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都是野孩子
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是緣分，讓兩個素昧平生的男孩走到一起，最終成為摯友。
大家好，我是劉小川，來自重慶黔江，今年十三歲，男，平日里也沒什么愛好，就喜歡看課外書和打籃球……劉小川慢吞吞的自我介紹逗得大家哈哈大笑，我表現(xiàn)出很冷漠，也有無所謂的樣子。
輪到我了，我立在講臺上，先干咳了幾聲，然后不知道說什么了，剛才心里準(zhǔn)備的臺詞已不小心被瞬間清除。我感覺臉上在燒，表情極不自然，連胡扯幾句也無能為力，最后只得坦白，我說我喜歡打游戲和踢足球。臺下也是一片狂笑（真佩服他們的笑點），我無意瞥見了劉小川那張臉，也是冷漠和無所謂。
讓時間定格在公元2011年的夏季。
我們都是野孩子，都愛追逐打鬧，特別喜歡到操場摔跤，我們幻想做一名草原騎手，大聲地吼，給我一根套馬桿……數(shù)月后，操場上的青草都看不見了，只有被磨成白色的沙。
我和他都是比較內(nèi)向、自尊心也很強的男孩子，但玩起來也是忘乎所以不要命的，幾乎每天出去瘋一趟。高個子男生不讓我們參加他們的摔跤大賽，我們便自己摔，每天去占他們的“大本營”。
有時，我們也會去打籃球或踢足球，我老是和他一隊，也老是輸。
終于有一天，我忍不住問他，你不是喜歡打籃球嗎？怎么連“三步上籃”都不會！
他也問我，似乎也壓抑許久，你不是愛踢足球嗎？怎么還用手抱著足球跑！
兩人對視一眼，撫掌大笑。
從此我們打球便沒了規(guī)則，只要能搶到球就是王道，于是乎，十幾個人便揪打作一團，攪起沖天的塵土，讓十幾個少年熱血飛揚。還記得他那時非常喜歡穿一件發(fā)黃的舊薄襖，還經(jīng)常穿著打球，可是在一次爭搶中，他的棉襖被我撕開了很長一條口子，他沒帶換用的衣裳，結(jié)果就那樣大搖大擺地穿了一周。
他這獨立不羈的個性一直讓我很欣賞。
初二的時候，我們都有手機，他某一天對我說，從今天起，我們相互給對方打電話，看誰打的次數(shù)多！
面對這么腦殘的想法，我居然很贊成，為了減少對移動公司的貢獻，我們約好了都不接通電話的?？伤?jīng)常玩陰的，耗我的話費，于是我也開始暗算他……直到我的手機壞了（我真懷疑是給劉小川打電話才壞的），就被迫停止了這么無聊的舉動。
我記得我給他撥了98次，而他才給我打78次，我問他，服輸了吧？
他卻翻出手機給我看：整整一百次。
和劉小川接觸多了，也就不難明白他為什么如此無聊。讀書對他而言簡直就是小兒科，他花很少時間便搞定了。多余的時間他就看書，沒書看時就無聊起來了。
永遠不能忘記，我和他的一段對話。有如一次跨時代的交流。
我問他，不愛玩電腦？
他說，什么是電腦？
我懶得解釋，又問，不愛看電視？
他說，偶爾瞧瞧新聞聯(lián)播。
我揉了揉眼，確定他是地球?qū)殞毢?，再問，不愛玩手機？
他說，愛啊，打電話發(fā)短信。
我倒，但不死心，還問，有QQ沒？
沒。他看著我，始終好像不能理解的樣子。
我徹底暈了，哪天我?guī)湍闵暾堃粋€吧。
不要。
難道我們就沒有共同話題嗎？
