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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末的王樸

第九十九章 泰西艦炮 正宗孔明燈

明末的王樸 云上朱雀1 700 2022-08-10 23:58:16

  “朝廷前些年用泰西法造那紅夷大炮,便叫卡在了這個鋼料的成色上,那幾口火炮我也是親眼見過的,與從泰西國買來的正宗艦炮相比遜色一些,炮石抵遠不及人家七成,據(jù)言,我明國所用之鋼料不純,裝藥不敢滿,若有好的煉鋼方子,何不獻給朝廷,能立一個大功呀?!卞X謙益到底是個腹隱珠璣,心懷錦繡的學問大家,頓時冒出一個能為朝廷分憂的殊好念頭。

  “大老爺,高見,我們遠不及?!苯硯焻羌俱C雖知錢謙益的主張在理,但他的恩主王樸有過交待,煉鋼之法堅不可外傳,他只好隨口搪塞而已。

  “嗯。”見神甲營的這個匠人興致不高,錢謙益略一沉吟,便也了然,軍中的規(guī)矩大,一個匠人哪能作主,獻煉鋼方子之事還需王樸來定奪。

  入了屋子,不想里面煙氣渾濁直沖上腦,錢謙益哪里禁得起如此煙熏,蹙眉間腳下一個踉蹌險些栽倒,匠師吳季鉉忙上前去扶穩(wěn),錢謙益這才環(huán)顧左右,見跟前一排火把紅焰嚯嚯然,就著火光低頭就見一條水渠,有污水流淌出來,其上隱約耀變有油色。

  “這火把不是用尋常油吧?!卞X謙益好奇心大起,居然沒有如幾位縣里官吏那般逃之夭夭,抵住了嗆煙,又問道:“莫非是石脂嗎,也可謂之猛火油。”

  “對啊,就是石脂?!苯硯焻羌俱C訝然道:“大人見識廣博,我等不及萬一?!?p>  余眾見機,也都紛紛上來吹捧一番。

  “書中是有記載的,這東西也叫石油,產(chǎn)于陜西米脂縣,我從前書中讀了,就很好奇這個東西,遣人去買來過目,這個氣味很特別啊,故雖時隔多年,我也還是認得?!卞X謙益勉強笑道,他治學多為解惑,凡遇疑難往往食不知味,夜不能寐,自古學問之道在于魔怔,憑借他這等求學不怕路遠的執(zhí)念,幾十年的孜孜不倦,積累的學問豈是等閑,錢謙益這人能在儒林中聲名顯赫,絕非僥幸,要說學識廣博,天下竟無出其右。

  沿一條水渠微步前行,深入約百步,終于晦暗火光下一件驚駭物赫然眼前,其形類艨艟,只是頭頂一根大煙囪柱子十分突兀。錢謙益亟不可待道:“快叫它動起來?!?p>  “是,大老爺?!苯硯焻羌俱C領命而去,他指使匠人們齊力將閘門推開,又轉(zhuǎn)動兩邊的絞盤,腳盆上的鐵鏈收緊,拉動這艘蒸汽船緩緩往閘門口挪動。門外的晚霞斜如燕掠,眾人眼前金光四射,錢謙益瞠目結(jié)舌,驚嘆道:“這一艘要用掉多少銅?!蹦艘姶砭阌勉~皮包裹,霞光灼烙下如隆火瑩瑩,盡顯貴氣,實則卻也是極貴,銅料殊不便宜,除了錢謙益以外,余眾無不眼放貪婪之色,這哪里是戰(zhàn)船,分明用了多少金銀生造的聚寶船。

  “回大老爺,這樣一艘耗銅共五千斤左右,那根銅煙囪看著巨大,實則用料并不多,只是鋁外面包了層銅皮,鋁遠較銅為輕,用鋁才禁得住大浪,不至于頭重腳輕乃有傾覆之虞?!苯硯焻羌俱C講在興頭上,居然隨手舉大錘往船壁上猛敲,錢謙益等人皆駭然掩耳,以為耳邊會響如洪鐘銅鑼,然只聞沉悶的嗡嗡聲,他們惑然之際,匠師吳季鉉得意洋洋笑道:“這船身上的銅皮才是用料不計靡費,大老爺明見,這艘蒸汽動力船看似艨艟,實則將來要到海上去,何敢不盡力結(jié)實,里面的鋼材龍骨皆用卯榫加固,每一處卯眼和榫頭皆是匠師們用最小號的銼刀細細磨,細細搓,耗工數(shù)個月才能榫接嚴絲合縫,毫厘不差。外面銅皮仔細用鐵錘敲打平整,每一方寸蓋有萬錘之工。”

  不想錢謙益忽而嘆道:“啊,此等神物,何以不繁見于諸冊,孔明智罕于世,何以不能功業(yè)大成,終于了然也。你們這樣的船一共造了幾艘?”

