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雍都地處平原,東西南北各有雄關(guān)險隘作為門戶,又有多條大河穿境而過,周圍無數(shù)堅城拱衛(wèi),實為一處錢糧廣盛可作長久固守的險要之地。
二月二龍?zhí)ь^,和煦的陽光下,路邊已經(jīng)長出嫩綠的草尖。出城踏青的達官顯貴攜著仕女美妓滿面春風,更有庶族布衣一身樸素,讓開大路并且向招搖而去的華麗馬車投以恭敬。
“這就是雍都啊?!标愯け榉瓋ξ锎?,竟是沒有找出其他衣裳,只好一身淡紫暗紋的宗門服飾,又找了一塊破布當了劍鞘,背著宗門下發(fā)的初階寶劍,看著城墻上古樸美觀的“東門”二字。
“如果沒有修仙,不論我是參加科舉還是投軍,要想功成名就雍都將會成為我最向往之地吧?!标愯は胫?,那是另一種人生,想來并不會比修仙容易多少。
城門洞里的過堂風,將衣衫吹地獵獵作響,待幽暗逐漸散去,各種喲喝聲拉著長長的調(diào)子悠揚地傳進耳中。顯露于陳瑜面前的,是寬闊平整的青石路面,是酒旗茶幡正在輕輕晃動,直漫沿向遠處的各色店鋪,更有錦鍛棉麻的各色人等,正在光顧著沿街的小攤販。
舉目望去,城中高大的鐘樓、鼓樓、箭樓從連綿的屋舍里露出一大截,更有一些差役在望樓上走動,觀察著城行人中的一舉一動。雍都擁有百萬人口,要管理這么龐大的城池,確實需要一些手段。
“這里的人,可真多!”可憐陳瑜,別說只有十幾戶人家的落溪村,便是作為小商道的夕落鎮(zhèn),都不如眼前景象。至于擁有三千弟子的紫陽宗,也算得上很龐大的宗門,但紫陽宗占地太廣,整天里陳瑜只見正在修煉的弟子流光飛竄,從小到大還從未見過這么多人。
一支車隊正迎面而來,有盔明甲亮的軍士騎著高頭大馬,跨著腰刀長槍開道。為首騎士還擎著一面巨大的旗幡,如花紋一般上書一個大大的“顧”字。軍士后面是連綿了里許的華麗車隊,每車旁邊都有家丁仆役丫鬟侍女跟隨,最后又是大隊軍士。
身邊進城出城的行人潮水般向大路兩邊退去,為這支耀武揚威的車隊讓開道路。
“是顧氏,看這樣子是全家出動外出踏青啊?!?p> “哪能啊,顧氏可是擁有半州二十多座城池的大家族,這點規(guī)模哪里算得上全家出動?”
“唉,就算此生功名無望,若能投身這樣的大族,倒也算得上榮耀了!”
“兄臺是想娶一顧氏女,從此少奮斗數(shù)十年吧?”
“顧氏旁支庶出女子眾多,勻我一個又有什么打緊?”
“聽聞顧、陳兩家正在議親,也不知道如今怎么樣了?!?p> “出城的人也太多了,算上顧氏,似乎各大家族今天都出城踏青了?!?p> “那是。各大家族從后天開始就要進行族考,以備半個月后在王宮由王上親自選將。”
顧氏一行來臨之時大街上靜悄悄的,商販不再喲喝行人不再走動,所有人都低頭垂手站立以表恭敬。十歲之前陳瑜就已經(jīng)知道,人們?nèi)绱吮憩F(xiàn)是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希望護著車隊的軍士不要看自己可疑而被當街斬殺。但陳瑜已經(jīng)是凝氣六層修士,神識可籠罩數(shù)丈方圓,人群里特別是附近傳來的低語聲,還是被他聽在耳里。
和紫蘇分別已近一個時辰,想來她和四方已經(jīng)到了城西荒宅。陳瑜沿著大街一路而去,看著街上鱗次櫛比的勾欄瓦舍,迎風招展的旗幡,以及換上春衫滿街追狗逐雞的稚子,若非這里靈氣實在令人不忍,以修士的身份長住于此倒也不錯。
一路打聽著來到修文坊,陳氏數(shù)百年來開枝散葉,如今整個修文坊里住著的,全是陳氏族人。
“小哥,煩請通報一聲,在下陳瑜求見你們家主陳端?!狈浅馀杉湃粺o聲的大門樓前,陳瑜想來想去,為了日后能夠順利修煉,再是不愿見陳氏之人,但還是要跟陳氏作一個切割。
“敢問”門房小哥也是陳氏仆役,為了陳氏的體面連門房都是一身綢緞。但這個年屆三旬當了十幾年門子的仆役,此時腦中一片混沌。
陳瑜來的是陳氏正門,一般來說能來正門求見者定是大有身份之人。門子的眼力還是有的,見陳瑜雖只十來歲但氣度比之各家族長也不遑多讓,但這更令他困惑。
但凡有點身份的人,誰會親自前來求見?都是遣了家中管事前來約定時間大張旗鼓而來,哪有人單槍匹馬而且,直呼家主陳端的姓名?
