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柯無趣,尋了幾本話本子擺著,這凡間話本自然沒有客人的故事來得刺激感人,雖然清柯沒從哪里覺得感人。
以前師父倒是常常接待客人后鼻涕眼淚糊清柯一身。
今日來的還是個姑娘,一身紅衣,倒是瞧不出是個什么來頭。
“如何稱呼?”清柯問。
“我叫甘婼?!彼隣縿哟浇牵曇羟屐`。
“蘭花五錢、無憂一錢、紫丁三錢……”清柯手一頓,尋常人是配不到無憂這一種的,配到無憂的,多半大有來頭。
甘婼接過酒碗,輕輕喝了一小口。
“我是紫薇大帝之女……”
原是高高在上的神女,打翻明臺鏡,擾亂凡間秩序,被罰下凡歷劫。
甘婼托生的人家十分清苦,養(yǎng)不起女兒,就把甘婼放到尼姑庵前。
尼姑庵里有位師父大有來頭,法名惠安,是安國皇帝最為寵愛的妃子,不知道犯了什么錯事,來這庵里苦修。
惠安給這個孩子取名叫甘婼,其心境可見一般。
庵里的師父都把甘婼做普通女孩養(yǎng),并沒強行給她剃發(fā)。
甘婼總好奇師父們?yōu)槭裁礇]有頭發(fā)。
惠安有個兒子,行三,姓譚名永粼,每年八月初三都要上山拜見惠安。
甘婼生得嬌小,性格冷漠,只在師父們面前才多了幾分小姑娘氣。
譚永粼上山時,甘婼總會自行回避,躲在屋子里不出來,直到譚永粼離開。
譚永粼對惠安口中的丫頭倒是有幾分好奇。
甘婼十六歲時,譚永粼也正好十六,二人第一次相見只是匆匆一瞥。
甘婼只覺那人真的高大,感嘆一聲就低頭走了。
再次見面時,惠安喊了甘婼出來,有意讓譚永粼帶出去見識見識。
甘婼冷漠抿唇,直接拒絕了,轉(zhuǎn)身回了茅屋。
又過兩年,惠安道:“你不曾體會人情冷暖,若就此出家未免有些兒戲?!?p> 是以,甘婼下山了,是自己下山的。
隨身二三錢,一個素布包裹一卷,就入這俗世。
甘婼雖然嬌小,卻生得柔弱動人,才下山,就被登徒子攔住去路。
甘婼抿唇,心底暗道還不如不下山。
被擄到一座大府,甘婼身邊被指派了丫鬟小心伺候著。
甘婼著一身水紅衣袍,倒是一改往日嬌弱,變得明艷了些。
那登徒子也不知道怎么打算的,這般把人養(yǎng)了數(shù)月。
“我不是沒想逃過,奈何府邸十步一人,貼身丫鬟更是難甩……”甘婼喝了口酒道,清柯附和著點頭。
甘婼被圈養(yǎng)數(shù)月,終于知道那登徒子的目的。
瞧著眼前高大的青年,甘婼微膛。
青年正是譚永粼,他道:“這就是你說的美人?”
登徒子眉開眼笑答到:“正是正是!”
譚永粼眼中情緒不明,問了一句,擺手走了。
甘婼心跳如擂鼓,想開口讓他帶自己走,奈何話到嘴邊又吞了下去。
譚永粼走得匆忙,必定是上山去了。
那登徒子細細打量甘婼,只道三皇子不會享受,手一伸,就要推倒甘婼。
甘婼不明就里,只是路過的小廝丫鬟個個捂眼就跑,甘婼才回神這登徒子在非禮自己。
惠安曾經(jīng)說過,女子的貞潔最為重要,輕易丟不得。
甘婼怕極,手四處一摸,摸到塊石頭,兜腦砸去,登徒子腦殼一痛,伸手一摸粘乎乎的,抬到眼前看了眼,滿手是血,兩眼一花,暈了。
府邸一片混亂,多是捉拿甘婼的。
甘婼是爬狗洞出的府邸,府外一片欣欣向榮,叫賣聲不絕于耳。
譚永粼再回許府時,甘婼已經(jīng)不見了,許府的下人亂做一團。
甘婼一路走走停停,已經(jīng)不曉得走了多久,只覺得饑渴難捱。
甘婼到達安國皇城時,皇城守衛(wèi)森嚴,不出意外的被堵在城門外。
緣分真是奇妙,又遇到譚永粼。
他道:“想進去?”
