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之期的第二天傍晚,眾人只草草地扒了幾口飯。那惠虎便喝了一口茶,便頂著月色朦朧出門了。大家也都知道他此一去注定是兇險無比,卻也無言,只要言琪關(guān)心了一句。
飛虎堂中燈火通明,鄧牧、謝春、王勇早已和一班兄弟在那里等候了。鄧牧自然是安排好了一切,吩咐將家伙藏放在幾個貨箱中,要入水的兄弟手里拿著荷莖用來水下?lián)Q氣,腕上系著繩索,準備縛人。
那惠虎一到,便對眾人說道:
“兄弟們,咱們道上有規(guī)矩:生意之事不通家人??涩F(xiàn)在那許通為了碼頭綁了我的家人。他們壞了規(guī)矩咱們不說,單說那碼頭是咱們兄弟拿命換的,不能就這么放給了他。那驚石幫總共才幾十個人,就敢這么騎到咱們的頭上了。咱們此回沒別的——就是讓他知道知道咱們也不是吃素的?!?p> 兄弟們被他這一說,自然是群情激憤。那王勇早也不耐煩了,說道:
“早就該干他了!”
惠虎示意讓大家低聲,自己接著說道:
“咱們都是提著腦袋做生意的,小心為上。咱們等到三更時候,街上無人之時,悄悄地行動。一路之上,莫要高聲。到了碼頭,咱們就按牧爺?shù)挠媱澬惺?。大家準備準備?!?p> 說罷不久,耳聽得譙樓之上鼓打三更。眾人便躡足潛蹤地出發(fā)了。
此時,云遮住了月,繁星寂寥,街上哪里還有人的蹤影,連那路旁的狗都慵懶地盤在那里,一動不動。
一路急行,來到碼頭。先叫人摸上去,確認了安全之后,在碼頭上點起了一盞燈。如果此時碼頭燈火通明,必然叫人生疑。點此一盞,不會有人生疑,也好趁著這微弱的燈火干事。
看碼頭亮起了一盞燈,大家還是小心翼翼地上去,看見是自家兄弟,才各自開始忙活起來。先將貨船上的貨搬下來,把藏放著家伙的貨箱放在貨船上,多數(shù)兄弟藏在貨船上,十幾個兄弟化裝成碼頭工人的模樣,待他人來時便將碼頭上的貨往船上搬,帶出家伙。水性好的兄弟下了水,伏在水下。碼頭岸邊有一只漁船停在那里,那漁船有些破,沒有船艙,中間擺放著一張茶桌?;莼?、王勇、謝春登上了船。惠虎面向碼頭而坐,王勇和謝春站在惠虎身后。眾人將事情都安排妥當(dāng),碼頭上便死寂下來了。正所謂:排下打虎牢籠計,備好金勾釣鰲魚。
天色漸漸明亮起來了,可清早的河上起了大霧,那小漁船隱在霧里?;莼⒇W院戎瑁跤?、謝春也不言語。就聽碼頭岸上鄧牧的聲音:
“驚石幫許老板到了!”
遠處,十幾個小伙計簇擁著許通而來。前面走著望卿,頭上罩著一個黑色的布套,手被反綁著,那馬寶拿著綁望卿的繩子,單有兩個伙計按著肩,緩緩行來。
許通看了看碼頭四周。只見那水里停著一條大貨船,一條小漁船。碼頭上只有幾個工人在往貨船上搬貨物,小漁船上坐著一個人,站著兩個人。粗粗算來:這碼頭上也就十來個人,自己帶來的兄弟也不在其下,況且還帶著家伙,便放寬了心,往碼頭上走。
惠虎聽見了鄧牧的聲音,便高聲喊道:
“請許老板上船說話!”
鄧牧聽見了,便對許通做了相請的手勢,接著說道:
“船小容不下這許多人,請許老板少帶幾人上船?!?p> 許通心里斟酌了一會,想著:只要人質(zhì)在手上,料也無事。便帶著馬寶和望卿上船了。
三人登上了船,那許通在惠虎對面坐下了。馬寶看他坐下了,便將望卿的頭套摘下了,手里拿著繩子站著他的身后。望卿的嘴被堵住,說不出話來,只是呆呆地看著眼前的這一切。
許通不知道的是:他這位置后面是鄧牧、前面是惠虎,要想逃除非能憑空長出翅膀,在他們頭上飛走。
惠虎看見望卿被如此繩捆鎖綁,已是不太高興了,又見他似乎消瘦了,心中無名之火頓起,卻也是強按著怒火,對許通說道:
“許老板,咱們道上有規(guī)矩:生意之事不通家人。你為何要綁我的家人?”
許通回道:
“楊老板,咱們兄弟沒了這碼頭就等于斷了咱們的財路。財路一斷,咱們還怎么活?活都活不下去了,誰還管那什么破規(guī)矩?”
那惠虎聽他說完,點了點頭,說道:
“你不就是要這碼頭嗎?好說,好說?!?p> 那許通并不滿足,接著說道:
“楊老板果然財大氣粗,可咱們驚石幫是小門小戶,為了此事前后可花了不少錢,你看……”
許通也不將話說盡,那惠虎喝了口茶,看了看他,說道:
“好說,好說,只要你放人,什么都好說?!?p> 許通一聽這話,知道自己不僅能拿回碼頭,還能趁其敲一筆竹杠,便笑了起來,笑完便將面前的茶一飲而盡。那惠虎一看那許通的茶杯空了,便對身后的兩人說道:
“許老板的茶沒了,給他斟上。”
那謝春和王勇便走了過去,彎下腰來似要斟茶,卻將茶盤拿了起來。一人一邊就往許通的身上砸去。許通也是有功夫的人,眼疾手快,往后一躺躲過去了。那惠虎一看兩兄弟動手了,便站起來了,用力一蹦,蹦得這船直晃。謝春、王勇順勢將馬寶和望卿撞下了船?;莼⒁豢茨邱R寶和望卿掉水里了,便也縱身入了水,那兩人也跳河里去。船上就剩許通一個人了。伏在水里的兄弟有人掉下了,便一齊發(fā)力將船頂翻了,那許通自然也是掉了下來。眾人便趕緊游上去,將腕子上的繩索往上搭,一通掙扎,便將那馬寶和許通給縛住了。
那岸上自然也是有打斗。鄧牧一看那船上謝春、王勇將茶盤砸出去了,便喊了一聲:
“動手!”
