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柯望著柜子頂端那五壇封好的酒壇,月牙面具下愁容滿面,低聲一嘆。
收好青稞酒和紅花釀,放到最底層,那里早已放了許多酒壇。
一日工作總算結(jié)束,清柯頗為無趣的打了個哈欠,扭動胳膊,正了月牙面具,才關(guān)了店門。
第二日,清柯無趣的猜測著今日來的是人是仙還是妖?
也不知今日的往事又是怎么一番愛恨情仇。
今日來的,是名蒙面女子,待她揭開面紗,清柯只覺這人比自家?guī)煾高€要美上三分。
“姑娘如何稱呼?”
“魏菱?!?p> “規(guī)矩都懂?”
魏菱點頭。
“牡丹三錢、桂花一錢……”依照慣例,自己第一眼看到客人,想到何物,就得用何物搭酒。
這配方挺隨意的,全靠清柯第一印象。
魏菱喝了口酒,徐徐道出“我原是大國公主……”
奈何狗血的被逼迫和親,被派來迎親的是了國有名的公子復(fù)。
公子復(fù)是難得的有勇有謀。
一路過關(guān)斬將,終于把魏菱帶到了國。
才入了國,公子復(fù)就被圈禁了。
公子復(fù)之名聲之才情,皆在此次和親對象尺單之上。
后續(xù)情節(jié),清柯覺得自己猜得到,必定是公主喜歡上了翩翩公子復(fù),奈何任務(wù)在身,不得棄之,展開一段江湖情仇……
事情遠(yuǎn)遠(yuǎn)沒有那么簡單。
只聽魏菱道:“我與公子復(fù)一路恭敬有佳,未曾有過分毫越矩,只是多為惺惺相惜……”
奈何到了了國,國君非要斷言此二人有染,免了和親,把人囚禁起來。
公子復(fù)被囚禁的第三日,魏菱也被拘禁了。
可憐公子復(fù)被人構(gòu)陷至死,清譽盡毀。
至此,魏菱才知道這不過是了國攻打魏國使的計策,故意派來名動天下的公子復(fù)!好使她意亂情迷,坐實了那私情。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了國花了十年打敗魏國,昔日光鮮亮麗的魏國公主被囚禁十年,成了階下囚,人人侮辱。
魏菱第一次見到尺單這個未婚夫,是了國戰(zhàn)敗被取締之日。
尺單生得比公子復(fù)還要俊美,性子也溫和得多,居于公子復(fù)之下,多半是性子使然。
尺單只說了幾句話就走了,他道:“此事乃國君一手操辦,我不知情,我必定會還你自由?!?p> 這般等了約摸半年,魏菱在尺單的照顧下過得還算平坦。
他果真如他所言,還了她自由。
魏菱離開那個囚籠,迫切的想要回家。
一路風(fēng)言風(fēng)語,都說:“四皇子瘋了,竟然為了一個國破的女人頂撞國君!”
“可不是?國君那等性子,只怕要了四皇子小命!”
尺單行四,在了國皇嗣中,與小透明無異。
魏菱渾身一震,不放心,偷偷打聽到尺單的府邸。
尺單的府邸與他性格無異,低調(diào)得讓人忽視,周遭圍了許多官兵,府邸傳來丫鬟婆子凄厲的叫喊聲,東西落地的聲音不絕于耳。
魏菱心如雷鼓,對尺單多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魏菱偷偷觀察了數(shù)日,還得了這身‘乞丐’的衣物,不曾被人發(fā)現(xiàn)。
終于等到尺單出來,卻見往日溫潤公子虛弱的只剩下骨頭,眼中了無生趣,左手捂著肚子,弓著腰身,那只左手只余二指……
尺單瞧見人群里的魏菱,狼狽的拉了拉粗糙的頭發(fā),遮住臉。
魏菱捂唇流淚,只道這人為什么這般傻乎乎的多管閑事?落得這凄慘地步?
魏菱一路尾隨,尺單被侍衛(wèi)送進(jìn)宮里,再沒出來。
魏菱渾噩度日,卻偶遇尺單府邸丫鬟。
那丫鬟說:“奴婢尋了許久才找到公主?!?p> 她還說:“皇子吩咐務(wù)必把公主送到安全的地方?!?p> 從小丫鬟的口中,魏菱才曉得,原來小時候尺單到過魏國,那年冬天,魏國雪花飄飄,紅梅開得正好。
魏菱喜歡在雪地里跑來跑去,像個小精靈似的,著實惹人注目。
尺單與太子隨了國國君到訪魏國,那日正好瞧見那個精靈,便記了一輩子。
小丫鬟說:“皇子記住公主時,約摸只有六歲?!?p> 魏菱掰手一數(shù),足足十五年啊!自己被囚禁的十年半,算來也有二十五年多了。
真真是好久!
