上,不知比那他的上司,紫衣男子飄逸了多少。鄭鳴驅馬追上了他的上司,與他并駕齊驅。
那身穿紫衣的男子看了看身旁的鄭鳴輕輕一笑。
“你我年紀相仿,你父親也是我的長輩,你雖是我的副官,與我差了一品,但你我也無需那么生疏,江湖路長,你我共處時間還長,我稱呼你鄭鳴兄,你也直呼我的名字就罷。”
“你應知我叫白辭涼。”白辭涼,這便是這名書生氣男子的姓名。
“大人,禮不可廢,你既是鄭某的上司,稱之為大人理所當然。”那趕上來的鄭鳴卻認定了要喊這一聲大人?!按笕?,鄭某只是不知,我兩監(jiān)察百官,核準死刑,為何這會就要往那壽州去?”
壽州監(jiān)獄里可沒多少人,更沒什么好去檢查官員的。
那兒最大的可不是朝廷的知州,而是淮南道孟氏。
這是皇帝都默許的,他們兩人去那干嘛?
“圣上有令,圣上對一少年略感興趣,下令讓我們能跟就跟著,順便一路行公事。”洛澤王朝的提刑官,白辭涼手牽著馬繩,騎著黃驃馬奔策在山中之路上。
兩人直奔那壽州而去。
。。。
“小啞巴,你武功到底有多高?你一個人能打幾個,一百個行么?”
“。。。。。?!?p> “小啞巴,你劍法高超,你能御劍飛行么?飛不了的話,你能以氣御劍么?”
“。。。。。?!?p> “哎,小啞巴,你說這船上的人是不是在看你的腿?”
“。。。。。?!?p> 一身黑衫,背上背著一把破劍的小啞巴早就知道接這木雨歇的話茬是沒什么好結果的,所以就一直緊閉著薄嘴唇,一言不發(fā),只是站在船檐邊望著兩側連綿的高山。
高山險峻而綺麗,勁松翠樹在高山上扎根,還有許多陡峭慎人的險崖上匪夷所思地佇立著廟宇。
“怎么著?沒見過那么多廟宇?那你可有得見了,在這荊湖道上這廟可不少,這段日子你少不了要見到。”木雨歇那雙生動的眼睛微微一轉,就將小啞巴的眼神輕微的波動盡收眼底,順著小啞巴的眼神過去,就看到了那陡峭山上的廟宇。
且說兩人出了那淮南道,到了這荊湖道的地界,荊湖道上航道密布,木雨歇剛從他外祖父孟府出來,那自然也是不差銀子,上了一輛大船一路向西駛向那荊湖道上的江陵府,
木雨歇本想一路乘著大船往西去,但實在是這船主不愿意載他們了,只肯順路載到江陵。
誰肯運一堆尸體在自己船上?這可不是什么好事,船上的其他乘客已經對那船主抱怨不已了,順路載到江陵已經是極限。
小啞巴轉過臉來看了在一旁的木雨歇一眼,木雨歇就知道她是對自己的話感興趣了,又不愿意開口說話。算了,誰讓小爺是個善人呢。
“這些廟宇都是水神廟,建在這里估計這條峽就是水災多發(fā)之地。這荊湖一片,水路縱橫又有大湖,從古至今就是水災多發(fā),這種水神廟到處都是。別說這里,就說這荊湖道上的屬府,江陵,那也是望江而立,南城門上就立了個水神廟。你別說,我估摸著之前我們去的那壽州多水災與這荊湖道的水道跑不開干系。”
江陵,乃是這荊湖道上最繁榮之城。
木雨歇對這些事可是如數家珍,不說他從小讀了多少的書籍,光說他這一趟出蜀地,逛遍中原直到那京城,早先就逛遍了荊湖道。
“這些廟供的是什么神仙?”小啞巴的眼睛再次眺向那山巔的廟宇,終于肯開口了。
哼,小姑娘脾氣。
