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
聽到吳延這悲喜交加的一聲呼喊,白居不易心中頓時咯噔一下。
若是游戲中的其他NPC,就算這個人物是一線戲骨傾情出演,演得聲淚俱下、如喪考妣,白居不易也只會把它看做一個自動觸發(fā)的劇情,可這個人是吳延,這幾個月里隨他出生入死,始終如一地支持、擁護他,把他當親哥一般敬愛的小老弟,白居不易根本沒辦法置身事外。
與此同時,這次見面也觸發(fā)了白居不易心底隱藏的那份愧疚。當初不辭而別本就是想到此世與他們當難再見,誰知竟在昌黎這偏僻的小城中再度重逢。
壞了,肯定是出事了。劇情肯定是有劇情的,但白居不易不希望這是個悲傷故事的開端。他實在不想有什么不幸發(fā)生在這個小伙子身上。
“大哥離營翌日,將軍便命小弟出營來尋大哥,將軍言道若大哥回心,便可拔為城防都伯,賞錢千銖……”吳延嘴角帶笑,明顯是十分希望白居不易能接受將軍的邀約,跟他一同回去,但同時他的目光卻異常黯淡,如陰云蔽月,讓人一看就知道在這心靈的窗戶后面掩藏著不少的愁緒憂思。
“既已解甲,無心復歸,爾等當發(fā)奮立功,此都伯之位,便留予各位兄弟罷!”白居不易輕松地結束了這個話題,好讓對話快點轉(zhuǎn)換到下一個話題上去,弄清楚吳延到底經(jīng)歷了些什么。
吳延聽后微微一怔,隨即便俯身低頭言道:“人各有志,大哥乃當世英豪,自有顯身之處……軍令已畢,延便不再多擾,就此拜別,大哥保重!”
“多日不見,于寒舍用罷飯食再走不遲。”白居不易不好怎么開口問他發(fā)生了什么,只好先把他留下,慢慢來探個究竟,可令他沒想到的是,吳延卻冷冷回絕了,邊說還邊向大門退去。
白居不易趕緊搶上前去,一把抓住吳延的手腕,有些急惱地問道:“吳延,匆匆若此,所為何事???”
吳延默然,白居不易感覺到了他的手在顫抖,“阿延……究竟何事,竟要瞞我?”白居不易雙手抓住吳延肩臂兩側(cè),急切地問道。
過了許久,吳延才緩緩抬起頭來,白居不易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他早已淚流滿面,“出營之日,接到族兄家書……家父……家母……家兄……及家中奴仆……月初……盡數(shù)橫死府中……”
轟隆。
天邊隱隱有陣陣雷聲傳來,光聽就能感覺到它穿過厚得像稻草堆一般的烏云是何等的艱難,盡管如此,在此寂靜時分,仍讓人不禁為之一顫。
白居不易不敢相信地盯著吳延,卻連一個合時宜的字也說不出來。
“族兄家書中言道,家父剛直,素與郡中宦官親族不善,家姊貌美,不料竟為該族登徒子所知,求親不得,便以窩藏賊寇、頑抗拒捕為由,屠盡我吳家滿門……”說到這里,吳延已是泣不成聲,全身的力氣似乎都被抽光了一般,整個人慢慢地癱軟到了地上,靠雙手勉強維持著,才沒完全撲倒下去。
吳延雖然悲慟,但仍在對哭聲加以抑制,慢慢地便從啜泣轉(zhuǎn)為抽噎,沒過多久便又回到了無聲無息的狀態(tài)。白居不易在他身前單膝跪地,雙手攙扶著他,防止他情急之下暈厥過去。
“恨只恨我只此孤身,又乏長技,身負血海深仇,竟無可施為,即茍活于天地之間,實無顏見父母于九泉……憂心多日,只因軍令在身,事關大哥前程,不敢私廢……今軍命已畢,當赴陳留,以全孝義!”吳延言罷便支撐著站起身來,又拱手一拜,隨即決然轉(zhuǎn)身,甩脫白居不易的雙手,慷慨離去。
白居不易錯愕不已。在他的印象里,吳延一直是那個活潑開朗、機靈但卻有些膽小的十五歲少年。一回首,腦海中全是他閑時天真的笑容和上陣時有些膽怯的模樣。怎能想到今時今日,他竟要單槍匹馬殺入仇人巢穴。
“且慢!”白居不易大喊一聲,吳延卻連頭也沒有回。
白居不易用力前傾著身體,畫面劇烈震動,不到三秒鐘便來到了吳延身后,他一把抓住吳延的右手手臂,隨即便轉(zhuǎn)身往回走。
“大哥休要阻我……”吳延顯然被他如此拖拽惹得有些怒了,保持言語上的恭謹越來越困難,“大哥!”最后這一聲,尖利洪亮,猶如驚雷。
“先用飯……”白居不易再次加大了前傾的幅度。
“食不知味,用飯何益?!”
“陳留路遠,用過飯食,大哥與汝同往!”
“大哥?不可!萬萬不可!此乃……”
白居不易立馬揚聲打斷了吳延的話,“阿碧,有貴客登門,再上飯食!”
……
公孫瓚憤而拍桌,怒問座下老仆道:“先生走了多久?”
“昨日酉時便出了門……”
“為何阿碧未來稟報?”
“阿碧為先生所縛,臥于榻上,老奴今早前往,方才得救……”
“大膽劉備!竟如此對待我的阿碧!”公孫瓚又用力錘了一下桌子,“可知先生身往何方?所為何事?”
“阿碧言道,昨日申正有故人登門,言及陳留、報仇云云,先生待之以飯食,用罷便趁其不備,將其綁縛,二人隨即離去……”
“陳留?報仇?”公孫瓚感覺自己越來越捉摸不透這個劉備了,但是此時他也沒辦法派人去將他抓回來,畢竟昨天他還是自己禮賢下士請來的書師,且此時他的權力大棒還不能如此明目張膽地肆意揮舞。
當然,此時在公孫府中發(fā)生的一切,正在趕路的白居不易無從知曉,他也來不及去揣測。
臨近初春,遼東的小路談不上好走,在山林間踏雪穿行,雖難不倒這兩個漁陽城防官兵,但還是大大限制了他們的腳程。出漁陽,過幽州境,入冀州渤???,已是正月中旬。再南下清河,途徑魏郡、東郡,最后至兗州陳留城,不知不覺便到了二月既望。
一路上風餐露宿,只有趕路,索性大多數(shù)時間有吳延帶著,白居不易只用俯視視角掛機即可。兩人衣著普通,加之一直趕路,風塵仆仆,因而連攔路搶劫的盜匪都沒遇見一個。白居不易也樂得輕松,在這將近一個小時的路程里順利地洗漱完畢,并吃光了味道不錯的外賣煲仔飯,可以說為之后免不了的那場血戰(zhàn)做足了準備、掃清了障礙。
進到陳留城后白居不易莫名地感覺到有些緊張,潛意識里總感覺自己有些什么事沒干,心里空落落的,腳步也比先前要慢了一些,這讓吳延三番兩次停下來回頭尋找他的身影。
“大哥,可是有何不妥?”吳延終于忍不住開口問道。
白居不易突然想到了,一拍大腿,剛要開口,又立馬閉上,咳了咳之后平靜地回答說,“并無不妥,走罷……先用飯!”
吳延恍然大悟,隨即附和到“有理,有理”,其實白居不易心里想的是:
“我想存?zhèn)€檔先,這能跟你明說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