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荏苒，轉眼過去兩年半，早春二月，孫祖山附近的天氣還挺冷、還在下雪。
張恪裹著一件虎皮大氅，斜靠在句徠居后院廊下的一把椅子里，仰頭看著天空中飄落的雪花發(fā)呆。大約是培元佩和真龍術淬體的功效，十九歲的他已身長八尺有余，肩寬背厚、可稱魁梧。
發(fā)了一陣呆，他抬起垂在椅子扶手外的左手，往旁邊虛空中一抓，手里就多了一枚玉笏——早在修為跨入第六境的時候，他就可以打開納物閣了。
納物閣剛打開時，用神念查看，就像一間徑約六七尺的圓形小屋，只是周圍邊界是模糊的。隨著修為提升，邊界也在逐漸擴大。如今他茂豐功跨入第八境，納物閣直徑已有將近一丈。活物之外的任何東西都可以存放其中，取用時只需神念一掃，想要取用的物件自然到手。
這幾年他一直用真龍術助修道法，武道同修、五行齊修，果然武技和道法都進境神速。
年前去了一趟左虎翼衛(wèi)的考軍場，武技已然跨入武校境界——六開武校。
道法土行厚德功已經(jīng)達到第六境巔峰，水、火、金三行第七境都已修成了五六成，原本元脈只是濃品的木行茂豐功，在真龍術的奇妙作用下，卻反而是進境最快的，今天早上剛剛跨進第八境——他成個八境氣民了。
大約一年前，茂豐功剛跨入第七境的時候，他也曾拿出這枚玉笏試過，當時已經(jīng)勉強能看清其中記載的東西了，只是還不十分真切。另外還有幾副圖像，有些細微處還是一團模糊。
今早茂豐功進境八境，他又將玉笏拿出來，一試之下，文字果然已經(jīng)看得一清二楚了，只是圖像細微處還是有些模糊，估計還得再進一境才能徹底看清楚。不過能看明白文字，已經(jīng)足以讓他明白里頭是什么東西了。
對于酈巧兒的意思，他既明白又不明白。
明白的是酈巧兒為何會給他這東西。不明白的是，當日在厚德山鶴站門口辭別時，她為何要說一定要筑基，筑基之后再帶著玉笏去找她。
關鍵是為何一定要筑基？玉笏中的東西與是否筑基并無多大關系。
想了一陣也還是想不明白，他就干脆不想了，反正即便當日酈巧兒不說這話，筑基也總是要盡量爭取的。如今茂豐功已有八境，也該認真考慮、著手準備一下，該去一趟長生門了。
想著他就喊了一聲：“小林子?！?p> “來了?！卑殡S著答應的聲音，小林子就從屋里走了出來。
張恪道：“你去告訴侯大，我近日要去一趟漢州，讓他給我雇一架鶴車來，抓緊些?！?p> “漢州！”小林子驚道：“那不是在天河口的西海邊、內(nèi)原最西南嗎？咱們這兒丹州可是在內(nèi)原最東北，去一趟怕不得有五六萬里！鶴車來回一趟也得三四個月吧！”
大宣東西四萬里，南北五萬里，分五十九州四都府共六十三州府，國中有一南一北兩條大河，均發(fā)源于東疆明墟山中，一路向西貫穿國土，匯入西海。
兩條大河中北方一條叫神江，南方一條叫天河，并稱江河。江河將大宣國土又分割成了北、中、南三大塊。習慣上將神江以北的十三州一府稱為江外，天河以南的十三州一府稱為河外，江河之間三十三州兩府的廣袤大地統(tǒng)稱內(nèi)原。
孫祖山所屬的丹州位于內(nèi)原東北角的神江上游南側，而漢州則在內(nèi)原西南角，天河最下游北側，濱臨西海。
天河入海口北岸有一座千萬人口的大城清波城，從清波城順著海岸線往北三百多里，海岸線上突兀的隆起一脈綿延百里的石頭山脈。雖不高，但山間綠樹如茵、怪石嶙峋、流泉飛瀑，不一而足，又面向西海，風景極佳，這就是長生門所在地長生山。
長生門在大宣修道界挺有名氣，門內(nèi)有“長生三仙”，雖說不弱，但也談不上強大，甚至世間都說長生門弟子短于斗法，長生三仙中，在《皇宣審仙簿》上排名最高的白閑頭，也僅僅排在人仙一百九十一。
但是正如其名——長生，長生門門人弟子壽元往往比其他宗門同境弟子要長兩三成。