  見問,匠師吳季鉉老臉一紅,苦澀糯糯道:“一共造成三艘,現(xiàn)在這是第三艘,還有兩艘在建,預計兩個月后就能有四艘可用了?!?p>  “那么這四艘一共用了多少時日,耗費多少銀子?!?p>  “銀子消耗了多少,我確是不知的。四艘一共用了有一年零兩個月?!?p>  “然也,這哪里是戰(zhàn)船,居然比江南的精舍畫舫還要靡費金銀,竟能有五艘,王樸真好財力啊?!卞X謙益不愧為朝中大員,卻是一語中的,道出了這種蒸汽船的雞肋之處。

  錢謙益登船巡視了一圈,見船兩側(cè)六門火炮嘖嘖稱奇,評頭論足了一番,卻在這條船將入河道時,抬頭一望煙囪,蹙眉問道:“船只無不懼火攻,你們這船萬一在河里起火,那可不妙啊?!?p>  陪同左右的縣衙吏員們聽了這話無不變色,皆言錢公乃國之賢良,要留有用之身,修文德以教化萬民,無端豈可涉險。錢謙益推辭再三,終究卻不過眾望所歸,還是被他們抬下了船。

  船只入了河道,鍋爐里的蒸汽漸漸得了勁,帶動水下一具螺旋槳轉(zhuǎn)動,推動船只離岸走遠,待岸上錢謙益諸人的驚嘆聲漸不可聞,船上的匠師吳季鉉與左右面面相覷,忽而冷笑道:“大明的賢良都怕死就對了,否則為何區(qū)區(qū)東虜,一個不足百萬人口的小部族,竟能攪的大明朝不得安寧?!贝丝痰乃?,那卑微佝僂之態(tài)已然蕩然無存,仿佛換了新生一般,只余淡淡悲切之意。

  “吳匠師慎言?!迸赃叺慕橙寺勓择斎唬瑒竦?。匠人乃是賤籍,哪怕他們這樣有官身的匠人,在大明的高官跟前,也照樣一言而決生死,殺之輕易爾。

  “嗨,大明朝億兆,何人挽天傾?!苯硯焻羌俱C嘆道,自從他學全了拼音,已然能看懂許多簡體字的書籍,學問以驚人之速看漲,但見他面東遙望,似有撥開云霧,認清千里之外的那位英雄,他徐徐一拜,左右的匠人會意,皆轟然效仿。他們這些匠人一年來,被神甲營陸續(xù)從各地招攬而來,本來衣不遮體,食不果腹,任上官奴役驅(qū)使,如賤婢一般的他們,來到雁門衛(wèi)后,有了體面的衣食不說,還能與戰(zhàn)兵領同額的餉銀,這里的人從來不打罵他們,還口口聲聲管他們叫先生,尤其是吳季鉉這樣有格外卓越才能之人,居然可授之官位,雖說蒸汽動力船項目主管這樣官名有點莫名奇妙,但在神甲營這里,官位與軍銜相生對應,項目主管的軍銜就是上尉,與領一百兵的隊官類齊,那可是把總啊,從前他看見個小旗都要下跪行禮,稍有不慎,就是一個小家丁看他不順眼,一刀砍了便也無事,如今他可是個與把總相當?shù)墓倭?,境遇有云泥之別。

  聽說主將王樸親自下令,匠人每七日公休一日,開了一條大明朝前所未有,聞所未聞的先例啊。他真是匠人們的再生父母,不,堯舜在世,救苦救難的圣賢。

  “文人說士為知己者死,我固然不是士,但這個理我懂?!苯硯焻羌俱C眼中盡是星光,嘴角微顫,低語著。為了他那從未謀面的王姓主將立下誓言。

  “吳匠師,你說這三號船莫不是忒穩(wěn)了些。”有匠人納罕嘀咕道,此刻蒸汽機轟隆聲大作,船速上去,船首竟微微翹起,船尾在河面帶出三條白沫長跡。

  “哦?!苯硯焻羌俱C得了提醒這才回過神來,他抬腳以單腿獨立,竟穩(wěn)穩(wěn)當當如履平地,不禁訝然問道:“三號又有何改進之處,不過是裝了個球艏?!?p>  依王樸的圖紙,這種蒸汽動力船的船形雖酷似艨艟,船底卻是古怪的三條脊部,中間一條位前,兩側(cè)位后,王樸謂之三體船。三個月前一號船下水試航,結(jié)論是新船形頗為不值,造工過于繁復,用料過于奢費,船體承載有限,且行進間,前端中部船脊分水后,起浪正打在兩側(cè)的船脊上,船只如同打擺子一般。

