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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易傳

第八章 天下第一(中)

唐易傳 子易君 3958 2020-02-20 22:42:25

  “對不起。”唐易身后傳來落紅般的聲音,哀婉、悲戚:“你不該回來……”

  唐易心中咯噔一聲,臉上蒼白無比:“你為什么要這么做!”唐易慢慢轉(zhuǎn)過身去,星目盯著如雪的劍鋒。

  “哈哈哈哈哈,為什么?因?yàn)槔戏蚴种腥匀荒媚笾能浝?,她不得不聽老夫的話!”黑袍人把寶劍搭在唐易肩上,似是對唐易的表情頗有興趣。

  “那天和你下棋,遇到的殺手,其實(shí)要?dú)⒌娜耸俏摇!鳖櫵棘撋裆鋈?,低聲道:“那天他和六叔吵了一架,要用殺手警告我六叔。?p>  “我知道?!碧埔卓嘈Φ?,“我離開山莊的時候,石桌上的弩箭尚未清除。看那弩箭入石的角度,以及當(dāng)晚弓弩手的位置來看,除非弓弩手精準(zhǔn)度出現(xiàn)偏差,否則他們的目標(biāo)絕不可能是我。”

  “那晚我和他們交手,以我對他們的了解,他們每個人,都是百步穿楊的殺手。一個訓(xùn)練有素的殺手,即使自己的生命受到威脅,也不可能對目標(biāo)出現(xiàn)偏差,所以我才敢肯定,他們的目標(biāo)是你?!?p>  “如今死在你的手里我也知足了,只是臨死前我還有最后一件事沒想明白?!?p>  “什么事?”顧思瑩瓊?cè)菔瓜碌衷谔埔籽g的長劍喃喃道。

  “十里竹林暗藏玄機(jī),金庸樓的人又是是怎么知道的?”

  “這片竹林其實(shí)是一個陰陽大陣,正是要一陰一陽,而在當(dāng)年布陣之前,顧影山莊其實(shí)是兩個莊子。如今陰陽陣已成,一莊便廢棄不用,精心布置下,變成了和正莊幾乎別無二致的‘鏡莊’。”顧思瑩背著火光,把素顏藏在了陰影里,看不出什么變化。

  “山莊共分陰陽二莊,以竹亭為界,西北為陰,東南為陽,陽莊如舊,陰莊御敵。爹爹臨走前還專門交代,如有強(qiáng)敵環(huán)伺,切莫正面相抗,退守陰莊,靜待外援……”顧思瑩話還沒說完,被黑袍人萬年深井的聲音打斷:

  “身處竹林之中,很難辨清方位,而在沒有參照物的情況下,人總是喜歡原地打轉(zhuǎn),再加上陣法的暗示,幾乎不可能發(fā)現(xiàn)兩個山莊的秘密??蛇z憾的是,天助老夫不助你,那天讓老夫的人先發(fā)現(xiàn)了你那所謂的陰莊,輕而易舉地堪破了你們顧影山莊的秘密,也就不費(fèi)吹灰之力地奪得山莊?!?p>  黑袍人長笑一聲,“可惜,江湖上好不容易又出現(xiàn)了一個聰明絕頂?shù)娜?,如今便要命喪我手。?p>  唐易眼珠轉(zhuǎn)動,目光正巧落在屋檐一只鳥雀上:“我說過,我從來不做沒有把握的事?!?p>  “哼?!币宦曒p笑自黑袍人身后傳來,黑袍人大驚,反身一劍劈向身后,只見那一襲白影紋絲未動,似是一劍劈在了空氣上。

  黑袍人這才看清那人:白衣如云,雙靴如墨,青絲如水,氣勢如虹,提一柄長劍,臉上遮著一副瓊脂般的白玉面具——

  “面具劍俠!”顧思瑩眼若秋水,忘聲喊道。

  “你可算來啦,再不來,我可就真的沒把握了!”唐易長出了口氣,不著痕跡地打量著顧思瑩。

  “面具劍俠!”黑袍人緊握手中天下第一劍,語氣里竟然有一股壓抑的興奮。

  “人受劍驅(qū),不如棄劍?!泵婢邉b聲音溫溫如玉,聽得顧思瑩一怔。

  黑袍人又是一陣狂笑:“哈哈哈哈,你來了又如何!來人,給老夫拿下!”

  一瞬間,院落中便圍滿了人,將顧思瑩、唐易與面具劍俠圍得水泄不通。

  “保護(hù)好她?!泵婢邉b隨手反撩一半“之”字殺掉正撲向顧思瑩的殺手,挑起殺手的劍拋給了唐易。

  說完,一招“葉落八荒”劍光化作萬千殘影破開包圍,殘影合一,化作龍蛇,直撲黑袍人,所過之處,當(dāng)真是寸草不生!

