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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卿

第二十九章 大司馬含恨而終、任城王京城暴死

魏卿 執(zhí)戟良人 3068 2020-02-29 19:39:29

  大司馬大將軍、陳侯曹仁,自從一年前三路南征時,敗在了東吳小將朱桓手中之后,便一直心懷慚恨,漸漸地,他的憂郁拖垮了他原本已經(jīng)蒼老的身軀。

  躺在病榻之上的他不明白,自己隨武帝縱橫天下數(shù)十年,曾經(jīng)不知挫敗過多少敵人,可為什么,就偏偏折在了朱桓這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小子手中。

  年邁的曹仁忍不住長嘆了一口氣。

  回想過往,大大小小不知多少場大戰(zhàn)之中,最令他得意的一戰(zhàn),還是十多年前,自己在征南將軍任上,與周瑜交鋒那次。

  建安十四年,吳故大都督,周瑜周公瑾,親自率軍數(shù)萬,前來進犯自己防守的南郡。

  記得當時,周瑜前鋒數(shù)千人已至南郡城下,而自己則援軍未至,情勢危急。

  自己登城遠望后,便在大營中募得死士三百人,讓麾下部曲將牛金領著這三百死士,前去挑戰(zhàn)。

  自己的意圖,就是要讓悍將牛金與三百死士,攪亂吳軍陣型。

  但,吳軍勢大,牛金漸漸被困在了吳軍陣中。

  長史陳矯在城上遙望,眼見著牛金等三百人就要被吳軍吞沒了,左右之眾皆失色驚懼。

  那時,自己意氣奮怒,直呼左右取披掛戰(zhàn)馬來,陳矯等知自己欲下城救牛金,于是一起拉住了自己,勸說道:“賊眾強盛,勢不可當。何不棄此數(shù)百眾人,將軍何必要以身相赴!”

  而自己并沒有回應他們,只是披甲上馬,帶領麾下壯士數(shù)十騎,就這樣出城去了!

  城池與吳軍距百馀步之遙,陳矯等以為自己只是在護城河邊為牛金支持作勢,課他們?nèi)f萬沒有想到,自己竟渡溝直前、挺矛躍馬,沖入了敵圍之中!

  陳矯等初見自己沖出,皆惶懼無措,直到親見自己還城歸來,這才贊嘆道:“將軍真天人也!”

  也就是此戰(zhàn)之后,自己得了“天人”之稱。

  此役畢后,三軍將士無不佩服自己的勇敢,武帝也更器重自己,自己,也得到了第一個爵位,安平亭侯。

  往事依稀,俱已成殘夢一場罷了。

  此刻的他,只不過是一個躺在病榻上的老人罷了,他的一世英名,也算是毀在朱桓這個小子手里了。

  “什么大將軍、大司馬,什么陳侯?!?p>  他躺在病榻之上,喃喃念叨著:

  “真是無趣啊......”

  大將軍那握刀握劍的手,此刻好像一段干枯的古木,重重的垂到了榻邊。

  ————

  嘉福殿內(nèi),曾經(jīng)年少時,無話不談的兄弟,此刻卻有些難以言說的尷尬氣氛。

  殿內(nèi),香云靄靄,嬌娥撲扇。

  案上,黑白縱橫,青棗置中。

  皇帝曹丕正在和他的三弟任城王曹彰奕嘗棗。

  面容慈祥的卞太后,此刻正依靠在榻上,微笑的看著兩個孩子弈棋。

  多么像兒時一般啊,他們兄弟幾個都是那么的和睦。

  卞太后一直希望的,就是他的幾個孩子們,子桓、子建、子文,可以好好的互相輔弼,兄友弟恭。

  此次子桓沒有讓子建留京,本來讓她十分惱怒,不過今日看到他們兄弟之間如此和睦,她也就放心多了。

  爐香陣陣,棋子時敲。卞太后倒是泛起了一絲困意,她打了個哈欠,不知不覺就沉睡了過去。夢中,是一陣歡快的童音。

  她知道,那是她的孩兒們。

  “二哥,二哥,陪我和四弟玩兒,好嘛……”

  “好啊,哥哥陪子文練劍去!”

  “二哥,我作了新詩,幫我看看吧……”

  “四弟的詩,寫的真好,終有一日,一定會超過二哥,要努力哦……”

  卞太后就這樣面帶微笑,在夢中照拂著她的孩子們。

  她看到子文長出了黃黃的威武的胡須,披上了沉重的鎧甲,他不再玩自己的木劍,他的手中,取而代之的,是鋒利的鐵戟。

  她看到,她的子建長的越來越雋秀瀟灑,他漸漸的學會了喝酒,他的詩,甚至好過了他的父親,自己的夫君孟德。

  她還看到啊,他的子桓,眉眼越來越像他的父親那樣,深不可測,霸氣凌厲。她也看到子桓又在為自己劍不如彰、詩不如植而憂愁,生怕因此讓父親失望。

  堂上,曹丕、曹彰兄弟二人,此刻仍在對弈著。

  “三弟,你還記得,數(shù)年前,你與伯仁北伐烏桓的事情嗎?”