短暫的寂靜后，我發(fā)現(xiàn)這個少年之所以無聊漫頂?shù)木売闪?。抱著最后嘗試的心態(tài)，我問，你愛聽歌嗎？我可以幫你下的。
他眼睛一亮，說，這個可以。
這年頭誰的歌在青少年間最火？那自然是許嵩。于是我便給他下載了許多許山高的歌。
他聽了，搖頭如單擺，說，不給力呀！
我還真拿不準(zhǔn)他的胃口了——對于這個稀有物種，永遠不要試圖用主流的思維去揣測他。我只能直接問答案，那你喜歡啥？
他脫口而出，“水手”“如果還有明天”“薩拉熱窩的羅密歐與朱麗葉”……他邊說邊寫，竟列了長長一排。
我把歌一首一首地傳到他的功能機上，他一激動就要試聽，一試聽就發(fā)現(xiàn)有幾首歌格式不對，不能播放，兩人搗鼓起來?？晌覀z忘了，當(dāng)時是早自習(xí)?。〗Y(jié)果被班主任一把提到戶外。像老鷹提著兩只小雞，他冷冷地丟給我們一句，四百個下蹲，你倆自己去分。
我倆面面相覷，一聲不吭地做下蹲，直到看著班主任遠去的背影，我倆一邊比較誰的動作更規(guī)范，一邊爆發(fā)出放肆的笑聲。我想，那可能是我最放肆的一段青春了……
劉小川是個不善于表達的人，也是個極不會掩飾自己情感的人。
我知道他喜歡著一個女生，我甚至能叫出那個女孩的名字，可是他卻不敢大膽而自然地找她談話（其實要換作我，我也不敢），他稱她“師傅”，還生拉硬扯把我變成她的徒弟，哎，想想就汗顏，除了笑還是笑啊。
日常的相處中，他總是“不經(jīng)意間”問我，你有心儀的女生么？
我總是回答，沒有，上高中再找，你懂的。
你呢？我明知故問。
他說，不騙你，有一個，但我不會告訴你。
看著他天真的笑容，我笑呵呵地說，你這種“書呆子”也會找女朋友，真會開玩笑！
他馬上就急了，有的，真的有……
中秋節(jié)前，他讓我給他申請QQ，我答應(yīng)了，還對他說，你就等著和我們一起墮落吧！哈哈！劉小川不無得意地說，墮落吧！一起狠狠地墮落！把帳號密碼給了他之后我就懷疑了，劉小川肯定有事情，不然他決不會主動申請QQ！難道是為了她？
劉小川把QQ登上了，我問，要你‘師傅’的號不？他發(fā)給我一個“憨笑”，又不熟練地打了一行字，已經(jīng)有了呢！這年頭劉小川也瘋狂……
十五六歲，情竇初開，我滿以為劉小川會有一個完美的初戀，卻沒想到他的“師傅”喜歡上了另外一個高大帥氣的男生，她還經(jīng)常和那個男生牽著手從他眼皮底下有過。于是我便看見了那個在我心中永遠是樂觀堅強的劉小川也喝起了啤酒，借助酒精來麻醉自己……
劉小川，陪我歡笑，陪我悲傷，陪我走過那放任不羈，可堪回的中學(xué)時代。
1
無論從長相、衣著還是身份的各方面看，劉小川都不是鶴立雞群，當(dāng)然也非“雞立鶴群”，他只是個平凡而野性十足的鄉(xiāng)下男孩。但是他的平凡之中卻有許多亮點。
剛進學(xué)校時，我們都是一群瘋子，雖然有的猖狂有的幻想有的迷茫有的懷舊有的自負有的孤傲等，但都表現(xiàn)出有一個共同點：瘋子一樣的幼稚，瘋子般的癲。沒有父母的責(zé)備，沒有老師的嚴管，我們每天都嘻嘻哈哈、渾渾噩噩地度日，大概是少年不知勤學(xué)早。
該來的終歸要來。
快樂的時候，時間總是溜得太快。我們倉促迎來了第一次月考，舉班之下人心惶惶，月考的結(jié)果嚇煞我也！我是班上第十七名！這不得不讓我想起讀六年級時，我是個學(xué)習(xí)委員，最差的一次也是全校第五??！我還想起了在幼兒園——慢，打住，好漢不提當(dāng)年勇，還是留給你們想象吧！