就見兄弟們從貨船中往外冒,個個手里拿著家伙,瞬間就向那許通帶來的人身上撲去。一時間血水滿地。鄧牧自然是能搞定岸上,卻也不知水里怎么樣了?眾人都往那水里望去,但見一班兄弟在往岸邊游。
一會兒,七八個兄弟先拖著許通和馬寶爬上了岸,后面的兄弟也紛紛上了岸。那馬寶和許通已經(jīng)被捆成粽子了。望卿也游上來了,好像挨不住這河水的寒,虛弱無力地坐在一旁,看著這滿地的血水和死尸,心中戰(zhàn)栗不已。
惠虎看著那地上的許通,問道:
“許老板,你怎么知道他是我外甥的?”
那許通低低地回道:
“說了能換條命嗎?”
王勇早也將刀拿起來了,一聽這話,便冷冷地說道:
“你今天還想活?”
惠虎也不管他,自己對許通說道:
“你要說,我留你命?!?p> 許通道了聲謝,便將此事的來龍去脈說了出來,那馬寶自然是成了罪魁禍首。惠虎便問道:
“誰是馬寶?”
許通拿綁著的手指了指身旁的馬寶?;莼⒘巳涣?,便又對許通說道:
“許老板,我當(dāng)初在上海出老千被人剁下了一個手指,今天你把手伸到我家里了,我要你一只手,不過分吧?”
說罷,便將王勇手里的刀拿過來了,把許通的左手砍下來了。許通也不喊叫,只是額頭一直冒著汗。惠虎一看,豎起了大拇哥,說道:
“吭都不吭一聲,是條漢子,滾吧。”
便又將他身上的繩子砍斷了,許通站起來,捂著流血不止的手,又道了聲謝,一溜煙地跑了,剩下馬寶在那。
馬寶知道自己闖下了塌天大禍,便躺在那里苦苦地哀求,惠虎看了看他,將手里的刀放在他身上擦了擦,又拿起來了,叫了他一聲:
“馬寶!”
馬寶抬頭回應(yīng)了一聲,就見那惠虎的刀正劈下來。手起刀落,馬寶的人頭滾了出去,正滾在那望卿的身旁。馬寶的眼睛都沒有閉上,與望卿正好四目相對。那望卿早已被滿地的血水、死尸嚇破了膽。剛剛緩了一口氣,又見一個人頭滾過來了,這一瞧認出了是馬寶,又見他眼睜睜看著自己,便被嚇的暈厥過去了,身子直勾勾地倒在了血水中。
那惠虎聽見了,往這邊一看,知道是望卿倒下了,便趕緊吩咐鄧牧讓兄弟們清場,自己叫上兩個小伙計抬著望卿回家了。
家里的人自然也是一夜未眠,看見惠虎和望卿回來了,這才松了一口氣。吩咐伙計將望卿身上的濕衣服扒了,將他放在那養(yǎng)病的秀蘭身旁,又叫人去請大夫,自己也將濕衣服脫下來了,簡單的洗了洗澡,換了件干凈衣服。
大夫來了,看了看望卿,就對惠虎說道:
“放心,他就是腹內(nèi)饑、身外寒,又遭到驚嚇。仗著年輕,一副藥下去發(fā)了汗就好?!?p> 大夫開了藥便走了?;莼⒔腥巳プニ?、煮藥,將藥喂下去,又給喂了一碗雞湯,到了夜晚還是沒醒。身旁的秀蘭養(yǎng)了兩日,身體也漸漸好轉(zhuǎn),此時醒了,看到身旁的望卿自然是喜出望外??梢娝~頭上一直冒汗,便起身拿了毛巾,不停地給他擦額頭上的汗。秀蘭就這樣照顧了他一夜。
也不知何時,望卿嘴里低低地胡說道:
“馬寶,馬寶……”
一陣胡言之后,便驚醒了,看著身旁的給自己擦汗的秀蘭,驚魂未定一般地說道:
“水?!?p> 秀蘭拿了杯水,望卿喝完了水,才看見秀蘭的肚子早已平坦如此,便疑問道:
“孩子呢?”
秀蘭也不敢瞞他,只是啜泣了幾聲,低低地說道:
“沒了?!?p> 說罷,便又哭了起來。望卿雖然難過,但聽那秀蘭哭了,也不好說什么,只是安慰道:
“沒事,沒事,以后會有的。”
那秀蘭哭的更大了,斷斷續(xù)續(xù)地說道:
“大夫說以后也難以再有了?!?p> 望卿聽完了,只覺得這話像驚雷一般。手里的杯子也掉了,接著感覺自己胸口一熱,嘴里一股腥味頓涌,一口血噴吐了出來,又昏暈過去了。
秀蘭一看他吐血了,便又趕緊叫人去請大夫,惠虎聽見也匆匆地來了,看著床上的望卿,沒說話。
大夫來了,看了看說道:
“沒事,心火上涌,喂他點涼茶草水,好好靜養(yǎng)就好?!?p> 好好養(yǎng)病吧,不管怎樣,人是救回來了。但他們不知道的是惠虎卻命不久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