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以物換物

　　韓疏蘊(yùn)的這番話，有如醍醐灌頂，一下子就點醒了方朔。

　　方朔原以為，既然自己已經(jīng)說服傅辛轅還劍于翠峰山，那這事兒就算解決了?？涩F(xiàn)在看來，是他自己想得太簡單了。

　　這件事情，內(nèi)在的利害關(guān)系錯綜復(fù)雜，牽涉的勢力太多。無論是哪一方，都不能安然無恙地把玄霜劍握在自己的手里。

　　興許，已經(jīng)有不少勢力和自己一樣，知道了玄霜劍的下落，只是礙于傅辛轅世家公子的身份，不好在明面上出手。

　　畢竟，修行之人不好插手凡俗之事。倘若傅辛轅的修士身份暴露，那些山上的仙風(fēng)道骨老神仙，還不得把手伸到揚(yáng)州來。難怪，傅辛轅在被方朔揭露了修士身份后，會慌成那副樣子。

　　這下子，事情麻煩大了，玄霜劍本就是一塊兒燙手的山芋，怪不得傅辛轅答應(yīng)得那么干脆。可于情于理，玄霜劍終究是要歸還翠峰山的，再麻煩的事兒，他也只能硬著頭皮去解決了。

　　倒上一杯新茶，韓疏蘊(yùn)潤了潤嗓子，提議道：“快刀斬亂麻，為今之計，方執(zhí)事只有盡快向傅辛轅拿到玄霜劍，然后火速送往翠峰山。一旦玄霜劍到了翠峰山，那些人自然也就沒理由去搶了?！?p>　　聞言，方朔點頭道：“韓兄說得對，我這就去傅辛轅那兒拿劍?！?p>　　起身之后，方朔對韓疏蘊(yùn)舉手施禮道：“多謝韓兄提醒，否則，方某如此魯莽行事，一定會橫生枝節(jié)。時間緊迫，一切從簡，在下就此告辭，待歸劍之后，再來好好謝謝韓兄?！?p>　　韓疏蘊(yùn)向方朔回禮后，便與方朔一齊動身下了茶樓。

　　韓疏蘊(yùn)邊走邊說：“翠峰山在揚(yáng)州西北之處，方執(zhí)事取劍之后，可從小路繞過堰都。只是，在過海寧江的時候，要千萬小心?！?p>　　“韓兄之言，在下定當(dāng)謹(jǐn)記。”方朔點頭應(yīng)道。

　　雖然他們行事果斷，可二人才剛出了茶樓，便被人堵住了去路。

　　來人一身的棕布長袍，含笑對他們二人恭請道：“方公子，韓公子，還請留步。在下是傅家的管家，名叫曾選。在下奉命前來，請二位公子隨我去東邊小院一聚，傅家有事與二位公子相商。”

　　方朔與韓疏蘊(yùn)對望了一眼，便對曾選回禮道：“有勞曾先生了，在下也正好有事要去與傅二公子談?wù)?。?p>　　曾選笑道：“哈哈哈，那就請二位公子隨我來吧?！?p>　　微一點頭，方朔與韓疏蘊(yùn)便跟著曾選，一路走到那處僻靜小院。

　　方朔一看，小院的大門雖正開著，但卻像是沒有人住的樣子。

　　“請方公子和韓公子進(jìn)去，在下就先告退了?！痹x恭請道。

　　“怎么，難道曾先生不跟我們一起進(jìn)去？”方朔對他問道。

　　曾選只是笑了笑，便轉(zhuǎn)身離開了，并未回答方朔的問題。

　　方朔看著小院笑道：“請君入甕？這是什么意思？”

　　韓疏蘊(yùn)自行走上前道：“方執(zhí)事，不如先讓在下進(jìn)去看一看?！?p>　　方朔一把拉住了韓疏蘊(yùn)，輕聲道：“唉，傅家請的是我們兩個人，怎么好讓你一個人先進(jìn)去呢，還是一起吧。”

