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與中田讓整整持續(xù)了二號次行星一整晚的交流中江厭了解到。
空間站為了防止飛船被原住民們發(fā)現(xiàn),他們將峰會成員下放到地面時,特意選擇了距離人類文明族群較遠的地方,并且以防萬一地將飛船藏在了一座云霧籠罩的山頭。
以至于這一個月的時間,中田讓一行都是在朝人類文明的聚集地靠近,缺少對新知識獲取所必要的,具有決定性的推進行為。甚至在他們剛剛做好準備,與原住民進行第三類接觸時,卻遭遇了比浪費一個月時間還更讓他心灰意冷的滑鐵盧。
亞該亞同盟被打散,中田讓一夜之間變得孤立無援。
他在這種仿佛舉目無親的,孤獨的狀態(tài)中仍生活了幾天時間。但失去了團隊力量的他也失去了全部的信念,他坦白地說自己在這幾天就像一具毫無目的的行尸走肉,他不是不會思考,而是不知道該怎樣思考才是正確的。
直到他遇見江厭,中田讓并無忌諱地說,他才像一支熄滅了很久的蠟燭被重新點燃。
考慮到他們在正式爭奪新知識之前,還擁有同一個目標,伊曼。
江厭最終還是決定與中田讓進行短暫合作,合作內(nèi)容僅限于對付伊曼,至于亞該亞同盟的重聚,江厭則不會插手。他還提醒道,假如他感受到亞該亞同盟的重聚會對他帶來威脅,那他將進行全力阻撓和干涉。
因為江厭不想最后會搬石頭砸自己的腳,而最后的具體選擇他將視情況而定。
這些話中田讓聽得進去,他立刻同意下來,畢竟這是擺在他面前唯一的做法。
“只要穿越我們所在的這片山域,在往東走兩個小時就能看見一個原始人部落?!敝刑镒寯蒯斀罔F地說,“亞該亞同盟就是在那里碰的壁。我雖然每天都無所事事,但都會到一個固定地點,一面觀察那個部落,一面等待,心想或許能等到同盟的伙伴。對了,他們和你帶來的那個原始人女孩有一個共同點?!?p> “烏衣?!苯瓍捦蝗惶嵝训?。
中田讓愣了一下,歉意地連忙改正了自己的措辭,“烏衣,他們和烏衣有一個共同點。”
烏衣本來在用從地上找來的紅土石,像模像樣地學(xué)著中田讓在山壁上寫下的阿拉伯?dāng)?shù)字進行臨摹,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能熟稔地從一寫到三十,甚至開始寫三十往上的數(shù)字。
而中田讓根本沒有寫過超過三十的數(shù)字。
很顯然,盡管不理解這些數(shù)字的含義,但烏衣已經(jīng)找到了每十個數(shù)一次循環(huán)的規(guī)律。
聽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烏衣停下手上的動作,如同被打斷了專注的思考般,一臉惱怒地轉(zhuǎn)過頭來。但她發(fā)現(xiàn)無論是江厭還是中田讓都沒有在注視自己,于是從嘴里惡狠地喃喃出幾個音節(jié),隨后又把身子撲回山壁。
“項鏈,他們都有相似的項鏈?!敝刑镒屩噶酥缸约旱念i部說,“項鏈上串著動物的牙齒,每一個人,甚至他們所串的每一個顆牙齒都不盡相同。所以我想,他們或許是同一個部落的人也說不定?!?p> “這跟對付伊曼有什么關(guān)系?”江厭說,“難道你還想被那個部落的人趕走一次?”
“我們連伊曼在哪都不知道,又怎么對付他?!敝刑镒寭u搖頭,“所以要想在二號次行星立足,我們必須尋求于我們的同類。部落將是我們最重要的情報來源,因為他們可以不受束縛的自由行動,而我們卻要為空間站束手束腳?!?p> “我不是沒有考慮過?!苯瓍拏?cè)目看了眼烏衣,“可問題是,我們語言不通?!?p> “他們的語言體系并不復(fù)雜?!敝刑镒岊H具自信地闡述起來,這句和六號相似的話讓江厭不由一陣錯愕,中田讓繼續(xù)道,“我輔修過天階C級的語言學(xué)。曾幾次的暗中觀察我發(fā)現(xiàn),他們平時溫文爾雅,沉默寡言,但一開口說話,情緒就會變得十分極端。極端憤怒,極端高興,極端憂愁,極端痛苦,等等。而且很多詞匯重復(fù)率頗高。所以我大膽地猜測,他們的語言詞匯量很少,并且極度依賴于情緒表達,一個詞匯在不同的情緒下有不同的含義。難的地方就在于理解這些詞匯多個含義之間的區(qū)別,以及它們所對應(yīng)的情緒表現(xiàn)。當(dāng)然,有些時候,他們甚至自己都會搞錯。所以簡單的說,這不是一門詞匯語言,而是一門情緒語言?!?p> 江厭瞇了瞇眼,他覺得中田讓在說大話忽悠他,但他拿不出證據(jù)。
