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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末的王樸

第九十章 琴棋書畫 南方藥草

明末的王樸 云上朱雀1 568 2022-04-11 22:40:24

  “哎,這地方,這地方就鄉(xiāng)下氣重,孩子住這里不好,嬌滴滴的小姐還是該住城里,想來閨閣修的是琴棋書畫,哎呦,這些我并不在行?!必S腴婦人立指輕按眉梢,吁嗟哀怨道:“當(dāng)初我要能學(xué)成一兩件就好了,這丫頭再跟我一個樣,怕是不好找夫家?!?p>  “夫人這品行相貌沒得說的,豈可太自謙呀,哦,夫人是想讓我調(diào)教雀兒嗎。這個差事辦起來,呃。”小眼老嫗為難道,她做牙人這行當(dāng),名聲并不好,這么個皇裔小姐交給她,萬一出了差錯,她可是吃罪不起,更別說這位夫人的出身那也是有勢力的豪門大戶。她雖為長輩,卻也從來不敢在這位夫人跟前放肆,按大明的規(guī)矩,只有嫡出的朱家苗裔見官大一級。她的夫家只是庶出而已,沒有托大的本錢啊。

  “交給別人我不放心吶,咱們畢竟是一家子人,知根知底才妥帖,”豐腴婦人溫聲細(xì)語道。

  “夫人您抬愛,可我那些個手段太俗了些,上不得臺面?!毙⊙劾蠇灲K是個本份之人,咬咬牙,就把自個短處往外倒吐。

  “呵,男人嘴上說的雅,心里想的卻俗,俗嘛也不是說不行。哎,這段日子不太平,我夜夜沒睡啊,就想那將來,等雀兒出嫁那會兒,娘家還能留存幾許體面,給她蔭蔽呢。真要到那個時候,雅倒還不如俗,亂世的雅只是風(fēng)中的落葉,早晚要掉進(jìn)泥淖里,俗是人心,有浮力,作水中的浮萍,至少,至少沒有那一身污泥?!必S腴婦人眼中若有深意,凄凄道。

  “啊,這個,啊?!毙⊙劾蠇炈贫嵌皇倾墩鸁o言以對。

  “老嬸先不忙回縣城,今年的收成不差,我們和金家拼湊了百余人馬,準(zhǔn)備運(yùn)糧去縣城,乘著當(dāng)下好行情,可優(yōu)價賣出。哼哼。”豐腴婦人舒眉笑稱:“你和雀兒跟他們一起走,與大隊人馬同行這才叫人安心,等進(jìn)了城,雀兒先寄宿在你那一段時日,我們還要等夏收的積欠首尾完畢才能過去?!?p>  “這趟從縣城出來,都說賊軍已從臨縣打過來,我可不敢回去啊?!毙⊙劾蠇炐挠杏嗉路Q。

  “哈哈哈,沒那回事,這不過是金家放出去的謠言而已,好哄抬糧價,借機(jī)狠賺一筆,實則賊軍連臨縣都沒能拿下,前日剛來消息,臨縣之圍已解,賊軍向北退卻了,說是朝廷大軍壓了過來,賊人也沒幾日可猖狂了?!?p>  “哦,哎呦,謝天謝地,皇天老爺啊,夫人,你既是得了這么好的消息,怎不與我說呢,叫我的心一直懸著,好些日子覺都睡不踏實。”小眼老嫗幽怨道。

  “哎,這是老爺?shù)闹饕?,他說賊人自退的消息若不捂嚴(yán)實,這糧價便是要跌的,老嬸你可不能怪我啊?!必S腴婦人伸出五根纖指輕拍老嫗的手背,盈盈笑道。

  “那是當(dāng)然,我,我也有一車糧,我回家準(zhǔn)備一下,明天就回城里?!毙⊙劾蠇灱钡?,眼見有個大發(fā)橫財?shù)牧紮C(jī),豈能錯過。

  “嗯,對,糧價撐不了幾日了,事不宜遲?!必S腴婦人深以為然道。

  京師東廠巷,不知凡幾的烏瓦房錯落有致,宛似棋盤條條框框,遠(yuǎn)處高臺上是一座碉樓,炎炎白日下那座灰黑色的堡壘竟然森氣陰寒,尤其那些嵌滿墻面的小方窗正在紅微忽閃,望之極似有煉獄藏于內(nèi),任誰見這般生人忽近的肅殺儼然都恨不能倒退回去,奈何到此的倒霉蛋們莫不身難由己。

  陳名夏眼窩深陷,蓬頭垢面,舉手投足早已無存從前的瀟灑清高,他只有腳下的那雙錦靴還是光潔得體,與一身污斑的緞袍衣衫十分不協(xié),東廠是個古怪的地方,這里的走道以石磚鋪地,幾乎一塵不染,比他牢籠里的床榻都干凈。