　　這下，韓疏蘊(yùn)也沒再多話，便跟方朔一齊走進(jìn)了小院里。

　　二人四下看去，這院內(nèi)果然無人，只不過，打掃得是挺干凈的。

　　看到那正屋里倒是有燈光，方朔和韓疏蘊(yùn)便繼續(xù)走向了前頭。

　　二人一進(jìn)了正屋，只見傅辛轅正站在一位老者身后。他兩眼上翻，不知在看什么，好像根本沒有看到方朔和韓疏蘊(yùn)進(jìn)來。

　　這屋里除了有些蠟燭還有一張木桌外，再沒有別的陳設(shè)。

　　那位罩著黑袍的老者，拿起了桌上的紫砂壺，在他身前的兩個空盞里，滿上了茶后，對方朔和韓疏蘊(yùn)開口說道：“二位公子，請坐。老朽傅山，字青竹，是辛轅的爺爺?！?p>　　方朔施禮拜道：“原來是傅老爺子，小子方朔有禮。”

　　韓疏蘊(yùn)也對傅山施禮道：“晚輩韓疏蘊(yùn)，見過青竹先生。”

　　話一說完，他們二人便對著傅老爺子入了座。

　　傅辛轅在他們坐下后，也想坐下，卻被傅山輕咳了一聲止住了。

　　嘆了一口氣，傅辛轅又翻著白眼，發(fā)起了呆。

　　方朔先品了口茶，大贊道：“不澀不苦，回味悠長，真是好茶?！?p>　　傅山意外道：“想不到，方公子年紀(jì)輕輕，對這茶道倒挺有研究?！?p>　　“叫傅老先生見笑了，品茶算是小子唯一的嗜好?！狈剿沸χ馈?p>　　傅山“嗯”了一聲，對方朔點頭贊道：“茶者，凝神養(yǎng)氣之藥也。方公子以品茶為好，這一點，老朽也深表贊同。現(xiàn)如今，揚(yáng)州眾多士子，多是浮躁，喧囂之輩。方公子能有如此雅興，這很好?！?p>　　方朔看著傅山，直接了當(dāng)?shù)卣f道：“傅老先生，請容小子放肆。您請我們到這兒來，不是為了讓我們品茶吧?！?p>　　聽方朔這么說話，傅山并不惱怒。他正視方朔道：“的確不是，既然方公子心急，那老朽也就明說好了。辛轅在偶然間得到的那柄靈劍，雖說老朽先前不知是何人之物，但即使現(xiàn)在知道了是翠峰山的東西，也不打算歸還?！?p>　　方朔嘆息道：“老爺子，您這是何必呢。物歸原主不好嗎？”

　　但傅山卻搖頭道：“修行之爭，沒有任何道理可言。更何況，那柄靈劍已經(jīng)是無主之物，并非是傅家強(qiáng)取豪奪，既然被辛轅恰巧碰到，你又怎么知道，這不是天意呢？”

　　方朔斂容正色說道：“老爺子，天意難測，煙波蒼渺。您又怎么知道，在下之所以來到揚(yáng)州，不是天意使然呢？”

　　“這?！甭犃朔剿愤@話，傅山愣住了，一時間也不知該說些什么。

　　接著，方朔又起身說道：“老爺子，傅公子偶得的那柄靈劍，是翠峰山玄霜真人所有，這是連上天都無法更改的事實。修行之人，須敬天念地，知人知己。就算傅家能夠把那柄靈劍收為己有，可是，同樣作為書香門第，傅家難道就真的沒有一絲的愧疚嗎？”

　　聽方朔又說了這樣的一番話，傅山更加沉默了。

　　傅山?jīng)]開口，可他身旁的傅辛轅卻對方朔拍手叫好道：“好，說得好。方兄，你真不愧是我傅辛轅平生佩……”

　　可還不等傅辛轅說完，傅山一拍桌子，打斷他道：“給我閉嘴，這兒哪有你說話的份兒?！?p>　　被傅山這樣一罵，傅辛轅只得又老老實實地站在一旁不敢出聲了。

　　方朔又對傅山舉手施禮，躬身勸道：“老爺子，我希望傅家能言而有信，把玄霜真人的靈劍歸還給翠峰山。哪怕是翠峰山最后決定把劍送給傅公子，傅家也應(yīng)該先把劍還給翠峰山。”

