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陳年往事

　　第53章

　　“老夫人是伴著天雷而生的。”紫蘇和劉可城跟在陳瑜身后，四下打量著這處陳瑜的母親或許住過的院落，聽著四方道：“出生時聽聞異香傳遍十多里，不止老太公和太夫人身上的隱疾盡數(shù)痊愈，便是村子里的所有人，感覺都年輕了很多。”

　　但是林悅的出生動靜太大，而且還有一點(diǎn)，林悅的雙親當(dāng)時，都已經(jīng)年過四旬！

　　當(dāng)今之世，男子十六歲結(jié)婚，三十歲自稱老夫。年過四旬是個什么概念？林悅的父母一生沒有子嗣，直到此時似有了希望，但他們從村子里得到的不是祝福，而是異樣的眼神和老蚌含珠的閑言碎語。

　　及至林悅出生時天雷滾滾異香籠罩十多里，整個村子的人因了林悅的出生而得了巨大的好處。但她出生時，有天雷降下不止毀了自己的家，更連累左右鄰居的屋舍成為碎片。

　　就像陸遠(yuǎn)為民請命而被判了滿門抄斬，在去往刑場的路上，還被那些民扔了污穢之物一樣。林悅的出生盡管令整個村子的人都得了好處，但人們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

　　四十多歲而有身孕，出生之時又天雷滾滾，無論怎么看，林悅都是不祥！因此，林悅甚至沒滿月之時，她們家就沒辦法在村里呆下去了。

　　一路來到此處重新開始生活，還好因林悅的出生父母身上的隱疾盡去，父親才有足夠的氣力開墾田地，母親也才有足夠的機(jī)緣，在月子還沒坐夠之時，堅(jiān)持著操持家務(wù)。

　　但這世上沒有不透風(fēng)的墻，林悅相貌平常而出生時天有異象，這些難以置信之事，令她已經(jīng)十八歲了仍然沒有嫁出去。此時六十多歲的雙親，盡管身體仍然康健，但為了女兒的婚事卻整宿的睡不著覺。

　　正在此時，文韜武略名動雍都的陳康，只十八歲就已經(jīng)成了后天巔峰武者。早已和武州馮氏嫡女定下了婚事，但陳康希望將婚事延后一些時日，他想成為先天武者之后再談婚事。

　　就像劉可城之前并不確定，自己須經(jīng)歷多少次生死大戰(zhàn)，要過三年還是五年之后才能成為八階武者。誰也不能打包票，陳康什么時候可以成為先天武者，若三年五年仍然沒能突破，作為陳氏嫡長子，陳康當(dāng)然沒什么，可馮氏女呢？

　　那一陣子，陳康和家里鬧地很僵。陳氏嫡長子的身份，名動雍都的文韜武略，令陳康從小養(yǎng)成了驕橫桀驁的性子。和家里誰都不愿讓步的情形下，陳康只好出城散心。

　　他見到了布衣荊裙的林悅，看到她從簡陋的茅草房里出來，同時看到了她身上與眾不同的氣質(zhì)。

　　“那一陣子陳氏很是熱鬧。”已經(jīng)來到屋后的荒地，四方向陳瑜敘述著陳氏族老的記憶，道：“陳氏內(nèi)部吵嚷不休，陳氏和馮氏吵嚷不休，整個雍都也是吵囔不休。”

　　陳康之前借口要晉階為先天武者再談婚事，然而自見了林悅之后，什么先天武者什么家族利益全被他拋擲腦后。他要成親，而且要盡快成親，和林悅成親！

　　和林悅認(rèn)識沒多久，陳康先是將林悅和其父母安置在城中客棧，然后派遣人手將簡陋的茅草屋推倒，在原址上蓋了一座很是精致的小院子，更是派了婆子丫鬟伺候林家二老生活。

　　“四叔是說，當(dāng)初有人伺候我外祖父母？”陳瑜打斷四方，問道：“那她們現(xiàn)在人呢？”