  陳名夏不禁思憶他在南方的老宅,也有一處庭院是用石頭鋪地,那是安放陳家列祖牌位的宗祠,用了奴仆打掃伺候,然而石頭縫隙間依舊有苔草摘除不凈。

  “原來有一種手段能叫石頭縫隙不長草,我這輩子都沒見過這么干凈的路面,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呢。”陳名夏暗暗在心里嘀咕,納罕不已。

  提腳鏈?zhǔn)半A而上,陳名夏此刻竟閃過一個荒唐的念頭,那些戲文上忠臣良將含冤受屈時,身上鎖鏈用雙手提,而我只用單手,豈不失了妙處。于是他停下來,正了正身子,改用雙手合掌抱起腳鏈,可這般走路活似一只鴨子,蔚為滑稽。他忍了幾步,終于又不甘放棄了,改回單手。

  “一定是哪里不對,我陳名夏素懷鯤鵬之志,十三歲中舉,比之古有賢良名臣不遑多讓,史冊當(dāng)有吾名,今遭罹難便又如何,奸邪陷害豈可奪高士名節(jié),豈可出丑于宵小丑類,此乃閹賊黨錮期,忠良罹難時,無非怒諍其弊,唯死而已,有何懼哉?!边@般一琢磨,陳名夏頓時血氣上涌,膽邊升起無窮勇意。腰板也如懸挺直,單手狠甩鐵鏈颯然,與方才竟判若兩人。

  走了好幾段斜拐的臺階才上高臺,腳下陰影鋪地,抬頭就見巨檐外探,幾近遮天蔽日了,他不禁暗忖,這便為暗無天日了吧。

  錦衣衛(wèi)身后推攘,身不由己從鐵門進(jìn)入,投眼盡處卻為又一道鐵門,并以鐵鎖緊閉,借幽暗微光,他警惕四顧,奈何只有隱約幾個生疏輪廓,認(rèn)不真切。

  “罪犯陳名夏帶到,請幾位簽點?!币晃诲\衣衛(wèi)向鐵門內(nèi)躬身道,恭恭敬敬作足了禮數(shù),久無回音卻也不敢站直。

  好一會兒,就在陳名夏以為這鐵門對面的公差不在崗之時,忽而從里面門縫間伸出一只枯瘦如柴的大手,倒把他唬了一跳,這手上金光一閃,原來抓了一根鑰匙。

  “今兒個怎么就帶來一個嫩書生,不是說左良玉的幾個族人剛送進(jìn)京嗎?!辫F門內(nèi)這只手麻利開鎖,一邊還問道,聲調(diào)十分刺耳,猶如金石相擊,使人聽了一個激靈。

  “啊,這個差事,辦砸了,那幾個左家的叛黨余孽居然畏罪自盡。”錦衣衛(wèi)咧嘴嘆息道。

  “自盡,是嗎?!边@大手聞言微一躊躇,又憾然道:“都說不要嚇著人家,你們的昭獄啊,就不盡心,”

  “老爺子,你也是知道,昭獄中人犯一貫好吃好喝供著,咱可不敢怠慢,更不敢多嘴,橫生枝節(jié),給自個兒招禍??蛇@幾個左家的,進(jìn)京前就已經(jīng)聽說了左良玉謀反一事,早已心存死志,夜里都跟商量好了一般,全都碰墻而死,來不及救。”錦衣衛(wèi)委屈道。

  “那就算了,橫豎不過是幾百刀,欠著先,下回有左家人,記得連夜就送來,我連夜上刀子,把這幾百刀給補(bǔ)回來?!?p>  “是,是?!卞\衣衛(wèi)身子不由自主打了個寒顫。

  陳名夏在一旁閑聽,臉色慘白,心說,人言老太監(jiān)多為病態(tài)妖人,果然也。

  這妖人落鎖開門,堪堪留一道小縫,一只腳悄無聲息跨出來,稍定片刻,整身飄然呈現(xiàn),卻是個瘦高老頭兒,有錦衣衛(wèi)適時亮燈,饒是陳名夏見過世面,這一眼依舊嚇的險些屎尿出溜,這瘦高太監(jiān)臉色白慘慘,絕無血絲,若非眼珠子猶在黑窩深處,幾乎以為是一具骷髏骸骨,

  陳名夏被這恐怖唬的腳軟,往后稍靠,卻跟身后之人撞一個趔趄,隨即一支鐵臂搭上了肩頭,來不及回頭,這鐵壁一擰轉(zhuǎn),劇痛襲來,他慘呼一聲塌坐在地,便有兩人一擁而上將他按住,拖至墻邊。

  陳名夏掙扎中掃一眼身邊一個木架臺,心頓涼了半截,他雖不知這個東西是何用途,但乃為刑具無疑,猶口里疾呼:“我乃斯文人,不可辱也?!蹦魏卧诖说揉蜞裟Э撸巫拷^道理亦無一用。

