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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心何兮

二十二.后記

君心何兮 半盞殘生 6900 2020-03-04 20:30:00

  梵音山寒音寺。

  “我說你這死老頭,錯了錯了,跟你說了一百遍了,你誠心浪費老夫藥材不是?”木先生氣呼呼的吹著胡子,沖了塵大師張口就罵。

  “你哪棵藥材不是從貧僧這后山上采的,貧僧沒問你要銀子,你反而嫌貧僧用你兩棵藥株?”了塵大師也不甘示弱,全然沒了住持的那份高深莫測。

  “死禿驢,這藥是老夫辛辛苦苦采回來的,你還想白白占了去?”

  “笑話,這山都是貧僧的,你不服?”

  “你……”

  “師叔,木先生,紀(jì)檢處的杜施主求見?!彼轮行∩昧饲瞄T,語氣平靜。

  了塵大師立馬變了模樣,他捏了個佛偈道:“阿彌陀佛,請杜施主去偏殿稍后吧!”

  “是。”

  杜戩身著玄色長袍,難得的英挺有型,左胸處以金線繡著行書的“法”字。他才抿了半口茶,見著了塵大師,忙起身雙手合十:“阿彌陀佛,大師,鐘大人派我接大師入宮,有要事相商。”

  了塵回了個禮道:“貧僧稍作準(zhǔn)備,施主若無事,可至前殿為林施主上柱香,畢竟相識一場?!?p>  杜戩臉色微僵,又點點頭道:“是,應(yīng)該的……應(yīng)該的?!?p>  凌徹死后,因是亂臣賊子,名聲有損,不得受世人供奉,唐九便在寒音寺以林玄為名,為他立了排位,日日得以受香火熏陶。

  而他再也沒見過唐九。

  成為紀(jì)檢處的一員后,他從鐘離處得知了當(dāng)年凌徹的計劃。這世上竟還有人愿意以生命為代價,血洗朝堂,不動聲色來了一場驚天動地的改革。

  兩廂對比,他又何來顏面去找糖糖?

  苦笑一聲,他拜了三拜,將三柱高香插于香灰之內(nèi),看著牌位上的“林玄”二字,輕聲道:“我不如你,你是經(jīng)天緯地的人物,我不過一介小民。不論在哪里,我都只能這般了,高不成低不就,糖糖離開我是對的?!?p>  他轉(zhuǎn)身離開,昂首闊步,仿佛心上放下了一塊大石頭,再也不必?fù)?dān)憂什么。

  御書房。

  畫中男子一襲白衣,晶亮的眸光在陽光下熠熠生輝,他唇邊帶笑,指尖輕輕立于唇邊,仿佛惡作劇的少年被人發(fā)現(xiàn),笑著說:“你不告訴別人,我就帶你一起玩?!?p>  新帝凌璽抬手,輕輕撫過畫中人的臉頰,不由得笑了:“好?!?p>  “陛下,長公主求見?!?p>  他捏了捏眉心,將筆擱在一邊,解了高高攏起的衣袖:“讓她進來?!?p>  祿鳶長公主一步一步走近,跪地行了個大禮:“祿鳶叩見皇兄,皇兄萬歲。”

  “平身,何事?”

  祿鳶起身,眸光瞥過案上的畫,呼吸一滯,險些又落下淚來。

  她忙抬手拭去淚珠,正了心神道:“祿鳶自請去麓山為父皇守陵,望皇兄恩準(zhǔn)。”

  凌璽默然片刻,看著這個原本嬌縱蠻橫的妹妹變成如斯模樣,竟不知是喜是憂。

  “好,朕明日便下旨。”

  祿鳶又是一拜,抬眼間目光仍是不受控制的落在書案之上,那畫中白衣仿佛魘了她的眼,再挪不開視線。

  “皇兄,他……真的……死了么?”