甘婼點頭,譚永粼眉頭一挑,鳳眼里凈是復雜,問甘婼是不是不會說話。
甘婼一哽:“我會說話!”
他眼光流轉(zhuǎn),尾音延長哦了一聲。
最終還是跟著譚永粼進的皇城,甘婼狗皮膏藥似的跟著他進了皇子府。
寺里生活清苦,這皇子府嘛,富貴到了一種境界,尋常人想象不到,甘婼左看看右看看,覺得很是好看。
譚永粼隨意一笑,安排了住處給甘婼。
這般過了半年,甘婼漸漸習慣了這種生活,少女的心漸漸浮動……
不巧,譚永粼早就有喜歡的人了,二人互生情意,倒是男才女貌的良配。
甘婼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知道自己不能壞人姻緣,奈何管不住自己的心。
偷偷注視著譚永粼,不曾有分毫越距,也不曾生出惡毒心思,只想這般看著便是。
安國不太平,奸臣當?shù)?,?nèi)亂不斷。
譚永粼被人誣陷有謀逆之心,整個皇子府被里三層外三層圍了個遍。
譚永粼病急亂投醫(yī)拉住甘婼,讓她出府去找證據(jù),若可以,去尋他的心上人梅姑娘,她會幫他的。
甘婼第二次爬了狗洞,幸好這處隱蔽。
很快找到梅姑娘,那姑娘生得真的很貌美。
梅姑娘十分配合,仗著她爹官職不低,證據(jù)搜尋的倒是快,只是,老天似乎很喜歡和甘婼開玩笑。
已經(jīng)尋了五日證據(jù),梅姑娘的父親責令她不許再管,更是把梅姑娘關了起來。
甘婼爬了兩層圍墻才找著梅姑娘。
梅姑娘臉都哭花了,伸手從窗戶框里塞了一疊銀票過來。
甘婼拿了銀票呆愣,梅姑娘又塞了一沓信紙,甘婼接過。
她道:“你尋個靠譜的官把這沓信交給他!最好去找大理寺卿!若不行……若不行,你就找個機會拿著銀票走吧!有多遠走多遠!”
甘婼去了,那大官輕易不見人,甘婼蹙眉,找到機會偷偷躲在送菜的車上,成功見到大理寺卿時,甘婼被人發(fā)現(xiàn)賞了五十板,甘婼被打個半死。
大理寺卿長得周正,年芳二八,未曾娶親,正是喜歡梅姑娘。
甘婼信交給大理寺卿就暈過去了。
過了幾日,甘婼醒來,聽聞圍著皇子府的侍衛(wèi)都撤走了,繃著的情緒就松了。
只是……那頓板子傷到根本,甘婼日漸消瘦。
大理寺卿找了大夫,大夫只道:“時日不多,無法醫(yī)治!”
甘婼瞧著譚永粼娶了梅姑娘,她只笑著祝福這對新人。
甘婼終究沒熬過那年的冬天。
“館主可有忘記憂愁,失去記憶的酒?”甘婼眼中淡淡,問的問題卻令人神傷。
“酒不醉人人自醉,何以解憂?唯有忘憂!”清柯唇角一勾有些嘲諷,只是覺得甘婼愛得太過卑微。
甘婼仰頭喝了酒,清柯遞了顆糖過去,她接過糖果,眼眶微熱。
淚入酒中,清柯嘴角一動,終究沒說什么。
甘婼剝了糖紙塞入口中,淚如雨下,嘴角揚起,出了酒館,失去蹤跡。
清柯?lián)u頭,吐了口濁氣,甘婼真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