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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隱傳

二十九 錯付一生

阿隱傳 九條錦鯉 4410 2020-05-18 12:00:54

  阿隱站起身,身上的金銀小鈴鐺發(fā)出一陣清亮又悅耳的聲音。木奶奶隨時就會回來領(lǐng)她入洞。

  阿別緊緊握住了阿隱的手,“萬事小心。我去去就回?!卑㈦[輕微地點(diǎn)點(diǎn)頭,也握住了阿媽的手。

  阿別深深地看了女兒一眼,想要把她這美好的樣子刻進(jìn)心里似的。她安慰阿隱不用緊張,笑了笑,便出門要去攔孛列臺了。

  阿隱獨(dú)自一人在屋里靜靜等著木吉拉松的到來。頭飾和衣服都極其地厚重,但阿隱似乎完全感受不到它們的重量,她只是望著窗外遠(yuǎn)處的雪頂,出了神。

  “扣扣,”木吉拉松端著早間的茶水走了進(jìn)來。

  祭祖要開始了。

  木吉拉松一直低著頭走近了阿隱,慢慢地把吃食和茶水放在桌上,雙手有些輕微的顫抖,她趕緊用袖子擋住了手,不愿讓阿隱看出來。

  阿隱直直地看向木吉拉松。

  她對木奶奶還抱著最后的一絲希望,她希望木吉拉松不會做出最后的背叛,不會真的要加害于她,她希望木吉拉松還是她認(rèn)識的那個印象中的,一直陪伴在她身邊的奶奶。

  木吉拉松并未抬眼。事到如今,她已然是不敢看阿隱的眼睛了。

  她不確定阿隱是否知道這些計(jì)劃,又或者是否能懷疑到她頭上,但她自己已是十分心虛了。她低著頭看這食盤,忙開口說,“阿隱快吃些東西喝點(diǎn)茶水,等會我們就要進(jìn)洞祭祖了?!?p>  阿隱并未動作,一直安安靜靜地看著她。

  木吉拉松詫異地迅速抬頭看了一眼阿隱,阿隱瞬時笑了。

  “木奶奶今天怎么有些緊張,看都不看我一眼。阿隱都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做錯了什么。”阿隱不再看她,移開了眼神看向盤子里的東西。

  除了往日里有的補(bǔ)充血?dú)獾乃幬镏?,還有一些其他的藥物??瓷先ゾ腿缙胀ú杷粯拥乃|(zhì)在阿隱的眼里,則有輕輕地飄了一兩絲紫色的絮狀物。能夠讓血?dú)獬溆氖悄秋@著金黃色的東西,平日里別松姨有時候?yàn)榘㈦[煮一些飯菜里也會放,所以阿隱前幾日一眼便能識得。

  據(jù)說是那特別稀奇的一樣物件,夏天里只是地上平淡無奇的一棵草,但在冬天去看卻其實(shí)是一條蟲子。這樣神奇少有的東西,每一年山隱人都會有一個月專門去那不遠(yuǎn)處的一個山谷里找尋,對身體有大補(bǔ)益。

  那這紫色的到底是什么呢?也許是麻藥罷。

  阿隱不動聲色地嘆了一口氣,不再看木吉拉松或是桌上的食盤。木吉拉松見阿隱還打趣了她,這才放下心來,又趕忙低下了頭,說,“阿隱竟然也會欺負(fù)奶奶了。你是百年來第一個靈瞳蘇醒的族長,這又是你歸山之后的第一次祭祖,奶奶自然是緊張的。若祖先之魂真的顯靈,那可是件了不得的事情?!?p>  阿隱并沒有在聽她說什么。阿隱看見那紫色不明物體的時候便知道,事情已經(jīng)到了最壞的地步了。

