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zhuǎn)眼2021也要過去了啊，大家今年的愿望都實現(xiàn)了嗎？
幾人都是點頭稱是。說話間，下面紛亂漸止，五百民夫都在路右列隊，路右宋兵齊齊轉(zhuǎn)身，面對一眾民夫，顯也是怕其中混入奸細(xì)。如此人都在一側(cè)，自是好管了許多。
宋源寶忽發(fā)奇想道：“我瞧那般人若來，定是躲在蘆葦叢里，咱們不如一把火燒個干凈，看他們怎么藏身?！?p> 楊妙真笑道：“燒了他們依舊可以坐小船過來，不燒他們反是不敢由此偷襲。”
宋源寶恍然大悟，道：“是啊，等他們來了，咱們再放火，豈不更好。”
秋白羽插口道：“待會猛火油來了，你還敢放火？”
宋源寶一想也是，道：“是啊，咱們可得防著他們放火！”
沈放笑道：“船上有槳，他們?nèi)粼敢夥呕穑蟛涣撕由系戎?，船不靠岸便是?！?p> 宋源寶大感氣餒，道：“你們怎么總比我想的周全？”
幾人說說笑笑，也不緊張，便是油船靠岸，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敵人偷襲，多半還是要趁夜間。幾人就在堤岸之上尋了個地方坐下，楊妙真想的周到，酒水吃食都是帶了不少。
未過多久，由堤下又上來三人，都是黑巾蒙面，還戴著大大的范陽斗笠。與歸無跡打個招呼，便遠(yuǎn)遠(yuǎn)坐到一旁，也不與眾人搭話。想正是歸無跡請來的幫手，卻不愿意暴露身份。
此時已近秋末，天氣卻還燥熱，此間也許久未曾落雨，土地干涸。堤上卻是涼爽，清風(fēng)習(xí)習(xí)，叫人心曠神怡。
又過大半個時辰，離約定之時已近，河面上卻仍是不見船只蹤跡。
眾人倒也不急，這不是武林中人約斗，河面行船，風(fēng)時不定，時辰哪能這么準(zhǔn)的。
忽見歸無跡站起身來，自堤岸東邊，遠(yuǎn)遠(yuǎn)正有兩人迎面而來。
這兩人沈放竟都認(rèn)得，一個楊熏炫，另一個卻是宋仁杰。
宋源寶也一眼認(rèn)出宋仁杰，他與此人仇怨不小，登時臉色就是一變，切齒道：“原來這姓宋的也是赤伏樓的人！”
身旁楊妙真輕聲道：“不是，這兩個也是翼王府旗下，但非隸屬赤伏樓，應(yīng)是聽命于簡云?！?p> 楊安國嘿嘿一笑，看沈放一眼，道：“簡云便是彭惟簡，聽說與沈兄弟倒是有些舊怨。此人乃是完顏珣左右第一心腹，手段不小，沈兄弟可要小心謹(jǐn)慎?！?p> 沈放不露聲色，他對楊安國甚是不喜。此人心思太多，總是話里有話。
兩人都是輕聲說話，幾不可聞，面對著楊熏炫兩人，卻都是一副笑臉。
楊熏炫和宋仁杰走的也不快，安步當(dāng)車，慢吞吞倒如出來郊游一般，好半天才到眾人面前，楊熏炫滿臉堆笑，朝歸無跡一拱手，道：“歸兄，別來無恙?！?p> 歸無跡卻是冷淡，也不還禮，只是道：“好說好說?！?p> 宋源寶冷哼一聲，對宋仁杰道：“你這個不要臉的還敢來，今天你可跑不了了！”
宋仁杰根本正眼也不瞧他，目光倒是在蕭平安臉上一掃，便落到歸無跡身上，呵呵一笑，道：“歸兄何以如此冷淡，今日我等二人前來，可不是找麻煩來了?！蔽⑽⒁活D，面色凝重，道：“實有一件要事，要告與諸位知道。”
歸無跡搖頭道：“道不同不相為謀，這過去的交情不提也罷?！?p> 宋源寶道：“是啊，跟你這個賣友求榮沒義氣的家伙，還有什么話好說！”
楊熏炫搖了搖頭，右手自袖中一掏，道：“諸位看看這個?！本従徤斐鍪謥恚龔堥_。
眾人都是好奇，卻見楊熏炫掌心四五只螞蚱，尋常螞蚱都是綠色，這幾只卻是色作黃黑，伸出的翅膀也更是寬大，后腿上倒刺直立，如鋸齒一般。再看頭角，一對黃須高挑，兩只黑漆漆大眼，堅硬寬大四片上下顎，竟是猙獰無比。
蕭平安臉色大變，失聲道：“蝗蟲？蝗災(zāi)！”他幼年流浪，可是親眼見過蝗災(zāi)的。
螞蚱就是蝗蟲，此物不聚集之時，并無大害，人見了多半稱之螞蚱。但一旦聚集成群，鋪天蓋地，便是蝗蟲、蝗災(zāi)。
螞蚱變作蝗蟲，可不只是變個名字，獨居蝗蟲基本為綠色，也無攻擊性。但一旦聚集的螞蚱到達(dá)一定數(shù)量，便會轉(zhuǎn)為黃黑之色，翅膀也變大，能飛的更高更遠(yuǎn)。
蝗蟲一旦變異，性情也變的極為兇悍，食欲無比旺盛，會吞噬一切可見的植物。此時它的消化系統(tǒng)也跟著變化，變的消化更快，食物未經(jīng)完全吸收就排出體外，積聚水份，加快代謝。