  仿佛“死”這一字耗費了全部心神,祿鳶公主戚戚然又要落淚。

  凌璽身體一僵,頹然閉上了雙目,再開口聲音已是沙啞:“嗯,死了?!边@一句竟似有千斤重,他背過身去,不讓祿鳶看到他猝然紅了的眼眶,“退下吧。”

  他有何立場為他難過?圣旨是他下的,人是他殺的。祿鳶該恨的人,是他。

  潮州胭脂巷。

  一身雪衣的女子輕撫著殷紅的指甲,漫不經(jīng)心的倚在貴妃榻上,看著面前粗布麻衣,腰間插著兩把長劍,懷中抱著一只瓷白玉壇子的女子。

  “你可想好了?”

  舂魘面色溫和的點點頭,難得的沖銀魅笑了笑。

  羅剎鬼解散后,她便火化了麒麟的尸骨。再不是殺人工具的舂魘,平白多了幾分江南小意的煙火氣。

  “他漂泊了半生,我決心找個沒有人認(rèn)識我們的地方安頓下來?!?p>  “可想好去哪了?”

  “蘇州?!?p>  “也好?!便y魅再不多話,起身將腕間的玉鐲子摘了下來,替舂魘戴上,“算給你們踐行?!?p>  舂魘也不推諉,站起身來:“江湖之大,此生想是再無重逢之日,珍重。”

  “珍重?!?p>  送走了舂魘,銀魅重新窩進貴妃榻里,眸色不明。

  離了羅剎鬼,她還真找不到,哪個才是她自己。

  如今掛在胭脂巷的名下,有莫三娘在背后撐腰,不用像尋常妓子一般接客,日子倒也舒心。

  只是……

  “魅兒……”三娘在一旁苦口婆心的勸道,“巷子里的姑娘個個都趁著年輕貌美,勾搭一兩個達官貴人上門做通房。你雖有幾分本事,跟旁的姑娘自是不同,可羅剎鬼到底是沒了,三娘我護得了你一時,護不了你一世啊,難不成你真打算走我的老路,將來接了我這不干不凈的生意?”

  銀魅笑:“有何不可?”

  莫三娘一輩子迎來送往,見慣了風(fēng)浪,又哪里看不出銀魅這神情。

  她也嘆了口氣:“你老實告訴我,你跟陸川,是不是假戲真做,對他動了真心了?”

  銀魅眼中帶嘲,冷笑一聲,卻沒說話。

  “你呀!”真是恨鐵不成鋼,莫三娘搖了搖頭,推門出去了。

  半月后,潮州首富張大官人給胭脂巷下帖,愿意花萬兩黃金為銀魅姑娘贖身,取回府做正室夫人。

  一時間議論紛紛,銀魅雖富有才貌之名,但到底是一介青樓女子,尋常人家贖回家做妾已是抬舉了,堂堂張大官人竟要明媒正娶?實在是笑話!

  男子們羨慕張大官人搶走了無數(shù)嫖客心中的白月光,女子們嫉妒銀魅何等手段,竟能讓張大官人甘心做裙下之臣。

  莫三娘捧著厚厚的銀票找上門來:“你何時與那張大官人有交集了?”

  銀魅莫名:“誰?”

  可話說回來,跟留在胭脂巷到老了接手三娘的衣缽相比,嫁人無非是最好的選擇了。

  莫三娘不由她多想,做主應(yīng)了這事。

  銀魅被張家人抬到潮州一處別苑住下,上上下下張燈結(jié)彩,為即將的婚禮做準(zhǔn)備。

  她閑時獨坐窗下,看著檐下紅彤彤的燈籠和遍布院子的紅綢,還有梳妝鏡上大大的“囍”字剪紙,竟無端生出一股隔世之感。

  她從懷中摸出一枚平安符,其上紅線繡著一個“川”字。她指尖輕輕摩挲,隨后將平安符扔進了火盆。

  大婚之日,八臺大轎抬了她敲鑼打鼓的前去張府,紅蓋頭下她表情冷然。垂眸看著指尖纏繞的銀絲,她斷斷不會因了嫁入良家而委屈求全,若那張大官人真是因為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娶她過門凌辱……

  她將銀絲藏入袖中,不知良家殺人與羅剎鬼殺人,有何不同。

  夜已深,外院觥籌交錯之聲漸息,銀魅端坐喜榻之上,聽到門外一男子叫退了喜婆丫鬟。因是不合規(guī)矩,喜婆躊躇半晌,不敢反駁,只得退下。

  她手指輕撫著銀絲,聽著那因醉酒而虛浮的腳步踉蹌著走近,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

  可男子在她身邊站了許久,她只能盯著地上紅鍛鞋面的雙足,久久安靜。

  直到一聲調(diào)笑輕浮,而又暗藏深情的聲音響起:“魅兒……可有想念為夫?”

