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火星女孩（三）

　　丁達回到克隆星球一直念念不忘火星上的神奇經(jīng)歷。他那時模糊地認識到人類對克隆人的隱瞞。在一段時間里，他一直試圖用這個想法說服自己，他這樣做不是與社會為敵，是在拯救克隆人社會。但沒有辦法，每個人的價值觀念都受到時代和社會的影響，丁達也不例外。在克隆人社會，凡是與建設(shè)和創(chuàng)造對立的價值都是罪惡！

　　丁達也知道，他的那個理由無非是他再次去看望女孩的噱頭而已。思念是一種病，讓他在這個暗無天日的社會里漸漸淪陷。他再次透支了一天休息時間，以個人的名義去了火星。

　　人類不曾想過，他們用法律和距離建設(shè)起來的橫貫兩文明的淼淼大洋，在火星——這個法律法規(guī)尚未健全之地沖破了。他們禁止克隆人來到地球，限制地球人來到克隆星球，卻沒想到真正的威脅來自于火星——一塊與地球相隔一條小行星帶的荒地。

　　他們再次相遇依舊是在30區(qū)的那個私人研究所。丁達無法依靠導(dǎo)航，他只能憑著記憶摸索著。終于，在遙遠的天際線丁達看到了那個熟悉的地形和黑點。

　　“這個研究站只有你一個？”丁達相比之前要顯得大方些，一邊說著，一邊用手捏爆一袋零食的包裝。

　　“這個站點很小。你也看到了，沒發(fā)再裝下另外一個人?！迸⑼嵬犷^，露出了潔白的頸。

　　他們愜意地聊著，像地球上任何一對情侶那樣。是的，他們相戀了。她不知道丁達每次來要付出的代價，是冒著犯下罷工重罪的風險。他們談天說地，聊文學(xué)，聊美學(xué)，聊藝術(shù)，聊那些屬于美的話題，聊那些彰顯人性的有關(guān)人文的事和物，聊那些丁達聞所未聞的東西。

　　但對于丁達，最令他興奮的是聊女孩的經(jīng)歷，他想了解她。她是一位歷史系學(xué)生，大一。讓丁達感到新奇的是女孩的名字——不是由字母與數(shù)字構(gòu)成的代號，而是由她的兩位父母賜予的，寄托了他們美好的期望和寓意，但丁達喜歡叫只她名字里的“芝”，他覺得這樣的意境更純粹，更配她那樣的女孩。丁達卻不曾想過，在未來的某一天他會因沒有記住女孩的全名而后悔。

　　就這樣，日子慢慢的流淌，他們慢慢地熟悉，他最喜歡送她研究站的美麗礦石。女孩則回贈他書籍，一本又一本，她不知，他也不知，正是這一本本書搭建起了未來“勞工理論”體系大廈的骨架。

　　他們這樣相處了兩年，女孩大三了。然而這樣的和諧被政府緊急頒布的一項政令打破了。克隆社會已經(jīng)建立了將近70多年了。這是丁達通過那本禁書的版次推導(dǎo)出來的。法律的巨網(wǎng)伸向了遙遠的火星……

　　在很平常的一天，丁達看到了政府頒布的《火星科研條例（草案）》，恰如五雷轟頂，上次與她嘻嘻笑笑的談天會是最后一次？他想再見她一面，并且她答應(yīng)他這次送給他那本禁書的下冊作為他們相識紀念日的禮物。他很瘋狂，不管是為了構(gòu)建到結(jié)尾的勞工理論，還是為了與她最后的告別，丁達都要去！他不能沒有她，在這個沒有溫情，沒有人性，沒有戀愛，唯有冷漠與工作的克隆人社會。芝，是他的寄托。他決定了，透支了四天時間，見完她最后一面，將理論的最后交給萌芽組織。他覺得這樣他的使命就完成了！

　　他刻意地打扮自己，刻意地準備禮物，刻意地帶上記錄儀，刻意地想留下些什么。他與女孩一起呆了兩天，這是他們在一起最長的一次。筆者不知這是不是世界上最遙遠的一場異地戀，跨越一條小隕石河，跨越兩個社會，兩個星球。他們并肩仰躺在火星的紅壤上，看漫天星云旋轉(zhuǎn)、搖曳、震蕩、升華。這是他們第一次在夜里見到彼此。那一年丁達28歲。他們相戀了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