一只蝗蟲一日最多也就吃掉兩克植物，但蝗災(zāi)一旦來臨，那是數(shù)以億計。最恐怖的蝗群，數(shù)目可達(dá)百億。遮天蔽日，平鋪開來，足以覆蓋一州一郡之地。百億蝗蟲，一日可吃掉數(shù)萬噸食物，所過之處，當(dāng)真是寸草不生。
眾人都是知道厲害，臉色齊變?；葹?zāi)多隨旱災(zāi)而來，這幾年，山東、河北都是大旱，荊湖、淮南一帶，也時有災(zāi)荒，早有人預(yù)言將有蝗災(zāi)爆發(fā)。不想一語成讖，眼下終于來了，更是趕上了兩國交兵這一敏感時期。
蝗災(zāi)中的蝗蟲變異，模樣與平日大相徑庭，這也是做不了假。
歸無跡沉聲道：“何處何時發(fā)現(xiàn)？數(shù)量幾何？”
楊熏炫道：“十余日前，河南許州（今HEN省XC市）首當(dāng)其沖。如今一路南下，怕多不過五日，必過淮水。此次數(shù)量不算嚇人，但方圓十里還是有的?！?p> 蝗蟲數(shù)量巨大，自是難以點算。一次蝗災(zāi)，可能會有若干個蝗蟲群，按照現(xiàn)代的統(tǒng)計，一平方公里大小的蝗群中包含大約八千萬到一億只成年蝗蟲，一天就可以吃掉四十萬斤草糧。
楊熏炫口中的方圓十里也不是真的十平方公里，里乃是先秦戶籍單位，五家為鄰，五鄰為里，方圓十里便是兩百五十戶人家大小。但此次蝗災(zāi)，數(shù)量十億左右，當(dāng)是不假。
歸無跡拱了拱手，道：“多謝兩位告知?！贝四舜笫?，早一刻知道便多一刻準(zhǔn)備，雖然蝗災(zāi)既起，已是無能為力，但能救回一點便算一點。
眼下正是稻谷熟的時候，信陽周遭大量稻谷，田地間黃燦燦一片，可惜轉(zhuǎn)眼之間，就要化為烏有。
楊安國身旁張汝楫已經(jīng)站起身來，道：“我這就去信陽城報信，通知百姓搶收莊稼?！蓖麠钛拧?p> 楊熏炫笑道：“本就是來告知此事，你拿去便是?！鄙焓謱字换认x遞過。
張汝楫口中稱謝，小心翼翼拿布包了，轉(zhuǎn)身急奔而去。幾人都是騎馬前來，馬就栓在堤壩之下。
如此一來，幾人都是心情忽地沉重，歸無跡幾人對楊熏炫、宋仁杰兩人也不好再拉長面孔。
楊熏炫和宋仁杰前來報信，未必就安了什么好心，試圖擾亂眾人陣腳怕也是有的，但人家這消息畢竟還是重要。
眾人只字不提此番紛爭之事，撿不緊要的閑聊幾句，氣氛頓時緩和。
歸無跡面色陰沉，蝗災(zāi)一事，叫他也有些心緒不寧。與七千桶猛火油相比，蝗災(zāi)一事反更是重要，自己要不要趕去信陽一趟。
對于大宋官吏，他著實是信不過，能否當(dāng)機(jī)立斷，從蝗蟲口中搶下些糧食，可全看地方官大人如何作為。
宋仁杰看出他心中所思，卻故意道：“歸兄且淡定，此乃天意，就算咱們?nèi)チ?，也幫不上什么忙。?p> 沈放自然知道他打的什么算盤，跟著道：“蝗災(zāi)千百年不絕，雖如洪水猛獸，人也知扼制之法。宋孝宗頒《淳熙敕》，更有我朝董煟新撰《救荒活民書》，皆有詳盡治蝗之法。此際早五日得知，縣官當(dāng)有應(yīng)對之策?！?p> 宋仁杰瞥他一眼，道：“你是何人，大言不慚，什么《救荒活民書》，聽也沒聽說過，你自己杜撰的吧！”他在臨安城，曾被沈放驚退，但當(dāng)時沈放戴著面具，宋仁杰也認(rèn)他不出。
《淳熙敕》乃是南宋淳熙九年（公元1182）頒布的一份敕令，一份敕令除了相關(guān)官員，旁人豈會關(guān)心。至于《救荒活民書》，董煟董季興，乃是南宋紹熙五年（公元1194）進(jìn)士，自幼悲憫百姓受三災(zāi)之苦，嘔心瀝血寫出此書。但成書未久，此時還在不斷修訂之中，更未刊印發(fā)行，知者更是不多。
其實即便這一令一書大大有名，也不會有多少人去看。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有幾人真正關(guān)心救民賑災(zāi)？文人尚且沒有幾個，更別說眼下都是江湖漢子，武林高手。
沈放能說出這一令一書，也是湊巧。他六師兄謝少棠在景德鎮(zhèn)為官，董煟則是鄱陽人士，曾見過一面，彼此引為知音。
謝少棠特意將這《救荒活民書》抄錄一本，送回寒來谷。顧敬亭也頗為欣賞，興致勃勃與眾弟子講解。
可惜沈放年少好動，又覺救荒賑災(zāi)和他沒有半點關(guān)系，著實不感興趣，根本未認(rèn)真聽師傅講。否則臨安城流民營，倒還能派上用場。
不過他在寒來谷時常逮螞蚱喂雞鴨，對這蝗蟲整治之法，卻是有些興趣，記下不少。聽宋源寶說過宋仁杰此人品性，實是心中不齒，故意笑道：“你自孤陋寡聞，見識淺薄，就不許旁人讀書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