  黑袍人一劍化開面具劍俠攻勢,身形卻連退七步方才止住,手中寶劍由顫如金蛇。

  “好劍!”面具劍俠贊了一聲,一躍而起,長劍化作漫天劍影,向黑袍人逼去。

  黑袍人舞了個劍花,一一破開劍網(wǎng),電光石火間,連出九劍,右臂還是猛地吃痛,連忙貼地滾來,這才堪堪避過紛紛劍影。

  剛躲過一招,面具劍俠毫無花哨的一劍又已砍來,黑袍人連忙舉劍格擋——

  “咔嚓!”

  面具劍俠手中長劍應(yīng)聲而斷,立即補(bǔ)了黑袍人一腳,借勢后翻至一丈以外。

  斷劍“當(dāng)啷”一聲掉在地上,黑袍人這才看清,地上的那半截斷劍,竟是木劍!他顧不上五內(nèi)翻涌,依然高聲喊道:“圍住面具劍俠!今天他不死,誰也別想活!”說完連咳幾聲,又補(bǔ)充道:“若誰能殺了他,賞金百兩,連升三級!”

  殺掉面具劍俠,還能揚(yáng)名立萬。

  眾殺手頓時斗志激昂,視死如歸,紛紛圍上面具劍俠,面具劍俠一招“空手入白刃”奪得一把長劍,與一眾殺手斗在一處。而另一邊,唐易護(hù)在顧思瑩身側(cè),與數(shù)十名殺手戰(zhàn)得正酣,一時也無法抽身。

  黑衣殺手一個一個地倒下,尸體漸漸堆積成了小山,面具劍俠踏影驚鴻,劍似殘陽,衣角點(diǎn)綴如雪中怒梅,盡情綻放。

  黑袍人此時仍心有余悸,不敢大意,環(huán)視四周,隱隱覺得有些不對,猛地大叫一聲:“不好!”

  這院落上下,哪里還有顧冶的影子?

  黑袍人一晃神,只聽“噗、噗、噗”數(shù)聲悶哼,定睛望去,竟是重重黑衣人的包圍圈被面具劍俠硬生生地撕開了個口子,只見一柄長劍直朝自己射來!

  黑袍人不敢大意,運(yùn)氣十成功力舉劍迎了上去——

  “乒!”

  長劍被黑袍人一劍斬斷,面具劍俠也已飛至。說時遲那時快,正在黑袍人舊力已盡,新力未生之際,面具劍俠接住半截劍尖,來勢不減,直取黑袍人咽喉。

  黑袍人的兜帽被迎來的劍氣吹落,露出了灰白的頭發(fā)。

  劍尖抵在他的咽喉,滲出一絲鮮血。

  他和其他黑衣人一樣,蒙著面。

  “你還真是謹(jǐn)慎啊,天涯鏢局二當(dāng)家,劉玄禮?!泵婢邉b聲如冷玉,不慍自寒。

  黑袍人聞言色變,“你說什么?!”

  “你偽裝得太爛了,直挺挺地擺出至少兩個破綻給人瞧?!碧埔捉K于瞅了個空子,抱起顧思瑩飛身而起,踏著黑衣人的腦袋來到黑袍人跟前。

  “兩個破綻?”黑袍人大吃一驚。

  “沒錯。你的聲音和習(xí)慣,就是你最大的破綻!我說二當(dāng)家,如今事到臨頭,你不會還不想承認(rèn)吧?”唐易饒有興致地問。

  “哼。”黑袍人冷哼一聲,不置可否。

  “我一來到顧影山莊,還沒和你說上兩句你就沉不住氣,自己暴露了本來的聲音,雖然你很快就改了回來,可還是引起了我的懷疑。這一點(diǎn),怕是連你自己也沒有察覺。”

  “而習(xí)慣對于一個人來說很難改變,更何況是用了數(shù)十年的稱呼?!?p>  “什么稱呼可以被你們看出破綻?”黑袍人已然默認(rèn)了自己的身份。

  “老夫。我闖蕩江湖這么久,見過很多人,只有你近乎偏執(zhí)地自稱老夫,從沒用過別的自稱。之所以這么執(zhí)著,究竟是想借金庸樓之手殺掉我?還是想掩蓋你曾經(jīng)為金庸樓做事的過去么?”唐易說著,面色一哂,揭開了黑袍人臉上的黑色面罩。

  “什么!這……你……”黑色面罩下,驚詫萬分的劉玄禮早已語無倫次。

  “我在顧影山莊養(yǎng)傷時,思瑩曾多次跟我提起面具劍俠,一開始我以為她只是單純的喜歡他的故事,卻不知道其實(shí)這是她在暗中向我求救。后來當(dāng)我明白,一個女子為何會去欺騙自己心愛的人時,她再次提起面具劍俠的時候我才察覺,她遇到了大麻煩——一個只有面具劍俠才能解決的大麻煩。雖然我能肯定面具劍俠一定會來,可惜我并不知道他究竟什么時候才會趕到。”