木雨歇嘴角撇了撇,不過還是為小啞巴解惑著,“那供的可多去了,說是水神,那指不定是個鬼,什么牛鬼蛇神都有,息壤,天后皆有,不過荊湖道這一片供的最多的還是許神仙?!?p> “許神仙?”小啞巴眨了眨水靈的大眼睛,修長的睫毛在江風下輕輕擺動。
“那可不是許神仙么。”一旁的船夫老漢低聲插嘴,這兩天他可是不愿跟這兩個在他眼里陰氣甚重的人說話的,但是說到這自個兒家鄉(xiāng)的事,老漢還是忍不住想說兩句。
“這許神仙啊,那可是飛升的神仙,老祖宗般的人物,據說,那會許神仙還沒有飛升的時候,那云夢湖里有一條海昏大蛇作亂,荊湖道上水災不斷,這許神仙就直接踏一艘竹船去那云夢湖中斬了那條海昏大蛇,讓荊湖道上十年無水災?!?p> 老漢贊嘆著自個兒家鄉(xiāng)的老神仙,神態(tài)飛揚,頓時忘了眼前這兩個可是跟死人打交道的。
陰氣沖天哪。
“據說那?;璐笊咴缫殉沈?,離那成龍也不遠了,許神仙信手斬之,想必早已道法通天。”說好聽話并不要銀子,這是木雨歇離開天府,走遍中原學到的道理。這許神仙乃道教之人,而且在道教之中地位甚高,主要信眾都在這荊湖道上。
“那是,那可是許神仙哪。”老漢哈哈大笑,說話的聲音也嘹亮了許多,那船艙里的七八具尸體都沒有讓他覺得那么隔應了。
船穿過山峽,穿行江面之上,駛向江陵府。
在江陵府南邊幾十里外的碼頭,船靠岸,在一眾人驚懼視線的注視下,一名黑袍少女敲著陰鑼領著一隊死人下了船,擁擠的碼頭一下子就讓出了一條道來,每個人都后退離得遠遠的,生怕沾染上一些不好的氣息。
只有幾個好事膽大的人盯著那隊戴著木帽遮住臉的死尸,詫異地發(fā)現最后一名死尸走起路來有點歪歪扭扭的?與前面那些尸體截然不同,沒有僵硬之感。
莫非是,剛死的?
與之前相同,木雨歇和小啞巴兩人先把這隊死尸在城外一處野林中停好,再準備去城內買點干糧,并沒有打算在江陵城待的意思。
小啞巴對于趕行程可是十分重視,最好早一點把這木雨歇送到蜀地
“我以為這堆尸體不過是幌子,沒想到你防腐涂藥物地這么認真?”木雨歇那一頭黑發(fā)又亂成了一團,遮住了大半臉龐,一點都不如在淮南孟府時的模樣,那黑眼珠子轉著,看著身前的小啞巴正給這些尸體擦拭著朱砂,那尸體腦門心上的神符也早已換過兩次。
“就你是天府少府主么,他們就不是人么,他們都是蜀人,死在了京都,托我將這些尸體回蜀?!毙“蜕斐鍪衷谀钦玖⒌乃朗掳洼p輕一拍張開了死尸的嘴,往里塞了些朱砂,完事后壓低粽葉斗笠,遮住了死尸那慘白的臉。
木雨歇被小啞巴冷冷地嗆了一聲,沒有說話,等小啞巴把尸體安置妥當后兩人朝著江陵城走去。
這江陵城乃是荊湖道的屬府,也是這縱橫水路的交匯之處,繁榮之極,絕不是壽州這等城池所能比較的,兩人遠遠就能看到那江陵城南城墻上的水神廟,里面供的自是那踏舟斬蛟的許神仙。
“天宇何其曠,江城坐自據。”
比起那巍峨皇城帶來的森然帝皇之氣,這大氣繁榮的江城更得木雨歇之心。
顯然小啞巴對于木雨歇這習慣性的吟詩不會做出反應,她就是一介武女,對吟詩作對這種事情不感任何興趣。
在江陵城外的幾里地,就已經陸陸續(xù)續(xù)有攤子了,兩人也許多個時辰都沒有喝過水吃過食物了,就找了個較干凈的鋪子坐下,點了些小點心,喝上一杯江陵城的龍溪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