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花一世界

　　“手下敗將，安敢如此？”陸驚鴻挽劍折花，手指一捏，符咒成型。萬千飛落的彼岸花驟然狂舞起來，每朵花都有每朵花的記憶，一朵花便是一個幻境，幻化出萬千的世界，每一朵都閃著令人迷惑的浮光。

　　蜉蝣幻境，是她最擅用的幻術(shù)。拈花折草，一水一木，皆成幻境，幻境中人，雖死不得逃脫。

　　十年前的閆鈞之戰(zhàn)，九王支命就是在這樣的幻境里，丟了半條性命。

　　這幻術(shù)消耗極大，她如今沒有法力，只能用最原始的辦法，直接燒魂。這具附身的魂魄半分力氣也沒有，陸驚鴻沒動她的魂魄，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魂魄只剩下三魂，剛剛好，她附身的魂魄只有七魄。

　　怪不得，不知道當初是在怎樣的機緣巧合下，兩具魂魄才得以相融。

　　這花飛靈泄，浮光大起的陣仗一出，支命還猜不出自己遇到的人是誰？是蜉蝣幻境啊。當年他也算是鬼中梟雄，與陸驚鴻的第一次會面，還是閆鈞之戰(zhàn)的時候。那邪靈大陣是個兇險的陣法，大陣直通鬼門關(guān)，利用鋪天蓋地的鬼氣讓人間的惡鬼伏誅，算是以惡制惡。但要想讓陣法發(fā)揮作用，陣眼之主就必須先戰(zhàn)勝鬼門關(guān)來的陰兵，否則，陣法反噬，陣眼之主必死無疑。

　　那時候，九王支命受陣法傳召，領(lǐng)著上千鬼將陰兵到陣眼處，只見到陸驚鴻一個女娃娃。她在陣眼中嚎哭，手中神劍金氣彌漫，周身到處都是血華，陣外殺聲震天。這樣的女娃娃，怎么勝得了鬼兵鬼將？

　　于是支命收了手中繡春鬼鞭，對那女娃娃客氣了幾句，他還記得自己說：“小孩，你才十七八歲的模樣，道門就騙你來開這邪靈大陣么？別做夢了。我也是第一次被大陣傳召，你不想死的話，就閉陣吧?！?p>　　那時候支命也算是年少輕狂，剛死沒多久就被十殿堂提拔為鬼將，正是春風得意的時候，多少鬼門關(guān)內(nèi)的老前輩都敗在他繡春鬼鞭下，他也沒有必要去欺負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修娃娃。

　　那女娃娃說什么呢？她抱著一具被活死人啃咬得不成樣子的女尸，女尸身量不長，也就與女娃娃差不多的年紀。女娃娃那模樣極為悲傷，眼中彌漫著猩紅霧氣，聞他此言，一字一句，應得非常決絕：“殺了他們，我要你替我殺了他們?！?p>　　支命不會壞了邪靈大陣的規(guī)矩。他有自信讓這女娃娃死得很快，死得快了，也不會太痛。

　　那時候他心高氣傲，沒仔細聽鬼前輩們念叨的什么五靈同體。那時候，他還是第一次見到殺不死的人。

　　是真的殺不死。他一手繡春鬼鞭舞得仿若雨中閃電，招招都是絕殺。那女娃娃就站在那里，頭顱被砍飛了，會再長出來，四肢被卸下，也能長出來，那神劍金氣一刀一刀砍在自己身上，很疼。他不信邪，依舊鍥而不舍地打，直到他的魂魄快被打散了，鬼鞭也打斷了，那女娃娃還是完好無損地站在那里，又慢慢地長出了被打掉的四肢。她左手執(zhí)劍，歪頭微微一笑，頭上的血一股股地流下來，身上的天青白衣染得緋紅，比他身后的陰兵還要恐怖。

　　他輸了。上千陰兵鬼將，盡皆聽從那女娃娃的號令。黃泉鬼手崔判官紅筆一畫便是一筆功德，那女娃娃一揚手，邪靈陣起，四方惡靈，盡皆伏誅。六百活死人被惡靈附身，救一人便是一筆功德。陣收之后，支命踏入鬼門關(guān)前回了頭，開了陰陽鬼眼，親眼得見那女娃娃身后，一橫一豎地，多了六百筆功德。

　　后來他回了黃泉，找崔判官喝了兩壺酒，才知道五靈同體是天生聯(lián)系陰陽兩界的體質(zhì)，每一屆的第一層黃泉鬼王在應對邪靈大陣的召喚時，都不敢輕敵。也是那時候，支命才知道，那殺不死的女娃娃，是蜉蝣幻境的幻術(shù)。

　　那是他在陽間的第一場敗績。

　　他記住了她的名字，陸驚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