  “至于一個女子為何會欺騙自己心愛的人,只不過是她身不由己而已?!?p>  “把劍譜交給顧冶先生時,他曾對我說過‘思瑩乃當(dāng)朝尚書顧謙之女,自幼與府尹之子交好,兩人寧可分離須同心’。在一個遇到大麻煩的山莊的顧冶先生,為什么會對一個第一次見面的人說這些?其實(shí)他要告訴我的正是找到‘鏡莊’的方法。”

  “寧可分離須同心,把寧字上下拆開,填上同字的中心部分,剛好是個‘亭’字。正如思瑩所說,從陽莊到陰莊,只需要穿過一座竹亭,那座十里竹林中唯一的竹亭。這也是為什么每次我經(jīng)過竹亭后總是會被當(dāng)成是出現(xiàn)了‘幻覺’,而沒有碰到竹亭便安然無恙的原因?!?p>  “在我剛一進(jìn)入‘鏡莊’便能聞到一股刺鼻的香氣,這當(dāng)然不正常,于是我便循著香味找了過去,最終找到了一片花田。這里的花和尋常無異,可唯獨(dú)少了一種,曼陀羅。”

  “這時候我才發(fā)現(xiàn),曼陀羅的花香還可以調(diào)和其他花朵的香氣。于是我蹲下去查看泥土——因?yàn)橛腥烁艺f過,曼陀羅這種花在北方極為難養(yǎng),必須用特定水溫的水以及特制的肥料按時灌溉才能成活。結(jié)果我發(fā)現(xiàn),這里的花已經(jīng)足足有十余日沒人再照看,算算時間,剛好是慈悲寺古一大師愛徒中毒那天?!?p>  “知道‘夢陰陽’藥方的人應(yīng)該不少,可能做出來的,只能是當(dāng)年金庸十四閣中的白閣藥童,姓劉。而恰好,同時遠(yuǎn)在楓橋城的天涯鏢局總局,正進(jìn)行著一起骯臟齷齪的奪權(quán)事變?!?p>  “你、你怎么可能會知道這些的?不可能!是誰告訴你的?”劉玄禮瞳人緊縮,削瘦的臉上看不到一絲血色。

  “我雖然在江湖上混得不好,可時間久了,朋友也是有不少的?!?p>  “五十年前金庸樓覆滅,十四閣分崩離析,自然會有不少漏網(wǎng)之魚,而恰巧,白閣的幾個漏網(wǎng)之魚投奔了巴蜀唐門。而我,又恰巧認(rèn)識了幾個唐門的公子哥。”唐易神色自若道。

  “而如今五十年過去,金庸樓早已灰飛煙滅,即便尚有幾個余孽存世,若不是親眼所見,誰又會和仁義無雙、威震江湖的天涯鏢局聯(lián)系到一起?誰又會想到天涯鏢局號稱‘算無遺漏’,盡心輔佐大當(dāng)家的劉玄禮,有朝一日也會謀奪兄長的基業(yè)?”唐易又接著說道。

  劉玄禮雙目閉合,沉聲不語,良久才開口:“果然面具劍俠早就已經(jīng)插手此事。既如此,那便動手吧。”說完,竟然散了架一般,一屁股坐在地上,那把令無數(shù)江湖人為之瘋狂的天下第一劍,也被他隨手扔在了地上。

  眾黑衣人見狀,早已紛紛逃竄。

  “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

  突然,四面八方冒出來無數(shù)黑衣勁弩手,紛紛將箭頭指向唐易和面具劍俠。

  “什么?!”唐易身軀一震,未料到有此變故,轉(zhuǎn)頭看向左邊的面具劍俠,卻見面具劍俠也看著自己,又看了顧思瑩一眼,撤回手中劍尖,輕輕搖了搖頭。

  只是顧思瑩似是自始至終都在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面具劍俠,欲言又止,不知在想些什么。

  “現(xiàn)在這里有四十個勁弩手瞄準(zhǔn)著你們二人,只要你們有一點(diǎn)異動,他們便會把手中弩箭盡數(shù)射出。四十把勁弩齊射,不知功夫了得的面具劍俠是否有把握活命呢?”劉玄禮恢復(fù)了原本的聲音,慢慢睜開雙眼,起身退回屋檐下。

  唐易心知不妙,正苦思無策,卻聽面具劍俠緩緩道:“培養(yǎng)出他們,你花了不少時間吧?”

  劉玄禮大笑,說話已經(jīng)語無倫次:“老夫足足花了二十年!二十年的忍辱負(fù)重,委曲求全,才有了今天的一手遮天!什么天下第一,什么慈悲寺,勁弩手也好,顧影山莊這個局也罷,老夫所做的這一切,可都是為了你啊,面具劍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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