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廂的門一開,里面的三位便都起身迎了過來。
天翊拱拱手:“讓各位久等了。”
“不敢,屬下慚愧,不能保境安民,讓大人失望了?!?p> 說話的是縣丞祖康。
天翊深吸一口氣,一副悲痛不已的神情:“馬匪猖獗和各位的職責(zé)確實是有不可忽視的關(guān)系,可要把古溪驛站的慘劇強(qiáng)加在各位頭上,也是不合理的。小女的命數(shù)在此一役,不可抗拒,大家萬勿自責(zé)?!?p> “縣尊大人以雷霆萬鈞之勢將那黑風(fēng)山的馬匪掃平,全安武的百姓都慶幸,朝廷派來了大人這樣的父母官。能夠和大人同堂共事,也是我等屬下的榮光。”
不愧是鴻臚寺小吏出身,這祖康官面兒上的話說的很好嘛。
天翊擺了擺手:“本官初來乍到,愧對民眾的褒揚(yáng)和厚愛?!?p> 董彪向前一步,介紹到:“縣尊,這位就是祖縣丞?!?p> 天翊點了點頭,抄起祖康的右手握住搖了搖,還用左手拍了拍祖康的手臂。
這種現(xiàn)代化的握手禮,既讓祖康感覺到了親近,又讓他領(lǐng)略到了莫名的威壓,這可是他從業(yè)來第一次感受到的來自上官的官威。
一時間感慨萬千不能言表,新來的知縣大人年輕到讓人嫉妒,即使是左相府庶出,強(qiáng)大的出身依然不是他這種末流小官能仰望的。
天翊說:“久聞縣丞的大名了?!?p> 松開了手,祖康尷尬地笑著,竟然沒能從容地說出一句不敢當(dāng)大人的夸贊。
“馮主薄,你好?!碧祚瓷焓诌^去,馮慧喜不由自主地便把自己的手遞了過去,任由天翊握住不輕不重地?fù)u了搖,在手臂上不重不輕地拍了拍:“主薄和尋王府的洗馬馮元章是什么關(guān)系?”
“回縣尊的話,屬下和馮家堡子沒有任何關(guān)系,屬下全家是在太宗二年才遷到安武的?!?p> 眾人也弄不清楚縣尊大人怎么莫名就提了這么一出來。
頭腦無緒,只能小心應(yīng)對。
“我們總不能站著用餐,大家坐下說話。”
身后的祖年選擇了恰當(dāng)?shù)貢r機(jī)笑著詢問:“大人,現(xiàn)在上菜嗎?”
主動坐了主位,剛落座的天翊便抬頭看向了祖年:“祖掌柜的服務(wù)是沒的說,熱情周到、細(xì)致入微,入住喜迎客后,讓本官多次產(chǎn)生了回家的感覺?!?p> 對于一個服務(wù)行業(yè)的人員來說,天翊的夸贊可謂是五星好評了,特別還是在喜迎客真正的老板祖年的哥哥祖康面前。
這是天翊能給祖年的最大的褒獎,祖年笑的更謙卑了:“感謝大人厚愛,小人當(dāng)再接再厲?!?p> 天翊點了點頭,說:“上菜吧,好酒先來兩壺,不夠再加?!?p> 菜品流水一樣送上桌,一刻鐘不到,已經(jīng)是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牧恕?p> 每上一樣菜,祖年特意安排的一名女侍便向在座的各位達(dá)人介紹一下菜的名字,來歷,應(yīng)該有的滋味兒。這女侍聲如鶯啼,悅耳動聽,作詞用句又格外講究,為相對嚴(yán)肅的包廂里增添了不少色彩。
酒過三巡后,天翊便很少說話了,只是靜靜地聽著三位的奉承話,喝光了每個人舉杯相敬的酒。
本來祖康和馮慧喜都準(zhǔn)備好了各種說辭,來應(yīng)對上官可能會有的問題,比如前任茍靜忠的事情……誰知道天翊壓根兒都不提公事,只是吃吃喝喝罷了。場面一度很尷尬,兩個人看時間差不多了,便推脫說是喝多了,要先告退。
天翊這才放下酒杯,眼神犀利地看著三位,格外認(rèn)真和嚴(yán)肅地說:“今兒見過面了,明日里本官便是正式上任了。希望三位能夠各守其責(zé),輔助好本官,以求上可以對得起君王的信任,下可以不辜負(fù)黎民百姓的厚愛?!?p> “祖康、馮慧喜、董彪謹(jǐn)遵大人的訓(xùn)示?!?p> 天翊點點頭,動手給桌子上的酒盅都滿上,舉杯示意后一飲而盡。
看和三位都喝了杯中酒,天翊這才說:“本官得家里大人蔭庇首次外放為官,很多事情都需要仰仗三位,剛才這杯酒便是提前謝過了?!?p> “不敢當(dāng)大人如此看重?!?p> “我這個人呢,年紀(jì)輕脾氣直,不喜算計。喜歡在做事情之前,把丑話說清楚。如果三位大人覺得我可以相佐的,請不吝賜教,只要你說的對,我一定會虛心接受。如果覺得我粗俗不堪無法協(xié)作的,可以擺在明面上說,自請離去。即使這般,我們也算是有過一朝一夕的同事。若是既不全心全力地佐佑,又陽奉陰違地暗中使絆子,耍小心思的話,就別怪本官心狠手辣,翻臉無情。”