  眾人失望之余,更惶恐待死,未料上峰并不遷怒匠人,后又有王樸的書信送來,卻是議言先做很多船脊長短不一的船模型,在水上用纖繩拉動,選出航行狀態(tài)最佳的模型,再依樣建造。這封書信用了很多生造詞,大意卻也不難揣摩,得了此法造出來的二號船甚是堪用。

  王樸的書信源源不斷送來,匠人們不敢怠慢,就在這艏三號船的中部船脊前端又加了個很風騷的球艏。

  “想不到這么個古怪的銅皮疙瘩還能有這般好處啊?!苯硯焻羌俱C快步到船首,探身朝下觀望,只見船下的球艏伏于水面之下,只隱約映出些輪廓來,慨然道:“我做這行幾十年,前人幾代人,都未有這般講究的說頭,莫非傳聞是真的嗎,聽說主將他得了一本神書吶?!?p>  “嘿嘿,這船球艏可是我親手打造,我學到這門手藝來傳家,吃多大苦都不虧?!鄙砗笠粋€匠人卻是緊拽一雙浮現(xiàn)黑青血絲的手掌喜極而泣,匠人之中有諺言,千金不換一傳家,可見這等絕世手藝何等難得可貴。

  河岸邊諸人眼見那只無帆之船,托著一條長煙漸行漸遠,河邊的農(nóng)戶見了此處奇景,雖不初次竟也依然呆愣,孩童尤為高樂,呼朋喚友來觀。

  晉商范永斗受王樸之托,來為錢謙益接風,從半月前,他就是早早來了平陸縣,期間忙碌張羅歌女,美酒和樓臺亭閣,未料錢謙益的船前日進港,正眼也不拿他理會,只說戴罪不敢忘憂國,聲色犬馬可休矣,甩開他自去縣衙找了縣令陳士良,陳士良也不敢不迎接,但他深知錢謙益與當朝諸公頗有過結(jié),今日托詞縣境有匪亂,逃也似去平亂??h里的吏員們反而沒有太多忌諱,俗話說神仙打架,殃及池魚,他們連蝦米都不是,只是海藻,反而可以放下心來陪同錢謙益。

  “王樸你個龜孫,這不是故意刁難我嗎,大頭巾嫌棄我商人出身就罷了,居然一絲情面都不講,可惡,我范家是晉陽豪族,豪族?!狈队蓝沸睦锇岛蓿瑢⑦@些大人物罵了一通,手心緊緊拽汗。但又想到形勢比人強,不由喪氣,王樸這樣的軍頭在這個戰(zhàn)亂紛飛的年頭尤為得罪不起,錢謙益更是南方儒林領袖,這等人物在大明朝說一句話,堪比圣旨,不,有時更比圣旨還管用。

  念及此,他連忙擺正心態(tài),上前幾步,擠開余眾,訕笑道:“王節(jié)制命小民要好好招待貴客,貴客若是不棄,不妨再去一觀我們神甲營的另一件神器?!?p>  “哦,神器在哪?!币娺@名賤商又恬不知恥湊上前來,錢謙益眉頭微蹙,但他的心性修養(yǎng)至臻化境,然后只淡然一笑,問道。

  “一件可飛天的神器,哈哈,目前已經(jīng)賣出去兩件,正有第三件運抵此處,準備轉(zhuǎn)運到魯王府?!狈队蓝访硷w色舞道。

  “飛天,難道,難道竟是魯班的木鳶?!卞X謙益神色大變,竟當場著了相,駭然問道。

  “不是,呃,更像是孔明燈?!狈队蓝凡恢敯嗟哪绝S有何神妙,但是熱氣球顯然不類紙鳶,便搖頭道。

  “哎呀,哎呀,是嘀,孔明燈嘛?!卞X謙益澀色扶額,懊惱不已道:“那東西,我就不看了?!鞭D(zhuǎn)頭不再理會。

  “那孔明燈能載人,不是一般的孔明燈?!?p>  “嘶,你說什么?啊,我明白了,孔明燈載人可用來探查敵情,怪不得書中妄言孔明燈用于火攻之論,我一直都不能盡然茍同,果然是書中有謬誤,原來載人才是孔明燈正宗的真用途啊,哈哈哈,妙也,妙也。”錢謙益忽而開懷笑道,不自禁猶作孩兒歡喜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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