  南疆大漠。

  深夜里商隊在此駐扎,生著兩簇篝火,羊肉飄香,漢子們大口喝酒。

  角落里一位兜帽黑袍男子安靜的坐著,火光映著他半張臉,晦暗不明。

  “叔叔,吃肉?!币粋€孩童跌跌撞撞的舉著半只羊腿向他走去,一時沒站穩(wěn),不慎跌入男子懷中,險些弄臟了他的衣服。

  葉桀接過羊腿,扶起男孩,抬眼對上篝火對面的目光。

  一個清瘦的少年沖他友好一笑,他記得,那是商隊的少主人,身體一向不怎么好,白天都待在駱駝上,夜里一個人占了一頂帳篷,還有隨行大夫不時為他調(diào)理。

  葉桀低頭看了看懷里那有些忐忑的盯著他的男孩,張嘴咬了一口羊肉。鮮而不膻,著實是香。

  男孩咧嘴一笑,漏出一排漏風(fēng)的乳牙:“叔叔,哥哥說謝謝您今日救命之恩?!?p>  他又看向?qū)γ娴纳倌?,那少年靦腆一笑,似是難得主動與人打交道。

  葉桀也不甚習(xí)慣旁人的熱情,只點點頭示意,再無交集。

  他也是圖個方便,跟商隊一同上路,救人不過順手而已,也算還了一路照應(yīng)的人情。

  南疆地大物稀,荒無人煙。

  有在綠洲上建立的小小村莊,人們語言不通,只能用黃金換來吃的。葉桀三番五次將上門找麻煩的地頭蛇重傷打出去,幾日內(nèi)也無人來惹。

  也有刻著古老圖騰的大國遺跡,鋪滿了風(fēng)沙,偶爾能踩到一兩塊人骨,著實神秘。若不是干糧不夠,葉桀大抵是要將這些圖騰盡數(shù)拓下來的。

  回到村莊,他便發(fā)現(xiàn)了不對。

  人們看他的眼神,又如同第一天一樣,滿是打量和圖謀。

  果然有人上門了,當(dāng)?shù)氐囊晃环g,狗腿似的沖他露了個躬,嘿嘿一笑:“俠士,風(fēng)老子今日抓了兩個人,您若是有興趣,可以上門談?wù)劇H羰菦]興趣……嘿嘿……”他做了個割喉的手勢,賠著笑。

  風(fēng)老子便是當(dāng)?shù)剡@位地頭蛇的頭頭,葉桀手指撫過腰間長刀,冷冷道:“滾!”

  那人也不氣,笑得諂媚:“那小人就告退了?!?p>  “等等……”葉桀眉頭輕皺,似是想起了什么,“帶路?!?p>  “是?!?p>  果然是商隊那兄弟二人。

  原來他們分道揚鑣后,商隊便迷了路,一場風(fēng)沙帶走了大半人,隨后遇到風(fēng)老子帶人出去放風(fēng),盡數(shù)殺了。見著二人細(xì)皮嫩肉,只怕不是什么普通人,這才抓了回來。

  葉桀握著刀,眉目清冷。

  那翻譯聽了風(fēng)老大的一席話,忙道:“風(fēng)老大說,西邊有伙強盜騷擾村子許久了,您若能幫忙滅了,這兩個人就放了?!?p>  “公子,你我本就萍水相逢,并無深交,不必為我兄弟冒險?!蹦巧倌瓯唤壴谥由希m沒受過什么刑,但體力不支,不過折騰半日便病懨懨的,臉色蒼白,說話都上氣不接下氣,實在是搞不懂,什么樣的家主,會讓體弱的兒子大老遠(yuǎn)來南疆跑商。

  葉桀不接話,只垂眸沉吟片刻。

  他又看了眼少年和他昏睡過去的弟弟,回頭沖風(fēng)老大道:“何時動手?”