“敢問公子可有拜貼?”門子其實想到了,眼前這位自稱陳瑜的少年會不會是個打秋風的。但多年門子經(jīng)驗,他相信自己的眼力,陳瑜氣度不凡背負長劍,玉冠束發(fā)眉清目秀腳踩看著就價值不凡的靴子。最主要的,他的腰間掛著一只黃褐色的小袋子。
凡俗界的君王想來是見過修士的,因此對于自己臣子的儀容很是用功。凡是有資格進入王宮議事的大臣,都必須腰掛金魚袋或銀魚袋。門子看了陳瑜腰際的儲物袋,誤以為眼前少年是哪位官場新貴,因此不敢怠慢。
“這樣吧?!标愯ど焓秩霊讶×死茄赖鯄嬤f給門房,道:“你將它交給陳端就行了。”說著轉(zhuǎn)身離去,那神情看起來,如果不見似乎更好的樣子。并不是陳瑜魯莽,雖然在他眼里并沒什么用,但狼牙吊墜乃陳氏傳承之物,因此他在吊墜上留下了神識烙印,就算離開很遠,也可以保證吊墜不會落入其他人手中。
“公子,我家主上去哪里找你?”門子握著吊墜先愣了愣,回過神來見陳瑜已經(jīng)走遠,只好扯著喉嚨大喊。
“我住天然居,不過無須前來找我。”陳瑜頭都不回,不過輕松的語氣淡淡地聲音仍然清晰地傳入門子耳中。
天然居是一家酒樓兼客棧,陳瑜當然不住那里,他只是一路走來時聽人說起,天然居是雍都最氣派最高檔的所在。而報了天然居的名字,還因為剛才有人說過,天然居曾有仙人居住。他要在雍都盤桓幾天,好打聽出王室供奉的修士的底細,因此報了天然居的名字。
轉(zhuǎn)出修文坊重新走上熱鬧繁華的大街,佩戴了足足六年的吊墜突然沒了,陳瑜多少還有點不太習慣。從左邊腰際解下紫蘇祭煉的獸脊掛件,正猶豫著要不要真將其掛于胸前,身后突然傳來雜亂的腳步聲。
回頭看去,卻是距他一里之外,一個滿頭銀發(fā)的褐衫老者,正在奮力向著這里跑來。在老者身后有無數(shù)衣衫華麗的仆從侍女跟隨,正在苦苦哀求老者慢著點。
“這老頭是瘋了嗎?”陳瑜看了一眼轉(zhuǎn)身繼續(xù)向前,雖然隔了里許,他一眼就看出此人已經(jīng)五十三歲,也算得上高壽了。老者雖看起來腿腳靈便,但他氣血枯竭各處臟腑衰敗,已經(jīng)是風燭殘年,便是有百年老參吊命,也活不過六十。
“陳瑜,瑜兒!我的瑜兒!”轉(zhuǎn)身還沒走幾步,突然聽到那老者的殷殷呼喚,而且,好像是在叫我?
再次轉(zhuǎn)身看去,那老者也更近了些,而且馬蹄聲轟然中,有軍士在喝令路上行人退往一邊。大街上當真是一陣雞飛狗跳,行人相互踐踏呼爹喊娘聲連作一片。
高頭大馬的軍士越過陳瑜,隨后的步卒戒備在道路兩邊,令陳瑜和那老者之間再無遮攔。隨著靠近,陳瑜也是看清,老者看起來保養(yǎng)地還不錯,五十多歲的人盡管須發(fā)皆白,但臉上并沒有多少皺紋。
終于來到近前,老者慢慢停下腳步,依然明亮的雙目在陳瑜身上不住打量。只見眼前少年玉冠束發(fā),眉清目秀,一身淡紫色暗紋長衫,背負粗布包裹的長劍,手握一只看著很是不凡的掛件。右腰處掛了一只黃褐色小袋子,腳下踩著價值不菲的靴子。
老者正是陳端,雖然頭一次見陳瑜,但他只一眼就認出,這個少年正是自己的嫡長孫,因為此少年和他的長子陳康太像了!
“主上,吊墜就是這位公子給小人的?!北M管已經(jīng)沒有必要,門子仍然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來到老者身邊,向其證明著陳瑜的身份。
“瑜兒,你真是我的瑜兒?”得了確認,陳端一步上前拉著陳瑜老淚縱橫,一邊再次仔細打量陳瑜,一邊泣不成聲地問著他這些年在什么地方,有沒有吃苦,還摸著陳瑜的臉道:“跟我康兒長得一模一樣,一模一樣!”
身為修士,陳瑜可以輕易地察覺到,眼前老者如今表現(xiàn)出的激動是發(fā)自真心的。而且他也清楚,這位老者一定是自己的親祖父。但他沒辦法欺騙自己的內(nèi)心,他實在是難以表現(xiàn)出匹配老者的激動。
當陳氏軍士排成人墻,令寬闊的大街上陳瑜和陳端可以相互看到之時,有數(shù)道目光投注于陳瑜的身上。而可以令陳瑜察覺到的目光,一定屬于修士!
“這位、老先生,我確實是陳瑜,但找到陳氏只為歸還那件狼牙吊墜?!北闶呛脱矍斑@可憐老者是血親,然而十六年來第一次見面,陳端于他比陌生人還令人不自在。同時,那投注于自己身上的目光,陳瑜能夠清楚地感覺到凝重了許多。
“主上,公子剛回來,而且這里在大街上。”一個老仆上前幾步,向陳瑜一禮然后好言勸著陳端。
“對對對,瑜兒快和祖父回家?!标惗瞬挥煞终f,粗糙的大手緊緊抓著陳瑜的手臂,轉(zhuǎn)身立刻往回走去。
“嘖嘖嘖,真是令人感動啊?!辈]走出幾步,甚至護在街上的騎士身子還沒動一下,迎面而來接陳端的馬車還有些距離,被隔開的人群后面,一道聲音道:“游子歸來,耄耋老人老淚縱橫,這破敗的雍都上演這么一出好戲,還真令人感動呢?!?p> ?。ㄎ赐甏m(xù))
風割馬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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