  皇帝的表情,此刻明晦不定。他雖然口稱三弟,可是神情中,明明還是將曹彰當成一個野心臣子來看待的。

  曹彰此刻皺眉不語。他不明白,自己的二哥為何要如此殘忍。明明不愿意信任自己,要讓自己的一身本領、滿腹韜略隨著自己老死在封地,可是卻偏偏要時常提起自己曾經(jīng)最輝煌、如今最不愿意被人提起的往事。

  因為,往事越是輝煌,如今的自己,就越是暗淡無光。

  過了良久,曹彰將手中的黑子重重的落在了棋盤上,然后以他凌厲的目光盯著他的皇帝二哥。

  曹丕饒是九五至尊,依舊還是被這攝人的目光驚了一跳。

  “陛下,臣,很多事情,都不記得了。只記得,一句古語,雖有兄弟,不如友生?!?p>  曹丕聽得出來,這句寒意十足、冷冰冰的話,是什么意思。

  雖有兄弟,不如友生。

  他這是在說,當年北伐烏桓、離開鄴都時,自己沒有去送他這個親兄弟,反而對伯仁一個外姓之人如此看重。

  “子文,你知道嗎。曾經(jīng),二哥是的的確確希望你和子建好好的?!?p>  曹丕此刻語氣低沉,臉色陰鷙而猙獰。他也用同樣凌厲的目光去和曹彰對視著,一字一句的說道:

  “二哥不明白,你和子建為什么就不能想著好好輔佐二哥,為什么,為什么就非要和我爭?

  你知道嗎,那一年,父王出征時,居然讓不是太子的子建留守鄴都!還有,直到他臨終彌留之際,還想著將你從長安召回來!”

  曹彰聽了這話,只是苦笑,并不言語。

  “子文、三弟!”

  曹丕此刻眼神愈發(fā)陰狠,他沉聲問道:

  “二哥問你,當年父王駕崩,你為什么要問賈逵,魏王印璽的下落!”

  曹彰聽聞此話,心早已涼透了,此刻話不多說,依舊只是嘴角冷笑而已,那一絲冷笑,讓他的黃色胡須微微顫動著。

  曹丕見了他這副面容,心灰齒冷已到了極點。

  “啪!”

  曹丕將手中白子重重落于棋盤之上,登時封死了曹彰的一片黑子。

  “陛下果然棋藝精湛,臣,佩服至極!”

  曹彰此刻連二哥也不愿意稱呼了,而是冷冰冰的改口稱陛下。

  “子文啊……”

  此刻,曹丕的臉色突然不再那么的猙獰,而是變得十分平靜。

  那平靜之中,帶有三分怨怒、三分不舍、三分憐憫,以及一分,苦痛。

  “子文,你不要怪二哥,你早就應該明白,這盤棋,你是不可能下贏我的……”

  “……”

  曹彰本想反唇相譏,可是他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嗓子就好像被什么東西扼住了一般,居然說不出話來了!

  此刻,他感覺自己的喉嚨好像在燃燒一般,他的五臟六腑在好似在爐火中燒烤,這種感覺令征戰(zhàn)沙場、面對刀槍劍戟都不會眨眼的他感到了無比的惶恐。

  “……喝……渴……”

  曹彰此刻癱倒在坐席上,驚恐的看著自己的二哥,他的二哥,此刻淚流滿面,只是始終沒有回應自己,也沒有回答自己。

  卞夫人好似被噩夢驚醒了一樣,她擦了擦額頭的冷汗,還沒有來得及因為夢中可怕的事情只是一場夢而感到慶幸,她就已經(jīng)看到了癱倒在地的自己的彰兒!

  “不!”

  卞太后此刻像是發(fā)瘋了一般,赤著腳就沖下了床榻,沖向了自己的子文,一向安靜嫻雅的她此刻像是發(fā)瘋了一般,嘶嚎著沖到了曹彰的身邊。

  “子文、彰兒!”

  卞太后恐慌的抱著自己的孩子,已經(jīng)有些語無倫次:

  “三郎,你怎么啦,告訴娘,娘在這兒,娘在這兒,娘在呢,不怕……”

  “渴……”

  “三郎渴了,好娘這就讓人給三郎倒茶去,快,快來人,沒聽到三郎渴了么,來人吶!”

  卞太后聲嘶力竭的吶喊著,可是一旁的侍者卻無一人敢動身。

  卞太后好像意識到了什么,她的目光此刻游弋著,好似一柄鋒利的尖錐,仿佛要在大殿內(nèi)挖出什么東西一般,終于,她發(fā)現(xiàn)了躲在殿角的帝王。

  “為什么……為什么……他們不找,二郎不找,娘去給三郎找水喝……”

  精神恍惚、對殿內(nèi)的水酒都失去信任的的卞太后,就這樣赤著腳,就這樣一步一步的跑到了殿外的水池旁,用一只瓦罐舀滿了清水,又這樣一步一步回到了曹彰的身旁。

  她的眼中,此刻是世間難見的慈祥與柔美。

  “三郎……娘回來了……三郎,不是渴了嗎,來,三郎喝水……”

  卞太后輕輕的捧著瓦罐,好讓水不會嗆到曹彰。

  可是那水,曹彰并沒能夠喝下去,而是混合著血水,流到了冰冷的大殿玉磚上。

  瓦罐碎裂的聲音,好像碎裂的刀片,一聲聲都刺扎著蜷縮在大殿角落帝王的心上。

  曹丕此刻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淚。

  他的耳邊,似乎又響起了兒時的童音:

  “好啊,哥哥陪子文練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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