  實(shí)在是失望。

  阿隱無數(shù)次想要把木吉拉松的肩膀扳過來,大聲地質(zhì)問她為什么要這樣做,為什么要這樣背叛阿媽,背叛自己!但她的手始終紋絲未動。

  也許木吉拉松那難以掩藏的一些心底里丑陋的邪惡,阿隱不愿正面去看見。

  木吉拉松錯了。她大意了。

  她這一輩子服侍了阿隱的祖母和阿媽,她們都沒有雙目之靈,都無法成為阿隱,所以似乎并不是完全清楚這靈瞳,到底為何喚為靈瞳,這阿隱的名字到底為何如此珍貴,不是常人所能受賜。

  可視萬物,上只星空,下至人心。

  人心,杯中物,日月星辰的軌跡。萬物皆有靈,萬物皆有色。

  阿隱不再是以前那個看見什么便會說出來的小孩子了,她早就不是了。早在族人開始因此而遠(yuǎn)離她的時候便學(xué)會了沉默。所以這么多天她在茶水里做的這些小把戲,也早早就被看穿了。

  “木奶奶,我忽然有些想吃奶渣了,別松姨做的。您去幫我拿一些,我等會要帶一些入洞。”阿隱面無表情地遣木吉拉松出了門。

  隨即便把茶水倒了,糕點(diǎn)掰碎了一些。

  木吉拉松很快就回來了,見阿隱依然也坐在桌前,那身華服也讓她不方便行動,桌子上的茶碗也空了,糕點(diǎn)似乎也吃了一些。心里稍稍有了點(diǎn)底。

  “你啊,還像個孩子一樣,這種時候了糕點(diǎn)吃得少,倒是要把奶渣帶著?!蹦灸棠毯茏匀坏啬钸读艘痪?。就像過去的十幾年里一樣,她都是這么疼愛地念叨著阿隱的。

  阿隱有些恍惚,不禁淺淺笑出了聲,人心果然復(fù)雜。前腳可以懷著如此可怕的心思去在茶水里下藥,后腳卻又似乎表露出一些真正的關(guān)心。呵,果然復(fù)雜。

  木吉拉松上前扶起阿隱,一老一小慢慢地往公主洞走去。

  阿別在那條羊腸小道上不安地踱步。

  若孛列臺真的出現(xiàn)怎么辦?她要怎么面對他?若他不出現(xiàn)呢,是不是說明他還是有些良知,最后一刻清醒了過來?

  阿別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希望在這里遇見丈夫還是不希望遇見了。天兒已經(jīng)亮了,不過日頭還未升起,這山谷狹長,陽光還未能照射進(jìn)來的時候,山谷里霧氣還是有些重的,阿別感到徹身寒冷,用手不斷地搓著自己的手臂,卻怎么都感受不到一絲溫暖。

  來了!有極其輕微的腳步聲!

  阿別緊張地手也不知道放哪里,緊緊盯著前方的霧氣里。

  是他!

  伴了她幾十年的那個人,從青澀的孩童時代,到求親的那個時候,成親的那天夜里,生下阿隱的時候,一起拉著手趁夜色逃離山隱定居不丹的時候,這所有的回憶就像跑馬燈一樣在阿別眼前閃過。所有的畫面里,都是那張臉!

  那個溫柔敦厚的人,那個讓自己心安的人,那個說要帶自己走遍萬水千山,呵護(hù)終身的人。

  孛列臺算準(zhǔn)了時間,這時候阿隱應(yīng)該已經(jīng)入洞,正帶著薩仁躡手躡腳走到了后山這條路上。山里有些霧氣,他們正慢慢地往前行。

  阿別!

  阿別怎么會在這里?

  薩仁見孛列臺停下了腳步,伸頭往前看了一眼,竟然是孛列臺的妻子阿別,他也弄不明白,不過既然停了下來,他也并無所謂,等孛列臺去處理就好了。他便稍微后退了兩步,在路邊站定了。

  “你,”孛列臺大驚。他看著氣到顫抖的妻子,心里掀起了驚濤駭浪。怎,怎么會?阿別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難道是在等他的?阿別的眼神里充滿了失望和極度地憤怒,難道,難道她知道了什么?

