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女帶伊娜換好衣衫出廂房時,外面此起彼落的尖叫聲已蕩然無存,連碩大的荷池也空無一人,只余那些被踩踏進(jìn)淤泥的殘花敗葉,池水渾濁不堪,臭氣熏天。
想來那些公子千金各自回府去清洗去了。
隨婢女進(jìn)假山過洞,到青菜院時,碩大的觀臺上唯余五人在閑談。
環(huán)視一周,連安圖原也不見人影。
李瑾,李傲和李倓盤坐在一側(cè),對面一個姑娘和伊娜一般,十七八歲的年紀(jì),著一身金線刺繡的對襟半壁,頭梳飛天鬢,左右各插一支金珠步搖。她唇紅齒白,巧笑嫣然,定是四公主李水月了。
旁邊的女子大抵三十左右,眼如水杏,談吐優(yōu)雅,身披淡紫錦帛,頭梳高髻,簪花戴玉,想必是魯國公府上新月郡主。
奴婢將伊娜領(lǐng)到二皇子身前,正談笑風(fēng)生的幾人停下話語,瞧向她。李瑾打量她一番,見已梳洗干凈,換了件淡綠色襦裙,瞧著別有一番韻味,頗為滿意,示意她退下。
李水月卻道:“二哥,你這婢女生的著實漂亮,我也喜歡,不如讓她進(jìn)宮陪我?guī)滋煸鯓???p> 李倓卻道:“小姑姑,我說,我也喜歡這婢女,不如二皇叔,你將她送于我,如何?”
李瑾坦然一笑,用扇子磕了李倓額頭一下,笑道:“你府上美女如云,還不知足,竟然收刮到我頭上了。”頓了頓,他用扇擋住自己和李倓,咬耳賊笑道:“不過,這婢女,我不能送于你,因為昨日我才收她為妾,今日就送于你,不大好?!?p> 說完,收了扇子指著伊娜,神秘莫測一笑。
明知他狗嘴吐不出象牙來,伊娜還是右眼跳個不停,睨了他二人一眼,繼續(xù)閉目塞聽。
李倓驚訝一聲,悻悻拿個橘子開始剝皮。李水月瞧著他二人附耳密語,嘟著嘴問:“二哥,你們說什么悄悄話呢?”
“二皇叔舍不得她的婢女去我府上。”李倓唉聲嘆氣,頗為失望道,丟了一瓣橘子在嘴里,滿足道:“哎,我說,這橘子真甜。”
“李倓,你兒子都一歲了,不如正經(jīng)納個妃,搜刮美女這事還是別做了,免得又惹大哥哥生氣?!崩钏聸鰶龅馈?p> 說起李倓那未滿周歲的孩子,也是個奇談。只因他一日醉酒,在紅顏樓留宿一晚,本是微不足道的小事,誰也不曾記得。誰知十月后,那晚服侍她的女子卻抱著一個剛出生的孩子到大皇子府,留下一封遺書自盡了。
那女子遺書上說孩子是李倓的,只因他當(dāng)日醉酒和自己珠胎暗結(jié),可皇家的孩子不能有一個青樓的生母,所以,為保孩子和李倓的名節(jié),她便獨自赴死。
說起此女,那也是忠烈,可生不逢時,有貞烈的性,只有忠烈的命。
大皇子李長風(fēng)為此事,還整整關(guān)了李倓倆月禁閉。
本一本正經(jīng)和那橘子搏斗的李傲終于空出口來道:“我說,倓兒,這婢女是生得不錯,可與那仙女比起來,屬實還差得遠(yuǎn)?!崩畎僚呐睦顐劦募缧Γ骸岸缢岵坏貌凰湍?,不如你去我府上挑,隨便你看中誰都帶走,可好。”
兩人本一般大年紀(jì),李傲偏要端個長輩架子,裝成少年老成的模樣,瞧著讓人忍俊不止。
李倓眉開眼笑,往李傲身前靠了靠,嬉笑:“還是三皇叔大方?!?p> 新月郡主掩面而笑,淺聲笑道:“我瞧著這婢女是生的漂亮,不然你們這一個個的,英雄難過美人關(guān)啊。”
新月郡主的娘親是閎國皇帝的親妹妹李仙兒,人稱‘大長公主’,父親是魯國公。論輩分,李瑾,李傲和李水月都得叫她表姐,唯獨李倓要稱她一聲表姑姑。
“表姐莫要笑話,我這婢女,生的不咋的,脾氣還臭,也只有在我別宮活得下去?!崩铊诎撞环值恼f到,洋洋自得半倚在茶案上,不急不緩搖著扇子。
伊娜黛眉微抖,怎會有如此厚顏無恥的人?
