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之間,執(zhí)徐與三人各自拆了一招。三人不能聯(lián)手借諸內(nèi)力,單打執(zhí)徐,都是弱了不少,但彼此配合的恰到好處,各自硬接一招,吃了些小虧,卻無大礙。
去年臨安聽風閣,諸葛飛卿、呂鑫、魯長庚三人也曾合力與大荒落對了一掌,當時卻是諸葛飛卿三人吃了些虧,不但退了一步,魯長庚還踏破一塊樓板。但今日換了個武功還不如諸葛飛卿的李承翰卻是硬接執(zhí)徐一掌,須知執(zhí)徐武功還在大荒落之上。
原來這“七星聚會”武功幾人之前從未用過,也就是和師傅喂喂招,遇到大荒落之后,幾人知曉有此強敵,有意多加演練,已是日益純熟,與聽風閣已不能同日而語。
花輕語和紇石烈光中等人見執(zhí)徐退走,都是松了口氣,也上前拜見。
沈放忽然想起,適才聽聞,外面玄天宗和楊安國的人正在屠村,急忙對幾位師兄說了。
呂鑫道:“怕是晚了,我們便是從前面過來,玄天宗有備而來,大批人馬,此際只怕大勢已去?!?p> 微微搖頭道:“這村中人人彪悍兇狠,刀槍齊備,訓練有素,人人都敢殺人,倒也叫我等心驚?!睂こWo莊的村民多半還畏懼律法,不敢輕易殺傷人命,這敢殺人的村子大多絕非善類。
諸葛飛卿道:“能救得一個是一個?!?p> 正要出門,花輕語忽然想起,道:“還有個玄天宗背叛的孫香主?!?p> 呂鑫也瞥見堂后地上有人,近前一看,孫晏清額頭一個血洞,雙目圓睜,卻已是氣絕身亡。
沈放與花輕語對視一眼,都是不寒而栗,此人定是執(zhí)徐所殺,但諸葛飛卿幾人進來之時,此人顯然還未死。執(zhí)徐何時出手,如何出手,眾人竟都是不覺。在眾人眼皮之下,敲沒聲息的就殺了一人,這份本事也是叫人心驚。
高大寶和高小寶湊上前去,也偷看一眼,都是臉色煞白,欲哭無淚,這什么情況,怎么當家的又沒了,這還讓人活不讓人活!
當下眾人出了高崇義宅院,趕赴前莊。此際天色如墨,一團漆黑,前方不見光亮,也不聞聲響。眾人心下?lián)u頭,想是兵戈已止,兇多吉少。
來到村中,果見處處皆是尸體,不見一個活人,便是老弱婦孺也未能幸免。卻不見玄天宗和楊安國的人馬,想是已經(jīng)撤走。
沈放越看越怒,恨聲道:“這執(zhí)徐好狠的手段!”
李承翰安慰道:“小師弟莫氣,進村之時,兩撥人斗的正狠。你看這些老人婦孺,手中也拿著兇器,我親眼所見,他們殺起人來,可絲毫也不手軟。”連連搖頭道:“這村中人也絕非善類?!?p> 高大寶兄弟山寨與這村子恩怨糾葛,與村中不少人都是舊識,眼前地上就有幾具眼熟的尸體。眼見如此慘景,兔死狐悲之意油然而生,忍不住道:“是,是,咱們都是一個祖宗,以前都是山賊,可也無須如此狠毒,斬盡殺絕?!?p> 紇石烈光中道:“玄天宗在燕京倒是收斂的很,這跑到外面,原來如此蠻橫霸道,兇相畢露?!?p> 李承翰道:“你說這村中積攢了許多財寶,又豈肯輕易讓人搶去?那執(zhí)徐一看便是殺伐果斷之人,不出手則已,出手必是如此?!?p> 紇石烈光中知他意思,執(zhí)徐與楊安國顯是早有預謀,要搶奪這高家莊的錢財,殺孫晏清不過是順手為之??催@莊子,民風彪悍,自是不肯坐以待斃,不動手也搶不去錢物,搖頭道:“即便如此,婦孺兒童又有何辜,何至趕盡殺絕?!?p> 高大寶垂首無力道:“斬草除根,不留后患,江湖上的規(guī)矩。”
呂鑫道:“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師弟說那楊安國講此處聚財千萬,尋常村落如何能有如此巨富?”長嘆一聲,道:“如今這樣的村子越來越多,一家為惡,家家包庇縱容,漸至沆瀣一氣,反成禍端。待到坐大,又引歹人覬覦,終至橫禍,善惡因果,本絕非無緣無故?!?p> 高大寶舉著根火把照亮,臉上盡是不忿之色,忍不住道:“就算我等都是惡人,闔家老小就個個該死么?”