  或許于他而言,不過舉手之勞。于這對兄弟,卻是救命之恩。他想,同樣是為天下百姓,阿九可以放棄嘔心瀝血撐起來的天羅地網(wǎng),林玄可以以身做餌犧牲自己,他為何不可以多管一出閑事?當(dāng)是隨心而已。

  那少年嘴唇輕顫,眼眶倏地紅了,“謝公子三番兩次搭救,若有一日能回到中原,殷璉必涌泉相報?!?p>  殷璉?

  葉桀提刀跟著風(fēng)老大離開,心道這名字倒是有幾分人如其名了。

  他也沒想到這兄弟二人會這般麻煩,竟是將他游歷南疆的計劃全盤打亂,更是提前回到中原重操起了“搞事情”之事。當(dāng)然,這都是后話了。

  淵政王凌徹死后,賢昭王趙繹“清君側(cè)”有功,擢升為親王,號“寧”。

  寧王交還了虎符,歸還了兵權(quán),散了下屬一眾府兵,獨留一個閑王之名。但也正因不涉朝政,有錢有閑無風(fēng)險,府中又無正妃,趙繹其人又著實有幾分文采美貌,引的京中無數(shù)閨中女子紛紛央求家中長輩上門求親。

  趙繹冷笑,此等光景,從前可只有凌徹與凌璽叔侄二人經(jīng)歷過,如今倒被他撿了個漏。

  可人生在世,若無自己喜歡的女子,倒不如日日醉生夢死,是夢漪樓的姑娘不香么?

  尋了昔顏這么些年無果,回想當(dāng)年初遇,竟像是一場夢。

  “誒王爺,不巧,這簪子被戢相府上的六姑娘定了,說好今日來取的?!闭乒竦呐阈Φ溃帜贸雠缘聂⒆庸┧暨x。

  趙繹也不過挑個玩意兒給夢漪樓的姑娘做禮,這女人啊,若是被寵上了天,不送她點首飾胭脂,可真真是翻臉不理人了。

  可這掌柜的張口胡言,他就不高興了:“你誆本王呢!戢相府上何時有個六姑娘了?”

  掌柜的笑道:“您還不知道呢?前些時候戢相夫人從庵子里接回來的,說是八字太弱,年幼易夭,剛出生便送去庵子里養(yǎng)著,及笄才接了回來?!?p>  這還真沒聽說。這京城中日日都有新的八卦,堂堂寧王,又怎會每個都知道。

  “掌柜的,我要的簪子呢?”女子輕柔的聲音從門外傳來,趙繹渾身一震,不敢置信的轉(zhuǎn)過頭去。

  顏……顏兒?

  那女子眉眼如黛,巧笑嫣兮,不是昔顏又是誰?

  可那女子卻看也不看趙繹,直奔掌柜而去:“勞煩掌柜為我精心打造,正是我要的,分厘不差?!彼p手接過簪子,細(xì)細(xì)看了,身邊的丫頭遞給掌柜一錠銀元寶。

  掌柜的笑瞇瞇的接了銀子,看了眼呆若木雞的趙繹,心下了然。

  不說別的,就說這六姑娘的容貌,那可是一等一的好,他頭一回見,也是驚呆了呢。

  “誒六姑娘留步……”他嘿嘿一笑,“我說您是戢相府上的六姑娘,這位公子不信吶,還看上了您那支發(fā)簪。您說好不好笑,哈哈……”

  實在是一點兒也不好笑,不過從他嘴里說出來倒也像是什么新奇事一般。

  六姑娘回頭看了眼趙繹,撞入對方眼里的熾熱,又慌忙低了頭。心道這是哪里來的浪蕩子,早知道該戴上斗笠出門的。

  察覺到她眼底的陌生,趙繹的心頓時涼了半截。失而復(fù)得的喜悅與不敢探究事實的驚恐雙雙襲來,竟一時不知該如何開口。

  掌柜的也奇怪,這寧王素來便是位風(fēng)流浪子,何時有過看女人看呆了的時候?