四月下旬一日正午時分，一架鶴車飛到了長生山上空。這車的車廂很小，和尋常馬車差不多，紅漆車廂上兩側正中各有一個大大的“沙”字，周圍滿布雕繪，很是華麗。任誰看見都知道這是沙記車馬行的頭等車。
大宣在民間經(jīng)營車馬行的主要有三大家，北方的江外主要是千禽門，南方的河外是王記車馬行，中間的內(nèi)原就是沙記車馬行。
這三家都有很多類似太和那樣的大型鶴車，定期來往于各大城市之間，也有一些像這樣的小型豪華鶴車，供有錢人租用。
這架車就是侯大從沙記車馬行給張恪租來的，原本還有一名真人馭師，但上車之后，張恪試了一下，發(fā)現(xiàn)自己也能駕馭這只車鶴了。
流行的說法是真人才能駕馭車鶴，不過這只是個泛泛的說法，并不是時分精確。
所謂的駕馭車鶴，其實是用神念和車鶴做某種溝通，從而彼此都明白對方的心意。人是靈智極強的生靈，但人與人又各不相同。車鶴也是一種有相當靈智的異禽，但不同車鶴的靈智也不一樣。
比如一些年長的、和人類相處比較多的車鶴，就更容易明白人的心意，也更容易讓人明白它的心意，這樣的車鶴，對馭師的神念要求就低一些。
甚至如果一只車鶴和一個人自幼相伴一起長大的話，即便此人毫無道法修為，使用不了自己的神念，他和車鶴之間照樣也能明白對方的很多心意。
另外，雖說修士神念強弱和修為境界息息相關，較為通行的說法是，氣民丈、真人里、丹士十里、人仙百里、地仙千里。意思是氣民的神念釋放到極限，覆蓋范圍也在一里、也就是一百五十丈以內(nèi)，四境真人的神念則在一里到十里之間……
但其實同境界的修士之間，因各自的神念天賦不同，以及各家功法對增強神念的效用不同等原因，具體區(qū)別卻也很大。
比如以神念、神魂修煉而聞名的修遠宗，傳說巔峰氣民神念能覆蓋方圓兩里多，個別天賦出眾的甚至能到三里，已經(jīng)遠超絕大多數(shù)宗門的太境真人了。
甚至還有些稀奇古怪的功法，其神念不以覆蓋范圍廣大見長，而以“穿透”見長。
通常所說的神念覆蓋范圍，指的是在空曠處的極限范圍，但是一旦遇到某些東西的阻擋，則情況大不一樣了。絕大多數(shù)功法修練出來神念，在金中連百之一二的效用都沒有，在土木中也就能有百之二三的效用，在水火中能有一成左右。
但偏就有些詭異的神念功法，在空曠處威能不顯，一旦碰上阻擋，其能發(fā)揮的效用卻遠超其他。甚至還有些越是遇上阻擋，效用反而更強。比如在空曠處能覆蓋十丈，到了水中卻能覆蓋二十丈之類的。
所以真人才能駕馭車鶴這話只是泛泛而談，準確說應該是，絕大多數(shù)真人可以駕馭絕大多數(shù)車鶴。但如果一個神念偏弱的真人碰上一只愣頭青車鶴，卻也未必能駕馭得了。
而張恪在同境氣民中就屬于神念特別強的，恰好碰上的這只車鶴他又能駕馭，于是他就將馭師辭了，自己架車上路。沿途很多地方都有沙記的鶴站，可以落地給車鶴進食，倒也方便得很。
一路趕了一個半月，今日才來到長生山。在長生山上空又飛了半刻，已經(jīng)深入山中，見有人從下面飛起迎了上來，張恪就讓車鶴懸停住。
片刻那人飛到車左前方七八丈處停住，是個看上去三十多歲的青衣婦人，雖不甚美，卻滿頭青絲、肌膚白里透紅，容光煥發(fā)。腳下踩著一朵徑約三尺的木靈芝。
張恪心想，長生門精于養(yǎng)生調(diào)理、固本培元，倒真是一點不假。修道界中，看上去年輕的要么是真年輕，要么就是仙尊，真人、丹士絕大多數(shù)都是老人模樣。這婦人御器而飛，自然是真人或丹士了，卻還這么年輕。
婦人微微行了一禮，道：“沙記鶴車不經(jīng)長生山，今日不知為何飛到此處？”
張恪今日一早特意換上了繡對鹿紫袍朝服和七梁七玉弁，他起身站到車門口，撩了一下腰間的龜符，道：“孤是皇帝嫡孫、陵陽郡公張恪，有事欲見貴門白老祖?！?p> 婦人一愣，隨即又躬身行了個禮：“妾身見過殿下，殿下請隨妾身來。”
“前頭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