眾人看他神色,立刻猜到,他兄弟二人,想也是家人早亡,都是默然。
呂鑫搖搖頭,終究未出口解釋。靜了數(shù)息,沈放輕聲道:“不該?!?p> 高大寶神色黯然,顯是心下難過。
高小寶忽然道:“聽說有位大圣人叫狗子的說過,這人本來就是壞的?!?p> 眾人嚇了一跳,實想不出有哪位大圣人如此豁的出去敢叫狗子。
萬卷書反應最快,眼前一地死人,他也怕的厲害,躲在花輕語身旁,抓住花輕語衣角,但嘲笑這兩個笨賊的機會也不能錯過,道:“你這個笨蛋,人家叫荀子,說的人性本惡?!睋u頭晃腦道:“你倆生來才是壞蛋,我們是‘人之初,性本善?!献铀先思艺f的,比你的狗子厲害?!?p> 高小寶見他靠在花輕語身旁,甚是得寵,不敢得罪,道:“是,是,有好有壞,諸位都是好人,我兄弟兩個實是投錯了胎?!?p> 眾人忍不住好笑,李承翰搖頭道:“不可斷章取義,荀子言,好惡、喜怒、哀樂,夫是之謂天情。性者,本始材樸。并非人性本惡,人之生有善有惡,全看日后如何養(yǎng)育?!?p> 紇石烈光中接道:“不錯,饑而欲飽,寒而欲暖,勞而欲休,此皆本性。寧可自己饑餓而讓家人吃飽,自己受凍讓家人得暖,自己勞累家人得休,化性起偽,便是教化之功。”搖了搖頭,道:“世人皆可教化,但如這村子一般,以劫掠為美,得不勞而獲之食,欲壑難填,已是積重難返?!?p> 諸葛飛卿道:“這老百姓的所求其實簡單,鍋中有米,身上有衣,就便知足??扇缃袷赖榔D辛,便是這溫飽二字,也是奢望。都是為了活著,我等又怎能苛責人性善惡?!?p> 紇石烈光中垂首道:“是,橘生淮南則為橘,生于淮北則為枳。地尚如此,這國之興衰,更是難測?!?p> 諸葛飛卿長嘆一聲,道:“戰(zhàn)事若起,只會越來越糟?!甭牸v石烈光中言語不凡,對他也是多看兩眼。
高小寶低聲道:“若是有的選,咱也想托生個大戶人家,讀書認字,考個狀元?!?p> 萬卷書對他翻個白眼,道:“你做個屁狀元?!?p> 沈放也奇怪幾位師兄怎會忽然來了此處,一聽之下,卻是大吃一驚。
原來諸葛飛卿五人追殺解辟寒,一路到了福建,才知中了人家金蟬脫殼、調(diào)虎離山之計。
本想即刻返回臨安,卻在福建路建州(今建甌市)遇到麻煩。一行人在一處山中遇到兩個村子械斗,當即上前勸阻。一問之下,兩村都是峒蠻,因爭奪水源積怨已久,每年都要鬧上幾場。
此處的峒蠻,實際就是畬族,畬為刀耕火種之意,畬人在山間開墾荒地,生活艱辛,也不交稅。南宋末年,史書上才開始出現(xiàn)“畬民”和“拳民”的族稱。劉克莊《漳州諭畬》載:“民不悅(役),畬田不稅,其來久矣?!?p> 這兩個山村一上一下,吃飯栽種全靠一條河流,一個村子在上游,水量足時,相安無事。水量不足,上游的村子就筑壩攔水,下游的村子自然不肯。說不攏就是大打出手,每年都要送掉幾條人命,仇怨益深。
諸葛飛卿幾人卻發(fā)現(xiàn),這河更上游有一個大湖,這河流經(jīng)此處,被強行改道,大部分的水,卻是被這大湖截留而去。
再問之下,這大湖竟是屬于一個莊園,只為風水,并無其他用處。諸葛飛卿等人尋上門去,想說服主人莫要截留河水,給下游山民多條活路。
那山莊主人篤信風水,自然不肯。不僅如此,更是極其囂張,對著諸葛飛卿幾人一通臭罵,罵眾人狗拿耗子。
原來這山莊主人姓歐陽,正是江湖四大世家中的歐陽世家一脈。
諸葛飛卿幾人任他罵了半日,不動聲色,看了地形地勢。回去就召集兩個村子的村民,跑到上游,按諸葛飛卿和魯長庚所畫圖形,拓寬河口,又挖了數(shù)條支流。
那湖與河之間隔了一座小山,想挖渠通水談何容易。山莊之人見了,都道這些人是瞎折騰,也不虞有他。
三個月,萬事俱備,諸葛飛卿帶人打通幾條支流,卻是將河水灌入山谷,沒幾日,形成一個大的堰塞湖。
這山谷中忽然出現(xiàn)的大湖沒多久就崩塌,將與大湖臨近的那座小山?jīng)_垮半截,大量沙石傾瀉入大湖,再加上積蓄的大水。沒多久就將整個大湖灌滿,靠近河道一側(cè)的湖堤當即垮塌,整個大湖幾乎泄盡。
洪水退去,大湖一半幾乎已被填平。更令人稱奇的是,洪水剛剛淹到山莊門口,連門檻都未過去,周邊的農(nóng)田等物產(chǎn)更是一無損傷,只淹死了幾條亂跑的狗。
但歐陽家豈肯吃如此大虧,帶了人馬就去尋諸葛飛卿等人的麻煩。
諸葛飛卿幾人根本未走,歐陽家有的是錢,雇人清理湖底,再筑起堤壩,也不過多花些時間和錢。眾人想的明白,既然出手管了此事,就要叫歐陽家徹底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