  “這支發(fā)簪乃小女子親手設(shè)計,還望公子割愛。公子可任挑一支發(fā)簪做禮,今日便由相府買單了。”

  舉手氣度全然就是大家閨秀,若不是說話時永遠(yuǎn)輕緩的語氣一模一樣,他真要懷疑是不是什么鬼怪鴆占鵲巢。

  趙繹也緩過神來,他敲了敲手中的折扇,微微勾唇:“若本公子偏偏看上了六姑娘手中的簪子呢?”

  這派式,真是像極了那調(diào)戲良家的紈绔子弟。

  “大膽!哪里來的宵小,竟敢……”

  “綠竹!”六姑娘輕叱一聲,又看向趙繹,“公子何意?”

  趙繹打開折扇,忽然湊近了女子的耳畔,折扇擋著旁人的目光,他輕聲道:“還請姑娘將閨名告知,本公子也好曉得今日得罪了哪方大人……”他話中帶笑,溫?zé)岬臍庀湓诙?,癢癢的,惹得她滿面通紅。

  她后退一步,隔開兩人之間的距離,昂首道:“小女子尚有要事,若公子執(zhí)意糾纏,戢相府上等候大駕!”說完睨了趙繹一眼,帶著丫鬟便離開。

  被那一眼嬌羞燥得一身火氣的趙繹忍不住摸了摸鼻子,再也沒心思挑什么首飾胭脂,和扇負(fù)手也跟著離開了。

  戢相府上,不等六姑娘開口,綠竹便控訴開了。

  “老爺,您是沒見著那浪蕩子是如何欺負(fù)姑娘的,實在是……實在是……”

  因著昔顏長得實在是與戢相夫婦故去的大女兒太像了,哪怕是收養(yǎng)的義女,也是寵愛有加。

  戢相向一旁的侍從道:“去查查,是哪家的少爺,竟敢調(diào)戲到我相府的女兒身上了!”

  “父親,女兒無事。那浪蕩子也不過嘴上說說罷了,女兒不委屈?!?p>  “你是我相府小姐,何人敢說?他既有這膽子,就得擔(dān)得起!”

  侍從離開不多時便回來,神情略略有些不自然,還未開口,外邊便有人通報:“老爺,寧王駕到。”

  “寧王?”戢相愣住,寧王與他相府平日素?zé)o交集,怎會突然登門拜訪?

  “快請!”

  六姑娘連忙回避,卻正正在門口撞了大駕。她不好就此離去,只得低頭垂眼跟著父親一同拜見。

  “下官見過寧王,不知寧王光臨鄙府,做何要事?”

  趙繹呵呵一笑,一眼瞥見后排準(zhǔn)備悄悄離去的六姑娘,忙開口勸?。骸傲媚锪舨?!”

  他不顧一眾人等疑惑探究的目光,兩步走近了,抱拳躬身道:“今日為姑娘美貌所迷,言語輕薄了幾句,本王悔不當(dāng)初,特來府上賠罪?!?p>  戢相頓時回過神來,幾步站定了,正正擋在二人之間:“寧王言重了。下官聽聞女兒被浪蕩子欺負(fù)了,正要去算賬,既是寧王……那便算了吧!”這話說的不客氣,實在是趙繹名聲在外,讓人不得不如此。

  趙繹故作驚愕擺手道:“誒?姑娘清譽是大,本王愿三媒六聘迎娶六姑娘為正妃,以全了姑娘清閨之名?!?p>  話未落定,便有無數(shù)家丁抬著禮箱入府,綿延不絕,竟數(shù)不清了。

  趙繹笑道:“為顯本王誠意,聘禮都帶過來了。這三媒六聘步驟順序有些亂了,不過也省的本王搬來搬去,總歸是要送到貴府上的?!?p>  “你……”戢相吹胡子瞪眼,也顧不得對方是堂堂寧王,正要開口大罵。

  不料內(nèi)院走出一中年女子:“王爺,鄙府身份低微,攀不上王府高門,還請王爺回吧!”