　　“公子的母親和生父去世之后，丫鬟被發(fā)賣，婆子沒人要，已經(jīng)在十年前窮困而死?！彼姆降?。

　　“窮困？”陳瑜指著眼前的大片荒地，道：“四方叔，此地很是肥沃，只要肯下力氣溫飽根本不成問題，又怎么會窮困？”

　　“你個笨蛋！”紫蘇輕捶陳瑜肩膀，道：“你也說了要有力氣，可一個婆子又能有什么力氣？”

　　接下來事情就簡單了，陳康自己還算爭氣，娶了林悅不到一年，就后天晉先天，成為陳氏最年輕的先天武者。又過一年，林悅順利誕下一子。按陳氏規(guī)距，嫡子以單字起名，旁枝庶子以雙字為名。陳康以“高下在心，川澤納污，山藪藏疾，瑾瑜匿瑕”為意，為自己的嫡長子起名陳瑜。

　　“老太公和太夫人，是接到老夫人死訊兩年之后，前后腳的相繼去世，據(jù)說相差僅一天?！彼姆降溃骸爸劣诠邮掷锏哪穷w雷靈珠，聽說是老夫人的嫁妝?！?p>　　“原來如此?！笔陙恚愯さ谝淮稳绱嗽敿?xì)地知道了自己出生的來龍去脈。雖然他仍然想不通，母親明明相貌普通，生父陳康是出于什么考慮，為了娶她竟然不顧家族利益地毀婚。至于氣質(zhì)這種東西，陳瑜認(rèn)為太扯。在自身聲譽(yù)和家族利益面前，氣質(zhì)什么的又值幾個錢？

　　“對了四方叔，伺候我外祖的丫鬟還能找到嗎？”

　　“瑜哥兒要知道，在世家大族眼里，丫鬟和奴仆都是財產(chǎn)?！眲⒖沙沁@幾年見慣了這些事，道：“一些人家買了丫鬟，其實(shí)是為了發(fā)賣賺錢的?！?p>　　“劉公子說的對，陳氏族老的記憶里，并沒有那些丫鬟的去向?！彼姆降馈?p>　　“那，那我外祖去世之后，作為姻親陳氏家主就沒有操持他們的后事嗎？”陳瑜已經(jīng)將屋后這一大片荒地轉(zhuǎn)遍，又有紫蘇和四方幫他留意。然而以他們?nèi)说难劬Γ菍⑸褡R盡數(shù)散出，在這里竟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骨骸。

　　“陳氏，竟連一片棺木都不舍得嗎？”但凡有尋常棺木，十幾年之后的如今，以修士的強(qiáng)大定可以在這里發(fā)現(xiàn)朽骨。而如今遍尋不獲只能說明一個事實(shí)，陳瑜的外祖父母下葬時，可能是裹著草席，或者干脆直接挖坑填埋的！

　　“其實(shí)瑜公子，此事當(dāng)是陳氏沒顧得上吧。”四方道。當(dāng)陳康林悅夫婦的死訊傳來時，整個陳氏并沒有多少悲傷的氛圍。大家關(guān)注的焦點(diǎn)，乃是陳氏下一任家主，當(dāng)由何人來擔(dān)任！

　　前去追殺陳康的陳之問、陳之禮，確實(shí)受了陳唐指派。陳氏家主子女無數(shù)，但嫡子只有陳康和陳唐，陳氏為了陳唐有沒有資格成為下一任家主，足足爭議了數(shù)年之久。最后還是家主陳端出面，向雍王上書請求冊封陳唐為下一任家主。

　　“四方叔，你那里有沒有酒？”在荒地里轉(zhuǎn)了數(shù)圈，實(shí)在找不到任何骸骨的陳瑜，無奈停下腳步跪倒于原地，他只能按紫蘇開解的那樣，讓外祖父母感受到自己祭奠的心意。