成績知曉了，心也悔了，我被迫寫了八百余字檢討自己不該玩得太開心?？墒亲屛壹m結(jié)的是，我那個剛交不久相見恨晚般的朋友——劉小川怎么是第一名呢？他好像玩得比我還瘋?。?p> 我認為，劉小川要么手里掌握著“核心科技”，要么就是個神童！當(dāng)然，神童畢竟是很少見的，于是我迫不及待地去問他學(xué)習(xí)有何妙招。
他看著我，羞澀地搖搖頭，學(xué)習(xí)就那樣啊，我哪有什么妙招高招呢？
我點點頭，心里卻認為他是個自私的人，不肯幫助別人，怕別人超越了自己，所以守口如瓶。
我想故意為難他，于是常去請教他——當(dāng)他正在思考的時候，我對他說，我這可是‘不恥下問’哈，你不要說什么什么的，快給我講！
他偶爾也會急躁，但多數(shù)時間卻是放下手中作業(yè)，很愉快的和我探討，他的正確思路總能讓我茅塞頓開；我們都不懂的題目，他也會把他已有的苗頭告訴我；要是他冥思苦想許久也沒做出來的題目，我卻做出來了，他便會虛心的詢問我。
劉小川的熱情，讓我心生慚愧。
2
章思略、周興國和劉小川號稱班上的“金三角”。戰(zhàn)馬嘶鳴，逐鹿中原，三班的主戰(zhàn)場永遠屬于他們，我們只能望塵莫及。唉，英雄生錯了時代就是狗熊！我們不該遇上“金三角”……這不知是哪位不得志青年的經(jīng)典語句。如果把“金三角”比作三國時代的魏、蜀、吳，那么劉小川就是三國力量中最強的一支——魏國曹操，剿黃巾、滅袁紹、破呂布、震劉備、征烏桓……一次又一次的角逐與對決，奠定了劉小川第一名的霸主之位?？上]有赤壁之戰(zhàn)，連吳抗曹都沒用，因為這是新版三國。
后來，三班的主戰(zhàn)場出現(xiàn)了女將的身影——那是吳悔。第一次戰(zhàn)斗，她小試牛刀，便滅了吳和蜀，這正是——直須驚破曹公膽，初出茅廬第一功！
再后來，吳悔擔(dān)任了數(shù)學(xué)課代表并接任了劉小川的副班長之職，她頓時名聲大噪，人氣直線上升。
吳悔不是諸葛亮，而是人們心中的司馬懿——一個能吃掉三國的司馬懿。
可是，她卻一次次地讓我們失望——哪怕只打敗劉小川一次呢？漸漸地，我明白了——新版三國的曹操決不允許司馬懿的存在！
于是，我逼視著劉小川，說，你還敢說沒有絕招？
他不答話，我便改了口氣，要不就有武林秘笈，像《葵花寶典》什么的？
你真想知道？他擰緊眉毛也逼視著我。
當(dāng)然想。我已有些迫不及待了。
志。制。智。治。他一字一頓地說。
寫下來吧？
他拿起那支筆尖張得如同樹杈的鋼筆在草稿紙上舞了幾個豪放的大字，如果我沒有看錯的話，是“狂草”，力透紙背。
志制智治，我默念一遍，尚覺有玄妙，只是不得其解。這果然是絕招，但這絕招恐怕只有劉小川這種“怪胎”使用才能發(fā)揮奇效。這四個字，是他成功的秘訣，也許更是他畢生的追求?，F(xiàn)在，它好像有點不適應(yīng)我，因為我覺得劉小川與我們有些與眾不同——
狂妄。
狂妄是他的天生屬性，他常說，那次我讓了吳悔四分，她都沒趕上我！
他的網(wǎng)名是 Never give up ，他的個人說明是他自己寫的一首藏頭詩，破解出來深義便是——我是奇跡。