  “你,你怎么來這里了。”孛列臺緊張地咽著口水,小心翼翼地問出了口。

  阿別氣到說不出話,狠狠地盯著孛列臺。這人是被什么鬼迷了心竅,竟然真得要做出這般喪盡天良之事!

  “我問你,”阿別強(qiáng)壓著怒火和哭腔,“你為什么會在這里出現(xiàn)?你背后,薩仁為什么會和你一起!”

  求求你了,不要說出那個答案。求求你,把我的丈夫還給我。

  孛列臺見阿別這樣問,心里一沉,知道這計(jì)劃不知怎么地被阿別知道了。他眉頭一皺,“不關(guān)你的事,你快回屋里去?!?p>  阿別的淚水止不住地沿著兩頰流下,她來不及擦,她也根本沒有在意。她控制不住地上前抓住孛列臺的衣服,一字一句地咬著牙說,“不關(guān)我的事?”

  “你這可是要去害我們的女兒啊,你和我說,不關(guān)我的事?”阿隱再也忍不住了,看見丈夫沉下來的臉覺得天地都要塌下來了,這不是她的丈夫,把她的丈夫還給她?。。?!阿別用力拍打著他的胸肩,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心早已碎了一地。

  孛列臺聽見她的話,忽得抓緊了阿別的手腕,語氣急亂了一分,“回屋里去!不要在此搗亂!”

  阿別的手腕被抓的生疼,她不敢置信地望著孛列臺,“你是我的丈夫。阿隱是你和我的骨肉,你要對她做什么?我在搗亂?”

  阿別望著他,山谷間霧氣繚繞,她忽然間覺得這一切似乎是夢境。是啊,這必然不是真實(shí),她印象里的丈夫從來沒有這一副面孔。

  孛列臺有些不耐煩了。將阿別甩向一邊,企圖不多言語直接走過去。

  “孛列臺你給我站??!”阿別踉蹌地快要摔倒,手磕在巖壁上擦出了幾道血痕,她大吼一聲回過頭去。

  孛列臺也勉強(qiáng)回過頭來,看見阿別手上在流血,眼神里似乎多了一絲柔軟。但也只有那么一瞬,再望去,他的眼神里已經(jīng)只有焦慮和厭惡了。

  “阿別,看在你我夫妻之情上,你不要逼我。我無意傷害你?!必昧信_冷冷地拋下一句便準(zhǔn)備帶著薩仁繼續(xù)走。

  阿別猛地掏出了袖子里一直藏著的匕首。沖了過去擋在孛列臺前面。

  “你到底為了什么!為長生?為靈瞳?還是為了什么你竟然要你自己骨肉的鮮血!”阿別怒吼著。她的眼睛早就哭腫了,眼里充滿了紅血絲,編好的頭發(fā)也有些散落,手臂上的血,一滴,一滴地滴落在塵土里。

  不遠(yuǎn)處的景秋聽到此話不由得心里一驚。這樣殘忍的事情?他望向景末的藏身之處,暗自想著景末想要救的朋友難道就是那個阿隱?

  孛列臺聽到阿別的話,眼神忽然變得兇惡了起來,“你究竟知道多少?阿隱是不是也知道?!”他一步一步地向著阿別的刀口走去,似乎并不在乎。

  阿別見他動作,也有些驚慌,她怎么會真的讓這柄小刀刺穿她丈夫的胸膛呢?也連忙后退。

  “快說!阿隱是不是也知道!”孛列臺已經(jīng)毫無耐心了,大聲呵斥著阿別。他心里有些煩躁起來,若是阿隱也知道,那么木吉拉松放倒阿隱的計(jì)劃也未必能夠成功。