正巧現(xiàn)在就能有試驗的對象,于是把屁股往左邊挪了一點,讓開一部分坐的地方。接著朝伏在山壁上描摹數(shù)字的烏衣招招手,大聲地喚說,“烏衣,烏衣,過來?!?p> 烏衣丟下石頭,不耐煩地走到江厭跟前,雙手環(huán)抱著胸口,用質(zhì)問的眼光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仿佛在無聲地對江厭說,如果沒有要緊事就叫她過來,那她就給江厭好看。
江厭轉(zhuǎn)頭看向中田讓,向他做出一個請的動作。
中田讓當(dāng)然知道江厭的意思,訕訕地擺了擺手,“只要摸清楚門道,要想學(xué)會他們的預(yù)言就變得容易得多?,F(xiàn)在我還不會,但只要給我一個合適的環(huán)境,再給我一周時間,我想我就能和他們進行簡單對話。”
“合適的環(huán)境。”江厭沉吟了一下,“看來必須要和原住民族群接觸了。”
自言自語的時候,被江厭晾在一旁的烏衣從嘴里發(fā)出類似獅子在戰(zhàn)斗時用來威嚇對手般的低吼,一對虎牙從唇齒間嶄露頭角。這顯然是一種警告,在表達自己的不滿。
江厭撓了撓頭,不知如何是好。
他把烏衣叫過來,就是為了測試中田讓是不是和六號一樣會說原住民們的語言。但中田讓最終也只隱約摸到了門道,甚至連這門道究竟是對是錯都沒有機會驗證。
江厭只好揚起恬不知恥的微笑,站起身拍了拍烏衣的腦袋,以牙還牙地對她說,“aihi。”
話落,江厭本以為烏衣會因為自己被玩弄戲耍而大發(fā)雷霆,怒氣沖沖地對著江厭又咬又罵,總之不會給江厭好臉色看。但沒想到,她竟然反常地,莫名其妙地為之一怔。
接著仿佛聽到什么驚世駭俗,令人難以置信的東西一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睜大了眼睛。
烏衣就這樣瞠目結(jié)舌地盯看著江厭失了神,時間的流逝好像在她身上就這樣悄無聲息地消失了,甚至連呼吸都猛地停滯下來,整個人有如突然變成了一樽雕像般紋絲不動。
江厭驚惑不已,下意識地轉(zhuǎn)向中田讓,希望從對二號次行星原住民接觸最多的他那得到答案。但中田讓卻是搖搖頭,攤開手,表示自己也不知所云,不明其理。
江厭撓了撓頭,揚起手在烏衣眼前晃幾下,她仍沒有反應(yīng),呆若木雞。
最后,江厭只好從地上撿了一根樹枝,輕輕地戳戳她的臉頰,又戳戳她的胳膊。見都無法將她從失神中拽回現(xiàn)實,江厭又把樹枝往下移了一點,瞄準她裸露在外的腰肢點了下去。
烏衣終于發(fā)出一聲驚呼,像是游離在外的靈魂突然回到了體內(nèi)似得。她猛地捂住自己被戳動的腰桿,儼然把江厭當(dāng)成了某種洪水猛獸般,朝江厭相反的方向連退了好幾步,中途還因為絆倒了中田讓裝水的石鍋而險些跌倒。
直到退無可退,烏衣才驚慌失措地貼在另一側(cè)的山壁,遠遠投來閃爍不定的嬌柔目光。
江厭清楚的看見,烏衣那澄澈的眼眶中忽然盈滿了濕潤潤的淚光,仿佛受了什么委屈。嘴唇緊緊地抿著,臉頰有些微紅,這是即便她在太陽日復(fù)一日的照射下變成棕褐色的肌膚上也能顯而易見的殷紅。
烏衣突如其來的變化讓江厭一時沒有反應(yīng)過來。
江厭萬萬沒想到,自從和烏衣接觸一來,一向跟個小惡魔似得,脾氣極大,自尊心極強,即使在面對害怕的蜘蛛也始終如一的烏衣竟然也有現(xiàn)在這般無助,嬌嫩欲滴的時候。
愧疚一瞬間席卷全身,江厭訕訕地問中田讓說,“你和原住民明的暗的接觸了這么長時間,有沒有聽說過或者看到過,他們的腰不能碰。還是說他們有這方面的文化禁忌?”
“我不知道?!敝刑镒専o可奈何地道,他心里也在納悶。可以說,烏衣是他們與原始人進行第三類接觸最重要的橋梁,現(xiàn)在烏衣露出這幅模樣,他也惟恐江厭因此破壞了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安粫惺裁创髥栴}的吧,應(yīng)該,至少她沒有憤怒?!?p> 中田讓說的沒錯,烏衣臉上并沒有憤怒棲息的痕跡。
所以她并不是被激怒了,而是被某種突如其來的東西給嚇了一跳,但這種嚇,并沒有涉及到恐懼,似乎僅僅只是遇見了遠遠超出意料之外的事件的發(fā)生。
江厭多少松了口氣,不管怎樣,是烏衣的腰桿十分敏感,亦或是他們族群中存在有不為人知的文化禁忌。他終究要同烏衣道歉,和她重歸于好。
他稍稍在心底醞釀好說辭,用手勢示意烏衣冷靜下來,然后慢慢朝她走去。
可奇怪的是,江厭每每朝烏衣靠近一步,她就如臨大敵地往側(cè)邊挪動一步。無論江厭到哪,烏衣始終和江厭保持著相當(dāng)?shù)木嚯x。不得已,江厭只得暫時放棄和烏衣交流的心思,至少讓她的情緒恢復(fù)過來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