我明白，他的這種狂妄是為了讓自己永遠相信自己，永遠不要放棄夢想，我也明白，我對自己還是少了缺少“我是奇跡”的信心和“Never give up”的恒心——我無法像他一樣狂妄。
我把他送給我的四字箴言當(dāng)作了座右銘，雖不能領(lǐng)悟徹底，但我想第一個字“志”我還是有的。
有了志，便有了前行的航向和源源不斷的能量。我買了許多中考復(fù)習(xí)資料，并開始花大量時間去提高我解題的速度和準(zhǔn)確度，遇到很精妙的或解不出的題，我都會和劉小川探討，實在不懂，就去問老師。漸漸地，看見一道題我會有條件反射，就像見著一位久別重逢的故人。
只用了一個月，我把名次從第一次的十七提到了七，我很驚喜，以為“秘訣”第一招初見成效。但更大的阻力卻接踵而至——我從此幾乎不能再前進一步，就像一根已經(jīng)鉆進木頭很深的鍥子，任憑你再怎么用力敲打，鍥子也不會再深入一絲毫。
我想劉小川一定能給我答案，當(dāng)我興奮地跑去問他時，他卻潑了我一盆冷水，從頭濕到腳。他當(dāng)時正在水龍頭下奮力地搓頭，抬起頭來對我苦笑，不顧滿臉的泡沫縱流，嘟囔說，這也是我不能挺進年級前五名的原理……
3
放暑假時，數(shù)學(xué)老師決定賺點小費——于是他辦了一個數(shù)學(xué)暑期班。我和劉小川對視一笑，都去報了名。數(shù)學(xué)老師講的是初三的內(nèi)容和中考壓軸大題，我聽得如墜霧中，再看看劉小川，他也是面露難色，目瞪口呆。放學(xué)后，我們邊走邊交流半天的學(xué)習(xí)心得，還不忘手里攥一串色香味俱全的臭豆腐。
拐過小書店，我們就要分道揚鑣，兩個好朋友真是難舍難分，結(jié)果干脆就坐在店里看起書來。每次離開書店，我都會帶走（自然要付費的）一本縮小版的《斗羅大陸》或者連環(huán)漫畫集《阿衰》——恐怕沒有哪位學(xué)兄學(xué)姐沒看過《阿衰》吧？
次數(shù)多了，劉小川就問我，你很喜歡看這些嗎？
嗯，怎么了？我問他。
他卻不說話了，像思考者那樣低下了頭。
哎，“怪胎”嘛，可以理解。畢竟他看的書中也有許多重口味段落——因為名著中總不缺少這些。而我當(dāng)時尋找的，僅是一種閱讀快感罷了。
平日里讀書，我的路途是最遠的（平日里劉小川住校），但現(xiàn)在與劉小川相比，我的歸途簡直短得微不足道，我家住在冊山河與城北河交匯處之南，那里離民族一中已經(jīng)比較遠了，從學(xué)校步行回家要半個小時左右，而劉小川光坐車就要個多小時。我看他每天來來回回跑兩趟，很是辛苦，我就說：
你來我家住幾天吧，哪怕一天也可，我媽絕對歡迎你，我爸是聽我媽的，呵呵。
他開始死活不去，過了幾天，也許是好奇心理作怪，說，走吧，去你家玩一天。
我還是拿得準(zhǔn)我媽的態(tài)度的，她絕對不反對我?guī)瑢W(xué)（除非是值得她懷疑的女生）去家里，甚至還支持我——特別是當(dāng)我?guī)駝⑿〈ㄟ@樣的同學(xué)。那天，我媽很熱情地接待了劉小川，還展示手藝做了幾道拿手好菜，皆符合我的胃口，估計劉小川也不會挑食。
盡管車間里有些擁擠，但還是裝下了我們四口人，圍桌而坐。我把青菜推到我媽面前，說，媽，吃菜。