  “我是東林門生,我與禮部尚書徐大人是文館叔侄論交,休要,休要害我?!标惷拿嫒缢阑遥斡蓛扇藢⑺壣霞芘_,絕望中又搬出當(dāng)前朝中得勢紅人徐光啟,前不久皇帝輪臺召見這位大人,并親撿圓杌賜坐,禮問平叛大計,事后更是將此次君臣促膝之談以抵報發(fā)文各州府,成就了一段君親臣協(xié)的美談。這件事如今已然世人皆知,京中在傳徐光啟會取代周延儒,成為新一任內(nèi)閣首輔。果然兩錦衣下手就緩了一些,但仍不停手。

  “呵呵呵,別急,別急嘛,又不死人。”老妖太監(jiān)無聲飄忽過來,慘白骷髏臉上竟嫣兒一笑道:“這是個祖上就傳下的老規(guī)矩,昭獄不關(guān)閑人,能在那里關(guān)著的都是些有頭有臉的人物,所以錦衣衛(wèi)哪敢得罪,都給好好伺候著,當(dāng)年成祖皇帝看見后就不痛快,天子親軍都巴結(jié)上罪人了還哪成,有家室的人心思重,牽掛多。只我們這些無根的家奴們心思干凈,一心一意為了皇上,不怕得罪人,不尋思自個兒留后路,他老人家圣明啊,這才下令建了東廠,我們啊,就專治貴人的,來這里的貴人都要先過一遍刑,這叫殺威鞭。莫怕,莫怕,就是給皮兒染個色,不傷五臟六腑的?!?p>  “唔,嘿嘿嘿?!标惷牟恢喂?,忽而意含苦澀的發(fā)笑。

  “嘖嘖,嚇瘋了?!睎|廠的這位妖人太監(jiān)臉上盡為憐憫之色,無聲息又漂近幾步,那骷髏臉緊挨陳名夏的肩邊,寬慰道:“就此瘋了吧,不然熬不住的?!?p>  “師傅,他要是瘋了,這桶藥水就作踐了,哼嘻嘻嘻。”又一位東廠公公,卻年紀(jì)正壯,推了一個大木桶從鐵門出來,白忙中抬頭擠眉弄眼作趣道。

  “我,陳名夏怎落得如此,嗚嗚嗚?!标惷挠趾龆栽棺园?。

  “嗚嗚嗚,落得如此有何不好,陪我共度良辰,正所謂千里有緣來相見,若非有緣人不斷來此,我徒兒,徒孫們練不出本領(lǐng),上頭不樂意,可就不美了。”老妖人公公輕柔善解。

  “啊,啊,啊,啊啊?!别埵侨绱撕迷?,陳名夏聽來卻肝膽俱裂,睜目慘然而呼,掙扎下又夾雜木架子上的鐵鏈子嗆嗆聲,傳進(jìn)鐵門,過一會兒,里面竟也傳出余音,繚繞不絕,陳名夏一愣,這回聲怎么還能變長,但很快就醒悟,一時間他張口卻呼不出聲來,滴滴冷汗從眼額垂下來,睜目瑩眸閃爍無盡驚恐,這是鬼蜮在遙應(yīng)他,他不敢回,深恐鐵門那頭現(xiàn)出厲鬼將他托走。

  隨鐵鏈嘩嘩收緊,陳名夏雙手過肩,被凌空吊了起來,兩名錦衣衛(wèi)退掉他的錦緞衣褲,老妖人太監(jiān)倒吸一口涼氣,驚嘆不已道:“美不勝收,難得還成塊,哇喔?!毖粤T還伸舌頭往陳名夏的背上狂添,巴滋巴滋作響,身后兩錦衣衛(wèi)好一陣惡寒,默默又退開幾步。

  壯年太監(jiān)從墻上取一根鞭子往空地甩去,“啪嗒”一聲卷起勁風(fēng),燈臺跳曳,他麻利收鞭,浸泡進(jìn)木桶中,但他似乎十分忌憚里面的藥水,忙不迭抬手,不使水花濺到。陳名夏眼角使勁外漂,正瞅見了這一幕,頓時心里打了個突,便忍不住問道:“拜托,你們告訴我,這水里是什么?!?p>  “一種南方常見的毒草而已,會叫人癢的命都不想要?!崩涎颂O(jiān)附耳過來,細(xì)聲柔情道。

  “我不要受這罪,我什么都招,不要?!标惷拇篑敚魏吻箴堃彩菬o用。

  “對不起,對不起,這藥很貴,從南方千里迢迢送來,又要連夜熬藥汁,好些人的手不慎沾到藥汁,手都爛了,不能辜負(fù)啊?!崩涎颂O(jiān)嘟嘴道,那水汪汪黑眼洞蔫蔫切切似有萬般的委屈。

  “啊啊啊啊?!边@好話倒叫陳名夏心驚失了態(tài),嘶聲嚎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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