三個人的臉色變的很難看,這新來的上官還真是六月的天小孩兒的臉,說變天就變天說翻臉就翻臉。
天翊也毫不在意,繼續(xù)說自己的:“我不喜歡陰謀算計,是因為我覺得一切陰謀詭計在絕對的力量面前,都是紙老虎?!?p> 說著話,三個人親眼看著天翊手中的那個白瓷的酒盅被天翊嘎吱吱地捏成了碎末。
董彪垂頭不語,這一幕他在黑風(fēng)山就見識過了,看來這位新上司最喜歡的就是利用自己的力量來威嚇和恐嚇下屬。說實話,他覺得,這確實是一種非常有效的辦法。
多年的官吏本性使然,要遇到一個固守仁義道德,書生意氣濃厚的上官,祖康和馮慧喜難免會動一些小心思。
書生可以欺之以方嘛。
權(quán)利這東西,哪一個男人不喜歡,多多益善,貪念一起便無邊無涯。
可惜他們現(xiàn)在遇到了天翊,一個還沒上任,就把大幾十顆人頭懸掛在城頭的,有著強(qiáng)大背景的殺神。
這便令祖縣丞和馮主薄這樣習(xí)慣了多花心思琢磨的人左右為難,無法接受卻又不得不接受。
因為,太直接來了。
直接到讓人懷疑,其后是不是還有什么后手陰謀。
天翊說了,你要么是我的人,要么不是我的人。是我的人,跟著我吃香的喝辣的,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不是我的人,分道揚(yáng)鑣,我走我的陽關(guān)道,你走你的獨木橋。
“大人英明,屬下心甘情愿輔佐大人,絕無二心。”
三個人毫不猶豫地便表態(tài)了,絕對實力得罪不起,誰叫這位大人既是縣官還是現(xiàn)管,其老子和泰山還是官上官呢。
天翊接著點點頭,繼續(xù)說:“最后一件事兒,不管之前你們有沒有貪腐,有沒有欺壓良善,有沒有執(zhí)法犯法,本官一律不予追究。但是從現(xiàn)在開始,我希望各位能夠奉公守法,恪盡職守。如果有什么沒擦干凈的屁股,那就要抓緊時間料理干凈,若是惹得天怒人怨,讓百姓把大狀遞到本官這里來,那本官便只能抱憾說一聲法不容情了?!?p> 古溪驛站里那瘋了的人說過,縣上的老爺們都是馮大老爺?shù)淖吖贰?p> 甘為走狗,不是財權(quán)交易,便是權(quán)權(quán)交易,不論哪一種,只要沾邊就避免不了會損害到無辜者的利益。
說完之后,天翊讓董彪送二位大人回去。
三位大人相跟著下了樓,到了酒樓門口那縣丞和主薄便都跟沒事兒人一般了,哪里還有快要醉酒的狀態(tài)。
兩位互相看看,搖頭感嘆,以后恐怕是沒好日子過了。
目送牛車和二人抬的小轎遠(yuǎn)去,董彪又返回到樓上。
進(jìn)門后,天翊便招呼他坐下:“喝了一肚子酒,對身體可不好,坐下陪我吃些東西?!?p> 董彪是見識過天翊的飯量的,陪著天翊將桌子上的雞鴨肉和一整只蒸羊羔清了個差不多,天翊這才放下筷子給董彪倒了一杯酒。
“縣尉你一會兒去找張若望,讓他帶好他的人明日一早在南門集合。你手下信得過的挑一些帶著,明兒上午我們?nèi)ヱT家堡子抄家?!?p> “抄家?馮家?”
“對,其罪有二。第一:明天我們會從馮家搜出來太和六年汝州獻(xiàn)給尋王府的500兩生辰綱。第二,這么多年來馮家和黑風(fēng)山馬匪相互勾結(jié),劫掠、殺人、無惡不作。且多次為馬匪通風(fēng)報信,使得澤州衛(wèi)所奉圣旨和尋王府令幾次剿匪都無功而返,簡直是罪無可赦?!?p> 董彪聽天翊說的漫不經(jīng)心的,渾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
太你么嚇人了。
敢情昨天夜里在黑風(fēng)山的時候,這位就已經(jīng)想好了要怎么樣挖坑將碩大的馮家埋葬。
擦了一把冷汗,慶幸自己一開始便選擇了要和這個人站到同一條戰(zhàn)壕里了。
是誰剛才還在縣丞和主薄面前自詡,他是一個不喜陰謀詭計的人。
細(xì)細(xì)地品,好像也沒錯,大人只是不喜,并沒有說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