我媽就笑了，自己吃肉，讓媽吃青菜?。坑謫?，你不勸你爸吃？
爸吃飯一直是一個人坐在角落，少說話，更多的是當(dāng)一個聽者。我故意偏袒媽，讓他自己夾菜。
我竭力給劉小川營造一種輕松氣氛，而我媽卻一直對他問這問那，還強烈要求他當(dāng)我的老師。
劉小川一口一口地扒著飯，只時不時地回應(yīng)我媽兩句，我都不好意思了，紅著臉囁嚅地說，媽，他比較害羞……
我媽一陣狂笑，差點噴飯到我臉上。
傍晚時分，爸媽就離了車間，因為新買的房子里還有許多裝修工作，而他們今晚肯定又會加班加點不歸宿，并囑咐我照看夜間冷清的車輛維修生意。其實我在這里只是裝個樣子而已——我爸還沒把他那手技術(shù)傳給我。
這是一個夜色稀疏的晚上，沒有月亮沒有雞鳴，白日喧囂的街道冷靜下來，看不見任何可動的活物。于是我拉下了鐵卷門，和劉小川草草地煮了兩碗清湯面，拌著老干媽辣子椒，算吃了晚餐。然后我就掇了條長板凳，拉劉小川到電腦前坐下，說，我們一起打游戲。
劉小川難以掩飾自己的激動，簡短地說，行啊。
雙人模式，無限關(guān)卡……劉小川開始有點生疏，但很快就熟練掌握了技巧，他很激動，雙眼死死盯著屏幕，看著自己化身三國名將單騎沖去敵陣，以一敵百，如入無人之境，號令天下，莫敢不從！劉小川沒說話，但我能深刻體會到他的自豪感——就像我第一次玩游戲時一樣。
我們躺下時，是凌晨兩點，迷糊地，我聽到劉小川在問我，你每天都這樣生活嗎？
差不多。那好像是我自己的聲音。
鼾聲漸起。
第二天，還是劉小川叫醒了我。我一看表，七點十二分。哎呀！時間不多了！我和劉小川早飯都顧不得吃，飛也似地趕到數(shù)學(xué)老師家里。
無云的晴空，空曠的街道，肅靜的小書店，補課的最后一天。
站在蕭敬騰即將在黔江舉辦演唱會的海報前，劉小川吃完最后一塊臭豆腐，擦了擦嘴，向我呼出帶“異香”的氣體，哈哈，我知道你的學(xué)習(xí)要怎樣才能更進一步了。
我激動得一把摟住他的肩膀，迫不及待地問，到底要怎樣做？
他頗具意味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才湊近我的耳朵說，放棄玄幻小說和網(wǎng)絡(luò)游戲。
我很驚訝地看著他，因為我不大相信他說的話。
愛信不信，此暑假你可以試用，開學(xué)就有效果。他說得很隨意，卻不能夠讓我滿意。
晚上。我又打開電腦輸入玩家賬號時，耳邊依稀響起了劉小川說過的話，愛信不信，試用，見效果。我自語：陶離，你就這么沒出息嗎？不就一個月的假嗎？姑且相信劉小川，就試用一下，看效果又如何。于是我馬上拔掉電源插座，拿出一本錯題集強迫自己看下去，我生怕自己會改變主意，努力遏制自己不去看電腦桌面。
但我還是忍不住不小心看了一眼。
僅僅看那一眼，便是個錯誤……
我還不想出師未捷身先死呢。晚上，我硬把媽留在家里，還“威脅”我媽說，媽。你再直接或間接讓我看小說玩游戲，我——我就不讀了！
不讀書了？那還得了！媽聽了，臉色大變，聲若獅吼，于是丟下工作來監(jiān)督我。
有“志”固容易，要“制”卻太難。我已經(jīng)克制了許多，但那一個月仍煞是難熬！雙手似火灼燒，真想握住鼠標(biāo)，奮戰(zhàn)通宵！腦海里浮起《斗羅大陸》，英明神武的唐三，你最終的命運究竟如何？