　　四方的酒當(dāng)然也是靈酒，將一小壇酒盡數(shù)傾倒于地，醉人的酒香在這無遮無攔的荒地里肆意漫延。四方、紫蘇和劉可城一起向陳瑜的前方躬身一拜，陳瑜側(cè)跪著還禮。

　　母親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存在，她二十一年的人生，到底是怎么度過的？身后的屋舍遺址孤零零地荒廢著，母親小時候，應(yīng)該沒有玩伴吧？她的童年可曾快樂，她遇上生父并且嫁給他，是不是出于自愿？

　　或者說，生父為她而棄馮氏女，在母親的心里可曾掀起什么樣的波瀾？嫁給生父之后，在陳氏那個大宅子里，母親過得可好？生下自己之后，母親會不會如天下所有父母一樣歡喜？

　　母親已死，留給他的只有一顆雷靈珠和一幅畫，陳瑜心中所想的一切，已經(jīng)注定了沒有答案。

　　起身，向四方深深一禮，道：“多謝四方叔！”

　　搜魂在修仙界被視為陰損之術(shù)，等閑沒有修士會輕易施展。而修士能夠碾壓凡人，是因?yàn)橹粦{著直覺，修士就可以判斷凡人所說到底有幾分是真。四方為了得到更準(zhǔn)確的消息，竟在凡人身上用了搜魂術(shù)，盡管只是仆役，于他的名聲仍然極為不利。

　　“瑜公子不可如此！”四方側(cè)了側(cè)身讓過陳瑜這一禮，道：“公子的生父和老夫人，被合葬在栒州祖墳?！彼姆浇裉煸缟先リ惛?，最重要的就是得到這個消息。

　　陳康和林悅就是在距離栒州還有一月路程的地方被殺，就近被安葬于祖墳確也合理。而且接下來，他們正好要去栒州，到時候再好好拜祭一番吧。

　　“瑜哥兒，你看那邊那個粉衣女子！”陳瑜仍然沉浸在外祖父母死后連口棺材都沒有的悲傷里，冷不防劉可城突然語帶興奮，隨著其所指看去，不遠(yuǎn)處確實(shí)有一粉衣女子，正在幾個丫鬟的陪同下，明明是向著這里而來，偏要兜兜轉(zhuǎn)轉(zhuǎn)著多走一些冤枉路。

　　“那女子怎么了，會武功？”陳瑜本能的，以為劉可城遇上了修士。但看了幾眼沒看出什么，只好疑惑地向他問道。

　　“不是會武功！”劉可城有些哭笑不得，道：“那位姑娘生地很是好看，我想娶來給你當(dāng)嫂子！”

　　一句話，不止令陳瑜錯愕半天回不過神來，便是紫蘇和四方也是咳嗽連連，暗駭于這位劉可城，真真是腦子里少了根筋！

　　如今是什么情況？陳瑜的外祖父母去世后，陳氏所表現(xiàn)出的冷漠，甚至連一口薄棺都舍不得。而陳康當(dāng)初為林悅一家新建的房子，如今荒草萋萋變成了廢墟。這個時候還有心思看美女想著娶媳婦，這劉可城是怎么做到的？

　　“可、可她看著長得不怎么樣吧？”總算是陳瑜了解劉可城，那是拿著火折子，半夜溜出家門跑去點(diǎn)自己麥草垛的人。至于在祭奠自己外祖父母之時想著娶媳婦……陳瑜從小就不生他的氣，要不然他可能早早就被氣死了。

　　“什么叫不怎么樣，你是看你師姐習(xí)慣了。”劉可城仍然看著那粉衣女子，他好像沒意識到自己剛才說了什么。

　　初春時節(jié)，城里有錢有閑的人家，總是想出各種理由出城踏青。在這一大片荒地上，不只那粉衣女子和她的幾個丫鬟，還有其他女子，以及一些錦衣少年在三五成群的高談闊論。

　　而那粉衣女子，發(fā)現(xiàn)陳瑜幾人都盯著她看，索性不再繞圈子，在身后丫鬟“小姐，小姐”的聲聲呼喚中，徑直向著這里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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