　　傅山深深地嘆了口氣，這才對方朔道：“方公子，你可知道，不是傅家不愿把劍歸還給翠峰山，只是如此機(jī)遇，對傅家來說，是千載難逢啊。傅家不但是揚(yáng)州的書香門第，在修行之道上，也曾是揚(yáng)州有名的傳承世家。在豫州之亂時，先祖帶領(lǐng)傅家子弟響應(yīng)景公號召，前往豫州助戰(zhàn)。雖然最終獲得勝利，可在那之后傅家也元氣大傷，再也不如從前了。天可憐見，辛轅這孩子天賦好，現(xiàn)在又有靈劍相助，傅家的希望全都在他身上。方公子，哪怕是背負(fù)罵名，老朽也不絕能讓這份機(jī)緣就此斷送。”

　　原來，傅家竟然還有這樣一段不為人知的輝煌往事。

　　方朔重新坐下，對傅山正色道：“既然傅家有傅家的難處，那我也就不再逼迫老爺子了。傅家為了天下九州，作出了這樣的犧牲，方朔十分敬佩。先前，傅公子有言，說揚(yáng)州人會做生意。這樣吧，就讓方朔與傅家做一筆生意如何？”

　　傅山不解其意，問道：“方公子這是何意？”

　　方朔正色道：“真人遺物，雖然貴重，但終究只是外物。方朔愿意用一塊道書玉簡來換那柄靈劍。不知傅家意下如何？”

　　這回，不止是傅山，連傅辛轅和韓疏蘊(yùn)都大聲驚叫道：“什么，用道書玉簡來換？”

　　方朔點頭說道：“不錯?！?p>　　傅山不敢相信地看著方朔問：“方公子真的想用道書玉簡來換？”

　　傅辛轅連忙搖著兩只手，對方朔說道：“使不得，使不得，方兄，你可別沖動，讓我跟老爺子再商量一下，我再來勸勸他?！?p>　　韓疏蘊(yùn)坐著半天沒說話，這會兒也勸方朔道：“對啊，方執(zhí)事，你千萬別這么沖動。玄霜真人的死，東海盟要負(fù)很大的責(zé)任，這事兒就由盟里來跟傅家商談好了，方執(zhí)事不必用道書玉簡來換啊?！?p>　　雖然他們都在勸，可方朔卻滿不在乎地說：“這又有何不可？就算是再珍貴的東西，那也只是外物而已。既然值得，為什么不能拿來換呢？”

　　“這，可這……”韓疏蘊(yùn)說不出話來。

　　傅辛轅對方朔施禮道：“方兄，在下一直以為，就是出了這揚(yáng)州，天底下也再難有能與我相提并論之人。今日觀劍展會，與方兄相識，傅某只是有些佩服方兄?？傻搅爽F(xiàn)在，我才發(fā)現(xiàn)，你我之間，竟差了這么多。原來，這么多年，是傅某一直在坐井觀天，夜郎自大，不知天高地厚。方兄，請受傅某一拜。”

　　方朔趕緊拉住了傅辛轅，連忙說道：“唉，傅兄請起。哎呀，你這是做什么。對了，老爺子，你到底同不同意?。俊?p>　　傅山從桌旁起身，也對方朔躬身拜道：“方公子如此恩德，請受老朽一拜?！?p>　　方朔剛把傅辛轅拉起身，看到傅山也對自己行大禮，連忙喊道：“唉，老爺子，您快請起。晚輩可受不得您對我行禮?！?p>　　傅山感慨道：“方公子贈道書玉簡于傅家，傅家真是難報大恩吶?！?p>　　沒想到，方朔語出驚人地說道：“一塊兒道書玉簡而已，我這兒還有好多塊呢。傅家為天下九州付出太多，這就當(dāng)方朔替天下九州的修士補(bǔ)償傅家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