告別“英雄聯(lián)盟”，告別《斗羅大陸》，告別昔日自我，現(xiàn)在，我要挽救我自己，珍惜我尚未流失殆盡的青春韶華。
在媽媽的幫助下，我有足夠的時間和精力，并全力以赴地投入學(xué)習(xí)。四字秘訣果然奏效，期中測評，我不聲不響地殺進了班上前五名。
我快瘋了啊，能和“金三角”還有“司馬懿”并排在一起，我已經(jīng)很滿足了。我擺了“慶功宴”，還讓劉小川坐首席，但他一臉茫然。
我問，你怎么了？
他說，我?guī)椭慵m正了你的毛病，我應(yīng)該很開心，可是你發(fā)現(xiàn)我的毛病沒有？我可一直是在原地踏步走呢！
我一臉茫然，這個問題提得好……
4
最后一個學(xué)期，學(xué)校為了提高學(xué)生的體育成績，搞體訓(xùn)。
“金三角”中，就劉小川的體育不能過關(guān)，當(dāng)然他不會寂寞，因為還有我和“司馬懿”一干人陪著他。每天下午，我都會和他一同跑步，跑不到兩圈，他就大汗淋漓，說，丹田起火，嗓子冒煙，要停下休息。
我丟下他不管，故意拼命地往前大跑，我喘著粗氣，讓風(fēng)灌進喉嚨，劉小川——貌似——不是這種人！
他一定怪瞪了我一眼，又捂著肚子跑起來，夸父追日一般，直到他倒在那片桃林里，其實是趴在了操場上的野草叢中。落日鮮明如血，突兀地卡在兩座樓縫間，他向它——或是我的背影伸出左手，銳利如鷹爪，他大呼，我要抓住你！
跳繩是我倆的弱項，但劉小川比我更弱（弱爆了），因此，他便向我學(xué)習(xí)，而我則自然而然成了他的“魔鬼教官”。
抬頭！挺胸！身子莫歪……我叫你在跳繩之前檢查繩頭，系好鞋帶……什么？休息？沒門！繼續(xù)跳！沒我命令不準(zhǔn)停下！……記住，你只有60秒……知道不，我，是，奇，跡！
體考那天，氣溫轉(zhuǎn)涼，西風(fēng)微拂帶來寒意，甲狀腺激素在不斷分泌，永遠不會忘記伍校長抖動著腮邊的肌肉，體考不得40分，你就是病夫一個！為什么日本人稱我們“東亞病夫”？恐怕不是無中生有。如沒有強健的體魄，你的學(xué)習(xí)再優(yōu)異又有何用？
我看到劉小川青眉倒豎，鋼齒硌響，一雙圓眼瞪著伍校長，似要噴出火焰，將他吞噬。
黔江體育館里，班主任多次暗示他找人替考，他不回應(yīng)，倔強地避開班主任，先后參加了擲鉛球和立定跳遠兩個考核項目，發(fā)揮都不是很理想。
最后一項，跳繩，我正為他擔(dān)憂，卻發(fā)現(xiàn)他竟沒有絲毫緊張。
這一次，他沒被繩絆住，就那么一直跳，一直跳，時而“雙搖”如大鵬升空帶有風(fēng)聲，時而慢舞如抽水筒車怡然自轉(zhuǎn)，直到最后一秒——這一次該是超滿分吧。
對，我是奇跡！奇跡是我！劉小川狂呼，我體考得了40分，我不是東亞病夫！
劉小川是我的朋友。一位讓我銘記終生的摯友。幸運的是，我們成功了，我們的成功都源自彼此的勉勵、相互的鞭策。我們用這種方法共同取得了“智”（的一半）的結(jié)果，卻都還不太明白——“治”是什么？
志。制。智。治。我還想給劉小川添一個字，把它放在四字之首——“自”，因為它是一個人、一個世界的本源，如果不擁有強健的體魄和優(yōu)勢的性格，那后面四“zhi”也就談不上。
其實，劉小川既不是神童，也不是怪胎，他只是個野孩子。
我們都是野孩子。