一時,笑聲一片,氣氛格外恬淡。
幕欒終于整理干凈出來,他大步走到伊娜身側(cè)時,靴底在青石板上踩得“啪啪”只響,他斜瞪了伊娜一眼,就給皇子公主行禮:“小臣拜見二皇子,三皇子,四公主”
“免禮”李水月不痛不癢道。
“拜見郡主”
“侍郎大人不必多禮”新月郡主和藹可親得多。
他是怎么掉到荷池里的,伊娜比誰都清楚,如若不是她拉住他的腳踝,幕欒怎會摔進(jìn)荷池,只是她都沒料到,他會摔得那樣重,整個頭都埋進(jìn)淤泥里,大抵是幕欒太重的原因。反正幕欒對她已是恨之入骨,也不妨再加一筆了。
遠(yuǎn)遠(yuǎn)見李遠(yuǎn)帶著幾個下人過來,抬著一些新鮮稀罕的水果,黃紅相映,果皮上還閃著晶瑩剔透的水珠,瞧著便有食欲。
李原拜了禮,四公主賜了座,讓下人抬了書案上來,眾人開始作詩賦詞。
婢女們急忙上前幫忙,將那些果子該剝皮的破皮,去核的去核,伊娜也上去幫忙。她挑了個柿子放在李原身前,又給李瑾放了一個。
到李倓身前時,他道:“我不愛吃柿子,給小姑姑,她喜歡?!?p> 李水月笑道:“美人帶不走,連柿子都不吃了?”
“我說,小姑姑,侄兒一片孝心,你可別曲解其意。”李倓悶悶道。
新月郡主掩面一笑,道:“倓兒,你小姑姑逗你玩咧,不必較真?!?p> 李倓笑笑:“我也是逗小姑姑玩的,怎么會當(dāng)真?!?p> 李水月將狼毫筆丟在紙上,蹙眉嬌謓道:“今日沒有靈感,李原,你來替我作罷?!?p> “是,公主”
李原放下自己的筆,走到四公主身前,方拿起筆,就見幕欒也擠到身后,諂媚道:“公主,您要喝茶嗎,我給你沏茶?!?p> “茶,本公主自是要喝的,只是,中書侍郎大人,今日你這差可辦的不漂亮,本公主是否要如實稟報父皇?”李水月神清氣閑道。
“公主饒命,小臣知罪?!蹦粰栲匾宦暪虻?,雙手捧著公主的鞋頭,磕頭連連。
李水月嬌笑一聲:“其實也沒那么嚴(yán)重,不過,聽說你府上有一秒物,趁著今日,拿出來本公主瞧瞧,本公主高興了,自當(dāng)在父皇跟前給你講幾句好聽的話?!?p> “謝公主?!蹦粰枧d高采烈起身,火急火燎喚了隨從來:“快去將那方赤硯取來公主瞧瞧。”
伊娜見婢女眾多,皇子們都全神貫注在作詩,便悄悄退了出來。過假山,過荷池,進(jìn)到翠竹小徑,在郁郁蔥蔥的竹林中尋了一方卵石坐下。
翠竹隱隱,風(fēng)過之處,竹葉沙沙作響,千竹傲然挺立,如奏一曲風(fēng)謠。
如若人生如竹,只在這一方天地,看日出又日落,經(jīng)風(fēng)沐雨,何其自在?
“伊娜”
李原清風(fēng)踱步而來,一襲藍(lán)衫,不染塵埃,卻面帶淡淡憂傷。他似有千言萬語,在此刻,卻如鯁在喉,半響才問:“你可好?”
他此時大抵是知道了:伊娜自那日三巷刺殺后都經(jīng)歷了什么。
“公子,師傅到京都來過了。”伊娜起身向他靠了靠,小聲道。
李原驚愕道:“大宗,何時來的?”
“和你的赦免旨意一道來的,公子,此地不宜久留,我便長話短說了”伊娜將懷里的紗帽拿出遞給李原:“這紗帽是和城外暗線聯(lián)系的暗號,二王子的死我定要查清誰才是幕后兇手,我要進(jìn)宮去?!?p> “你?”李原驚詫不已,昨日聽龍毅說她武功盡失,怎能進(jìn)宮?
他一把握住伊娜的手焦急說:“伊娜,此時,你斷然不能入宮。。。。。?!痹捳Z未完,伊娜打斷他:“宮里,我是一定要去,此事我答應(yīng)師傅了?!彼榛厥?,將紗帽放到李原手中,眼波流轉(zhuǎn),咬牙道:“公子,保重。”
走了幾步又道:“城外的暗線,就拜托公子”
“伊娜。。。。。?!崩钤娝蹟[飄動,人已消失在翠竹夾徑里。
李瑾沿著石子小路閑閑而來,見伊娜從竹徑中出來,意味深長搖著扇子一笑:“如此有情致,還約本皇子竹林幽會?”
伊娜道:“我何時約過你?”
他神神秘秘從身后拿出一個柿子,在伊娜眼前晃了晃,得意洋洋道:“柿子,石子,不就說的此處,還和本皇子玩暗語?!彼d致盎然,傾身靠到伊娜身側(cè),問:“說,是不是有秘密要告訴本皇子?”
“無聊”伊娜繞過他,往荷池小階走去。
李瑾疾步跟上她,頗為無奈問:“姑娘,你莫不是瞧上我了,面皮又薄,我不介意主動的?!?p> 伊娜定住腳步,折身問道:“二皇子,你別白費力氣了,我身上沒有對你有價值的東西?!?p> 李瑾用扇掩鼻,圍著伊娜打量一圈,壞壞笑道:“你怎知道沒有?”
“你。。。。。。”
猝不及防,李瑾一把將她攔腰抱起,一臉深情道:“你現(xiàn)在是我的人了,不可不聽話啊?!?p> 伊娜揚手欲給他一巴掌,就聽的李倓驚聲道:“哎,我說,原來你真是二皇叔的姬妾啊”遠(yuǎn)遠(yuǎn)見李倓和李傲并肩而來。
伊娜將手放在李瑾臉上摸了一下,淡淡應(yīng)聲:“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