小丫鬟又說:“皇子是真心想娶公主的,等公主來了國的日子他真的很開心……”
“公主被拘禁時,皇子想了許多辦法,只是國君囑咐嚴(yán)加看守,皇子沒找到機(jī)會……”
魏菱心底澀意蔓延。
后來,魏菱才知道,了國國君私生子眾多,國君施虐的毛病,這些子嗣中,俊美者,折在他手上的多達(dá)十余人!
尺單,他是被自己的父王虐待死的。
被切了三指,每日拳打腳踢,更甚至,他被卸了雙腿……
這些都是魏菱后來知道的。
百姓都傳,了國國君是個惡鬼托生,年輕時強(qiáng)納了別人的美妻,那女人生了個好看的娃娃,長得與先夫一般無二,孩子就被國君生生掐死了!
……
清柯猜測這位國君樣貌一般,是以長得好看的都覺得是別人的孩子。
……
越是了解尺單,魏菱越發(fā)內(nèi)疚,心緒難平,抑郁不已。
小丫鬟陪著魏菱找了個山清水秀的地方住下,魏菱難得作畫,卻是畫了自己在牢里初見尺單時他的容顏。
君子如玉、如蘭,一眸一笑一個皺眉都深深刻在魏菱腦中。
畫越畫越多,終有一日,畫完了自己記憶里他的容顏。
魏菱讓丫鬟形容,在腦中細(xì)細(xì)想他該是何等表情,再畫下來。
丫鬟如數(shù)家珍,比如尺單他晨起時候總喜歡一臉溫柔的摸摸他養(yǎng)的那只小寵,下雨時喜歡在書桌前打開窗戶看著窗外雨色練字,亦或者折一枝紅梅央在客室……
魏菱越是熟悉尺單的往事越為他不值得。
夜晚時分,魏菱又會想起自己在魏國時,父王的疼愛,連宮妃們的小手段,現(xiàn)在回想起來也變得愚蠢的可愛……
……
清柯?lián)u頭,無緣無分啊!強(qiáng)求不來!
……
魏菱這般度日,那丫鬟患病死了,她才下了山,一路游蕩,聽說忘憂酒館,便找來了。
“你可曾悔過?”清柯露出一口虎牙,挺好奇的。
“悔!怎能不悔!我悔恨那年下雪沒有認(rèn)識他!更沒有留下他!更悔沒識破了國奸計!”
以魏國當(dāng)年的兵力,留一名不受寵的皇子不是什么難事,若不是了國奸計頗多,魏國不至于被滅。
魏菱淚眼迷蒙,淚水滴落酒中,濺起一汪漣漪。
清柯露齒一笑,森森虎牙帶著絲絲寒意。
“你可想與他再續(xù)一世姻緣?”
“想!館主有法子?”
“有倒是有,只是這一世情緣過后,你們將永生永世再無交集!”
魏菱思索片刻,擰了擰裙角。
似乎下定決心,一咬牙道“勞煩館主了!”
“你們下一世必定于雪中一見鐘情,白頭偕老子孫滿堂!”
清柯說完咧嘴一笑,月牙面具也擋不住盈盈笑意。
魏菱有些激動,急急拜別清柯。
清柯收起酒壇,放到第二層,第二層只有零星幾個壇子,約摸五六個。
門外站了一人,白發(fā)紅顏。
“呦!師父您老人家怎么過來了?”
那白發(fā)女子囁嚅片刻,道“逆、逆徒!你、你怎、怎能隨便匡、匡人!”
“哎呀!師父!我這不是好人做到底么?”清柯笑得越發(fā)肆意。
白發(fā)女子嘆息一聲,從懷里掏出一罐蜂蜜。
清柯一看,激動的一跳。
“呀!我的好師傅!你真好!”
“滾、滾下去!為、為師快、快被勒、勒死了!”
清柯一躍,松了勒人的手,拾起桌上的蜂蜜罐子哼著小曲找勺子去了。
這位師父只留宿了一天,在亥時來臨時就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