  六姑娘正驚惶不知所措,見了女子,戚戚然靠過去哭訴:“娘……”

  趙繹面上嬉笑不再,多了幾分深沉與慎重,他再拜道:“是本王思慮不周,只是今日見了六姑娘便情難自禁,也難怪夫人懷疑本王小人行徑。本王自會面見圣上求一份圣旨,昭告天下。本王府中上無高堂,下無子嗣,自然也可承諾此后永無妾室,不設(shè)通房,不養(yǎng)外室,唯王妃一人……”他頓了頓,想起自己名聲實在是難聽了些,又道,“若二位不信,王府家印奉上,從此王府一應(yīng)大小,均交托王妃之手。”

  六姑娘看著遞到眼前的家印,驚得忘了哭泣,只怔怔的望著。

  這番話確是說的重了,饒是戢相夫人也說不出不好來。反是仔細(xì)斟酌,嫁去寧王府上,無高堂百般刁難,只要受寵于夫君一人便罷。瞧著寧王這幅模樣,雖也是一時新鮮,但若能生下一兒半女,又有家印執(zhí)掌在手,坐穩(wěn)了王妃之位,又有娘家扶持,一生也算平安順?biāo)臁?p>  六姑娘才將將反應(yīng)過來“永無妾室,不設(shè)通房,不養(yǎng)外室”是各種意義,趙繹已將家印塞至她手中,她連忙看向母親,見其并無反對之意,才收下了。

  只是她這一顆心懸在半空,上下不得,既喜也憂。她抬眼偷瞧趙繹,正正對上他的目光,一時羞斂,忍不住低了頭。

  戢相開口敲定:“既如此,還請王爺入宮求一道圣旨,你我雙方好做準(zhǔn)備?!彼允怯行獠贿^,只想揮揮袖子走人,“小六,送王爺出府。”

  二人并排走著,趙繹微微傾身,看著她泛紅的耳尖,實在是可愛的緊。

  “六姑娘,這下可告訴我你的閨名了吧?!?p>  她低頭看地,輕輕吐出二字。可趙繹臉皮厚啊,連忙湊近了,笑嘻嘻道:“六姑娘,本王沒聽清?。 ?p>  看著直湊到眼前的俊臉,她臉紅得簡直要擠出水來,輕若嚶嚀的又說了一遍:“卿卿?!?p>  “卿卿……”她只覺這二字在對方齒間流轉(zhuǎn)仿佛都是什么羞人的事一般,忙移開目光不敢看他。

  趙繹又道:“姑娘可是記性不太好,前些年本王好似在京城見到過姑娘,可姑娘一轉(zhuǎn)眼就忘了個干凈,實在是傷了本王的心吶!”

  六姑娘抬眸望著他輕輕蹙眉:“娘親說,我自打出生便一直養(yǎng)在京外的庵子里,從未來過京城啊?!?p>  趙繹聽出苗頭,挑挑眉:“怎么是戢相夫人說,你自己記不得么?”

  “我生了一場大病,幼時的許多事都記不清了?!?p>  趙繹抿唇,他忽然道:“我贈了姑娘一枚家印做定情信物,不知姑娘回贈本王何物?”他笑得惡劣,“不如贈本王香吻一枚如何,勝過天下至寶。”

  “……”六姑娘已是不知如何反駁,想罵又不敢罵,只得任由自己原地紅了臉。

  “玩笑玩笑,還請姑娘親手繡一枚平安符贈與本王,如何?”

  她輕輕點了點頭,又道:“可是繡‘寧’字?”

  趙繹挑眉:“姑娘久居庵內(nèi),竟連本王表字也沒聽過么?”他望著她的眼睛,似是要直直望入她心里,緩緩道,“本王姓趙,名繹,字聊之。”

  聊之……

  她怔怔的望著門前馬車遠(yuǎn)去,竟是想起什么一般,不顧儀態(tài)的提裙便往自己的院子跑。猛的推開房門,從枕下摸出一枚平安符。

  邊角早已泛白,可其上清清楚楚的繡著“聊之”二字。

  她呆坐在榻上,竟不知覺落下兩行清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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