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年來第一次出遠(yuǎn)門,這一趟跋山涉水卻從冬天走到了春天,宋舒把棉衣收起,換上長袖春裝,背著一個大箱籠,走著走著便覺得悶熱的很,路上行人都神色匆匆,越接近淼都越是如此。
“這位小兄弟!日頭太毒了,快來喝一杯茶水解解乏吧!”茶寮里的伙計隔著老遠(yuǎn)叫嚷著,很是熱絡(luò)。
宋舒頓覺親切,抹了一把額上的汗水,走進(jìn)茶寮,“多謝,請給我來杯茶水?!?p> 小哥麻利的幫他卸下箱籠,送上茶水,還貼心的上了一碗鹽水蠶豆,宋舒餓了半日,也不管味道如何,迅速吃光,見此情景小哥馬上湊過來,“小兄弟,我們這還有上好的黃牛肉,要來一碟不?”
“哦,不用了,請問小哥往淼都怎么走?”宋舒擦了擦嘴,作勢要背起背簍,小哥呵呵一笑,“沿官道往前直走便是,大約半日腳程?!?p> “多謝?!彼问鎻男渥永锬贸鲑N身存放的三文錢,剛準(zhǔn)備放在桌上,小哥隨即攔住他,壓住箱籠,伸出粗糲的手掌,“小兄弟,茶水加吃食,一貫錢?!?p> “什么?”宋舒震驚不已,這一小碗蠶豆,量少不說還一股怪味,一壺粗茶,喝一口還能吐出茶沫子,竟然就要一貫錢?
小哥一改剛才的親切形容,輕蔑的笑了笑,“小兄弟,我這鹽水蠶豆可是祖?zhèn)鞯氖炙嚕瑳r且這里可是大禹國都淼都,都是這個價!”
宋舒摸了摸自己的錢袋,皺起眉頭,“我剛才并未要蠶豆,是你自己擺上來的,強(qiáng)買強(qiáng)賣可不是做生意的道理。”
“但你吃了不是?有本事你吐出來?”小哥威脅完眼珠子一轉(zhuǎn)馬上又軟下來,“這樣吧,小兄弟你有多少我就收多少,不為難你。”
天色已晚,這小哥看起來四肢健碩,硬碰硬也無甚好處,一咬牙,宋舒掏出錢袋倒出了所有的盤纏,叮鈴哐當(dāng)幾聲響,“就這么多?!?p> “才三十文?”小哥鄙夷的看了眼宋舒,一個窮書生,全身上下都沒點(diǎn)值錢的東西,不過那箱籠看起來倒是挺沉的。
小哥眼光剛瞥向箱籠,宋舒就怒起拍了下桌子,“三十文還嫌少?在城里擺攤賣茶水一天也賺不到這么多!”
夕陽余暉下,小哥這才發(fā)現(xiàn),宋舒的皮膚白,太白了,手指更是蔥白似的,好看的不像話。可是再看那臉,怎么就黃不拉幾一塊黑一塊白的像是營養(yǎng)不良呢?
宋舒看他不吱聲,索性鎮(zhèn)定的坐下,“今天走進(jìn)你這茶寮算我倒霉,你若再得寸進(jìn)尺,我定要報官抓你!”
小哥倒沒想到窮書生還敢叫板,把腦子里奇怪的想法掃了掃,訕訕的收下那三十文錢,“罷了罷了,就當(dāng)我虧本做善事?!?p> 宋舒背著箱籠再度上路,因為生氣腳步還快了些,這一路走來遇見不少好心人相助,哪知淼都城外遇見個黑茶寮,錢袋空空也就算了,什么破蠶豆吃了滿嘴怪味,實在是令人氣惱!
走著走著天色就徹底暗了下來,勉強(qiáng)進(jìn)了淼都外城,卻已到了宵禁時間。眼看四周都沒人了,宋舒只好硬著頭皮走進(jìn)不遠(yuǎn)處的一家客棧。
客棧名為西隅,大堂并沒有什么人。小二樓上樓下跑著送酒菜,掌柜站在柜臺后拿著毛筆寫寫算算嘴里念念有詞,宋舒背著箱籠站在門口很是顯眼,掌柜抬起頭望了他一眼,“客官打尖還是住店?”
“吃不起也住不起啊?!彼问孀匝宰哉Z的嘟囔了一句,慢騰騰的走向柜面,“掌柜的,你這最便宜的房間是多少錢?”
掌柜先是皺眉,后了然,神情溫和,“客官有多少錢?”
“不多?!彼问嬉不沓鋈チ?,放下一直攥在手里隱隱發(fā)熱的三文錢,直視掌柜,“住哪里都可,柴房廚房也可,只要遮風(fēng)擋雨就行?!?p> 掌柜看了看那三文錢,放下手中賬本,“看客官的打扮,是趕考春闈的學(xué)生?”
“不是……”
“讀過書會寫字?”
“會一些?!彼问嬉苫蟮目戳丝凑乒?,怎么現(xiàn)如今住店還有門檻嗎?目不識丁都住不了店了?淼都果然與眾不同?
掌柜從柜臺下拿出紙墨鋪好,又拿出一個簽筒,解釋道,“簽筒內(nèi)每一支都有對應(yīng)的題目,只要客官答出來了,就可以獲得由白馬書院提供的免費(fèi)住宿一晚。”
還有此等好事?宋舒喜出望外,隨即又擔(dān)憂題目會過難,“敢問掌柜都是些什么題目呢?”
“這就不知了,題目都是白馬書院總教習(xí)蘭陵公子出的。客官不妨一試。”掌柜的倒實誠,宋舒思忖再三,答出來就有地方住了,答不出來也沒有損失,可以一試。
掌柜略有驚訝,“客官貴姓?從哪里來?”
“免貴姓宋,九州人士,到淼都尋親的?!彼问骐S口答著,正想著要抽一支簡單的題目,并未發(fā)現(xiàn)掌柜的表情變化。放下箱籠,宋舒鄭重的抽了一根簽,只有簡單的幾個字:對對子。
宋舒遞給掌柜,“這是何意?”
“客官稍等,蘭陵公子出了上聯(lián),只要對出下聯(lián)即可?!闭乒竦淖屝《贸鼍磔S,正是行云流水的一出上聯(lián):水有蟲則濁,水有魚則漁,水水水,江河湖淼淼。
這不算是很高深的上聯(lián),只不過很巧妙的用了關(guān)于水的字詞,還要與之有關(guān)聯(lián),宋舒沉默了一刻,提起筆:木之下為本,木之上為末,木木木,松柏樟森森。
掌柜默讀出下聯(lián),馬上愣住了,拍案稱贊:“客官對的妙極了!水對木,江河湖對松柏樟,乃是絕對??!”
宋舒不好意思的笑笑,“掌柜言重了,淼都四處通渠水運(yùn)發(fā)達(dá),九州靠山多是森林,思及自身,這聯(lián)湊巧而已?!?p> “客官謙虛,時間不早了,我馬上為客官安排房間!”掌柜趕忙叫來小二,宋舒沒想到竟然如此順利,背起箱籠跟著小二愉快的上了二樓。
掌柜的看著宋舒書寫過的那張下聯(lián),起筆章法有道,流暢之姿比起蘭陵公子也毫不遜色,震驚之余不免感嘆,看來蘭陵公子之后終于又出了一個天才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