  功虧一簣!想到這三年多的籌劃竟就要這樣付諸東流,那即將到手的長生就要成為泡影!他的血沸騰了起來,他沒有這么多時間可以浪費(fèi)了!眼下只能盡快沖進(jìn)公主洞,他和薩仁兩個人去制服阿隱還是綽綽有余的。

  “阿臺,阿隱也并不是長生不老啊,比我們凡人也只是多了區(qū)區(qū)一百多年,還要孤寂終生。而且你怎么知道薩仁的醫(yī)術(shù)能夠成功?若是,若是你今天就死了呢?阿臺?。。?!”阿別手足無措地想要勸孛列臺放棄。

  “讓開!”孛列臺已經(jīng)沒有時間聽阿別說任何話了,他所要的長生就在不遠(yuǎn)處的公主洞里,他管不得任何其他事情。

  “不要妄想長生了!靈瞳不屬于你,祖先之血也不屬于你!你怎么還不懂!”

  “讓開??!”

  “孛列臺!你清醒一點(diǎn)啊?。?!那是你的女兒啊?。。∥也豢赡?,”阿別正激動地要再勸阻自己的丈夫,恍惚間,她聽到了刀劍刺入皮肉的聲音。

  她停下了還未說出口的話,皺著眉頭,僵硬地緩緩低下了頭。

  她摸了摸胸口的血,沿著那柄刀看到了孛列臺的手,再往上,是孛列臺兇狠里又似乎隱隱約約有一絲驚恐的眼神。

  她什么話都說不出來了,只能吃力地喘著氣。張一張口,便是吐了血出來。

  她的眼睛睜得大大的,滿滿地都是震驚和不解。

  那個幾十年如一日在床畔,為自己揉著因?yàn)橥燃捕D晁嵬吹男⊥鹊臐h子,如今竟可以有這般兇惡的嘴臉,雖然顫抖著手,卻依然把刀送進(jìn)了自己的胸口。

  薩仁見到這樣的景象,在孛列臺身后的他臉上陰晴不定,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景末再也忍不住了,他萬萬沒有想到阿隱的父親竟被貪欲控制地如此可怕,竟然讓寧愿殺妻弒女,他從藏身之處跳了出來,不由分說地便要上去阻止孛列臺繼續(xù)害人。

  景秋藏身的地方有一些距離,他并未看見孛列臺已然拔刀要?dú)⒘俗约旱钠拮?,只見到景末跳了出去,一時猶豫也不愿讓景末知道自己一路跟著他,便只能繼續(xù)按耐住性子再等了等。

  阿別的余光里看見有一位少年從不知處出來,已經(jīng)和薩仁纏斗在一起,她心里想也許這就是阿隱所說的那位朋友了。

  真可惜,沒有能好好認(rèn)識他。阿隱這么信任他,也許是可以托付的人啊。

  孛列臺皺著眉頭看著自己手里的刀,身后又多了一位不速之客,他想要抽出刀來立刻前往公主洞??伤郎?zhǔn)備用力,卻發(fā)現(xiàn)刀拔不出來。他看向阿別。

  阿別用雙手死死抓住了刀刃,不讓他從自己的胸口里把刀拔出來。刀刃深深地割進(jìn)了阿別的手掌,她也并不在乎,似乎是感受不到痛了一樣。

  她狠狠地盯著孛列臺,緩緩,緩緩地?fù)u了搖頭,拼盡了身體最后一絲力氣也要為阿隱,為那少年?duì)幦r間。

  她好像沒有辦法再支撐了,她努力睜大了淚眼,瞳孔慢慢地有些放大了,就要看不清孛列臺了。她下意識地抬起了一只手,伸向了孛列臺的臉龐,好像還想要再摸一摸那熟悉的枕邊人。

  孛列臺見阿別如此,他的身體也微微地一僵。

  在永恒的黑暗包裹阿別之前,她倒了下去。

  阿隱啊,阿媽愛錯了人,終究是錯付了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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